大唐第一杠精 第446章 愁亂鬢發(fā)難道苦

“將軍，快看，廣武山那邊好大的煙，像是失火了！”

金堤關(guān)水門之上，隨著哨兵的喊聲，自墻梯登上的司馬長安便抬手遮住西南尚有些刺眼的晚霞，凝目望去。

才剛下完雨，失的哪門子火？

通濟(jì)渠自東南入汴口，剛好在廣武山東面向西北環(huán)繞。卡住水路的金堤關(guān)就坐落在北麓山腳，依山傍水，易守難攻。在兩漢之前，這里還有個極其著名的稱謂，叫楚河漢界。

當(dāng)年漢軍屯兵廣武，阻楚西進(jìn)。楚霸王項羽亦屯兵廣武，和漢軍隔澗對壘，相持?jǐn)?shù)月。最終因缺糧加上韓信出兵擊楚，才被迫與漢約和，以廣武澗為界中分天下。也就是后世象棋盤上的那條“鴻溝”。

而眼下，自東南而過的河渠穿過金堤關(guān)水門，南向與之正對的恰是這條“鴻溝”。

隱隱的，好似有人影從中一閃而過。

山火開始蔓延。

這場秋雨雖然持續(xù)近一天，但雨勢始終也不太大，經(jīng)過一秋積累的林間落葉內(nèi)里還是干的。一旦山火起勢，外層濕潤的落葉根本難以阻擋。

賈閏甫趁眾人被后方濃煙所引，抽刀逼退攔路的一位大嬸，頭也不回的向東面飛奔而去。

老孟挺身噴了口血，當(dāng)場翻了白眼。人群開始大嘩，有要去追的，有呼喊救人的，還有要尋山洞躲避的。北風(fēng)吹過殘林，隱隱已是帶起一片哭泣聲。

這個季節(jié)，最容易悲傷了。

如果說這就是大伙的結(jié)局，許多人已然開始后悔為什么沒有留在興洛城，留在自己家里。最起碼，還能和親人死在一起。

白霧與濃煙混合而起，漸往山頂。火光開始濃烈，與身后的斜陽交相輝映，赤紅如血，匹練似旗。

Emmm……為什么要用旗來形容？

立身于西麓山腳的王要漢滯了一下，又皺眉看向北坡那處引他誤用了形容詞的火勢，未及兩息便驚呼出聲。

鮮紅的戰(zhàn)旗穿林而出，根本不是什么誤會！

“敵襲！！”

“先鋒營結(jié)陣！騎兵營迂回，隨某沖鋒！”

后者大吼出聲，隨即爬上戰(zhàn)馬，立時向西北側(cè)奔去。左右原本烤火看熱鬧的士兵們頓時有些慌亂，奔跑入陣時有不少都滑倒在泥濘之中。

王要漢這邊喝令騎兵集合，腦中又滿是疑惑。

大河之南，哪里來的唐軍？難不成……

視線下意識往東北邊瞧了一眼，眼角余光似有黑影臨近，未及反應(yīng)，一支羽箭已是擦著他的鼻尖飛過，沒入側(cè)身親兵的眼眶里。

“噗！”

一抹鮮血飛濺而出，噴得他滿腮幫子都是。

后者哼都沒哼一聲便翻身落馬，而前方才集結(jié)到一半的戰(zhàn)營也已呼嚎起來。

大伙長時間與缺兵少箭的李密殘軍交戰(zhàn)，期間又彈壓了不少反抗的青壯百姓，順風(fēng)局打了太多，以至于連正常的交戰(zhàn)模式都快忘了。當(dāng)唐軍自左翼展開齊射時，前方結(jié)陣阻敵的隋軍竟還是以步槊手為主的。

這就活該他們倒霉了。

“呃啊！”

“刀盾手，刀盾手掩護(hù)！”

“俺的腿！救命啊！”

“避箭！快避箭！”

一連串形似機(jī)槍掃射般爆起的血霧自密集的戰(zhàn)陣中爆發(fā)，慘叫聲此起彼伏。在左翼后陣剛集結(jié)起來的騎兵還不等沖鋒就折戟大半，剩余的全躲在戰(zhàn)馬的身下大吼。

差點第一回合就掛掉的王要漢彼時恨不能抽自己兩巴掌，一邊喝令刀盾兵接替前排，一邊仍嘗試向北迂回。然而只是探頭瞥了一眼，心下便是一跳。

一排黑線忽然自河灘方向出現(xiàn)，黝黑的鐵盾在夕陽下發(fā)著妖異的紅芒，長槍如林，旌旗展霞。全身都遮蔽在玄鐵束甲中的士兵喊著號子，邁著整齊有力的步伐鏗鏘而來，震人心脾，好似連大地都在這一刻震顫起來。

自征遼以來，天下倒懸，亂軍如虻，他已然很久沒在戰(zhàn)場上看過這等場面了。

“他娘的，這伙唐軍來者不善！交戰(zhàn)事小，速稟鄭公知曉事大！傳令，步兵營交替掩護(hù)，其余人等，隨某撤退！”

行家一出手，對手就想開溜了。

不過司馬長安既然決定出兵，就沒有給對方留機(jī)會的想法。都不等傳令兵把撤退的命令下到各營，兩艘巨大的戰(zhàn)船就在前者抽搐的目光中鼓風(fēng)而上，不過短短兩刻，連綿的戰(zhàn)旗便自板渚方向飄揚(yáng)而起，堵死了他們的退路。

“完了！”

王要漢心下一沉，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滎陽方向，隨即咬牙拔刀：“兒郎們！時候到了……”

虎牢關(guān)。

戰(zhàn)旗密布，戰(zhàn)陣綿延。

中軍大旗之下，一身明光金甲的王世充策馬而立。左側(cè)有單雄信、裴仁基、裴行儼、時德睿，右側(cè)有王琬、王玄應(yīng)、王仁則、邴元真。身前兵卒如林，身后萬馬嘶鳴。

這陣勢，任誰一眼瞧過都得倒吸一口冷氣，豎起大拇指言說牛逼。

可他一點也不開心。

邴元真沒說謊，虎牢關(guān)城頭上確立著神潭軍的戰(zhàn)旗。甚至于不只是神潭軍，待他引兵來時，還看到了有身穿兩當(dāng)甲的士兵把一個繡有白色水紋的戰(zhàn)旗也插在了城頭上。

幸虧孫華來的及時，彼時看著城外密集的大軍，任虎的后背都是涼的。

早知道就不和那敵將裝逼了。

當(dāng)然了，武鄉(xiāng)公既到，哪里還輪得到他來裝逼。

“對面的，呃，那個誰聽著！俺是大唐武鄉(xiāng)公麾下都尉林二斗！那個俺們大王說了，老天有好生之德，殺人不過頭……掉地下，那個，李密既然已敗，為了百姓，恁們就快收兵回去吧！”

西門關(guān)城之上的門樓下，披著個大氅還騷包的學(xué)某趙王命人打了把傘的孫華聽得直翻白眼。

要不是他自傷了肺后就沒法大聲說話，才不會找這沒文化的粗胚替他喊話，沒得拉低他白水軍的文化水平。

旁邊湊熱鬧的任虎“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接著屁股上就挨了一腳。

“笑恁娘了個腚啊！混賬玩意兒自作主張！要不是老子反應(yīng)快，你小子就等著挨收拾吧！”

孫華沒好氣的罵了一聲，接著便緊了緊身上的大氅，瞇起眼來欣賞對面某人那精彩的表情。

王世充牙都要被咬碎了，眼睛幾欲充血。

如果說之前攻滅李密所屬的一戰(zhàn)算是慘勝，但結(jié)果值得的話，那么現(xiàn)在他只想罵人。

太過分了！

這就好比他用省吃儉用積攢了半輩子的錢去買房，剛交了首付，開發(fā)商就爛尾跑路了。

“王要漢到哪里了？怎地還沒有信號發(fā)來？還有皇甫！寡人命他將偃師城下的攻城器械運(yùn)來，怎地這么慢？再派個人去催催！”

小王同學(xué)死死握著韁繩低喝，不等有人答話，一側(cè)的裴仁基便皺眉抱拳：

“鄭公三思啊！我軍晝夜轉(zhuǎn)戰(zhàn)，士卒疲乏不堪，正是需要修整之際。且李唐已占據(jù)河內(nèi)，坐擁大河天險之利，后勤充盈。貿(mào)然開戰(zhàn)，于我不利呀！”

“……廢話！”

前者手臂顫抖，已是氣急。

這么淺顯的道理，他自然也懂。可懂歸懂，眼見人家都欺負(fù)到臉上了，真要咽下這口啞巴虧，他今后怕是連做夢都能被氣醒。

“是寡人要開戰(zhàn)嘛！李唐不宣而取，先啟釁于我，寡人只是反擊！便是傳出去，也是……”

后半截，他沒說出口。

上頭不是昏頭，也是到了這會兒他才忽然反應(yīng)過來，這事兒就算傳出去，其他勢力的大佬們也只會笑他無能，而非說李唐不義。

自己笨怪誰來？再說人家唐軍入虎牢關(guān)的時候，城頭上插的可還是人家李密的旗幟呢，和他王世充有啥關(guān)系？

便在這時，后方快馬近前，有士兵翻身跪地，抱拳道：“稟鄭公，段司空派信使前來，言說陛下有詔，在中樞未定之前不可與偽唐起釁！請鄭公約束麾下兵馬，即刻撤兵！”

“你說什么！”

王世充瞪起眼睛，一字一頓，不等話音落下，右翼又有探馬跑來，疾步上前道：“稟鄭公，滎陽戴長史傳信，王都尉追逐李密余孽向東，尚未回轉(zhuǎn)，恐無法按時抵進(jìn)！”

話音漸落，上首一時安靜。

喧囂的風(fēng)兒經(jīng)過，隱隱送來城頭疑似唐軍的笑聲，令周遭彌漫起一股叫做尷尬的東西。

天地良心，人家可不是笑他的。

傳令兵躬身良久，偷偷抬頭。只見王世充臉色漲紅的坐與馬上，耳根子紅得好似能滴出血來。過了好半晌，才抖著胡子咬牙擠出一句話來。

聲音太小，前者側(cè)耳傾聽才隱約聽到半句，好像還是臟話：

“……某，干恁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