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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歷新明 第三百六十一章 相思
訪歐使團派回國的船共有八艘,卻只返回五艘。這些大帆船是萬歷十二年十月初從里斯本出發(fā),十三年九月初時方返回廣州——這也是這個時代帆船的平均速度。
大西洋給了徐光啟面子,但對于返回大明的船隊,卻露出其殘忍兇暴的一面。盡管使團雇傭的船都是當(dāng)世頂尖的蓋倫式大帆船,足有一千八百料,但它們中的三艘在咆哮的風(fēng)暴下如同孩童折疊的紙船,被擊成了碎片。[注1]
返程的使團擦干眼淚,唱著挽歌繼續(xù)返航。所幸的是分別裝載美利奴羊等動植物的大船雖然沉沒了一艘,但船隊仍有四份備份——這也算是先見之明。
船隊返航后,整個廣州為之轟動,市民到碼頭爭睹西洋景。消息傳到南京時,被《南京日報》頭版頭條報道——十天后,京師的日報也轉(zhuǎn)載了這篇報道,這又導(dǎo)致整個大明的轟動。
隨船而歸的,除了使團眾人的信件和捎回來的物品;更有想要來東方掙大錢的歐洲建筑師、制造工匠、技工等技術(shù)人才,還有大量的文獻資料。短短一個月時間,歐洲使團只能將最重要的公開資料弄回來一批,而且也沒有時間復(fù)制,因此沉沒的三艘船上的文獻只能獻祭給大海了。
在沉沒的三艘船上還有幾十個使團成員和護衛(wèi)——這些人的家庭朝廷肯定要厚加撫恤,給予相應(yīng)的榮譽也屬應(yīng)有之意。
盡管損失很大,但五艘六百噸大船帶回來的財富也極其驚人。
最值錢的當(dāng)屬美利奴羊及伺候他們的羊倌兒。按照后世人類學(xué)的理論,古代美洲大陸不可能發(fā)展出比歐亞大陸更高級的文明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沒有牛、馬等畜力——而原時空這種西班牙細(xì)毛綿羊伴隨著殖民者在世界的擴散,對政治勢力想消漲乃至人類文明走向所起到的作用是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
如果古代中國就有這種細(xì)毛綿羊,并發(fā)展出與之匹配的紡織業(yè),那整個歐亞文明史都要改寫——無法生產(chǎn)長期保存的商品用來與農(nóng)耕文明交易,游牧民族就只能用武力掠奪,這是生存需要,非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也不是所謂“教化”能解決的經(jīng)濟基礎(chǔ)問題。
本時空,這些細(xì)毛羊種的引進,比歷史上早了四百年。后世一直到1985年,中國才在在引入澳美羊的基礎(chǔ)上,培育成第一個毛用細(xì)毛羊品種,此時的游牧民族已經(jīng)能歌善舞三百年,其代價就是滿清對其實施“減丁政策”的殘酷殺戮——到全國解放時,蒙古族人竟然不足百萬。
因此,這些美利奴羊與大明國運息息相關(guān),是使團最重要的訪問成果。這四十只長途跋涉,瘦成皮包骨的小家伙們,將成為朱翊鈞整個北方戰(zhàn)略的重要支撐。
除了這些羊,歐羅巴人對機械制造的研究與此際的大明各擅勝場。例如隨船運回來的磨面滾壓機,其中的齒輪、搖桿和細(xì)篩可以將麥子磨成面粉,并進行四次分離——比如今大明的雙扇石磨加人工篩粉的效率高出太多,而這東西在歐羅巴已經(jīng)發(fā)明了38年,并被大規(guī)模推廣使用,使團沒費吹灰之力就弄回來兩臺,還帶回來相應(yīng)的制造技工。
另外,在基礎(chǔ)科學(xué)領(lǐng)域,使團還運回來大量文獻。僅《幾何原本》一書,不管它是希臘人還是埃及人寫成,只要拿回大明翻譯出來,這趟出使就值回票價,其他都是附帶。
同時,跟著運回來的還另有邏輯、形而上學(xué)、倫理學(xué)、美學(xué)和政治學(xué)等等文獻,包括亞里士多德、柏拉圖、色諾芬、德謨克利特等人的諸多著作——他山之石,足以攻玉。[注2]
仁圣太后與樂平公主聽聞船隊遇到風(fēng)暴且沉沒三艘的消息后,驚嚇不已,深恐徐光啟將來返航時也遭此厄運。朱翊鈞去慈慶宮請安時,見樂平公主眼睛哭得如同桃子一般,仁圣太后也嚇得不住念佛,心里不由得有些愧悔——以徐光啟為訪歐使,確實忽略了這娘兒兩個的感受。
盡管樂平公主雖是領(lǐng)養(yǎng)的,但早已成為仁圣太后在親情方面最大的依靠。如今女婿去國萬里,海途風(fēng)波險惡,她老人家不掛心是不可能的。
見仁圣太后與樂平公主眼巴巴瞅著自己,朱翊鈞心里不是滋味,忙安慰她道:“母后不必過于擔(dān)心。兒子聽聞船隊失事,也后怕不已。前日已經(jīng)下旨塘沽,讓他們加快大封船的建造速度——明年開春,將有六艘七千料大船下水,這船將載著欽差先去日本、薩摩和琉球去冊封國王世子,然后不返航直接去歐羅巴將徐光啟接回來。”
仁圣太后聽了,先撫胸嘆氣道:“這混小子一貫不聽勸的,不然當(dāng)年也不會離家出走——這是他自己選的差事,怪不得皇帝。”
又橫了一眼樂平公主道,“就是樂平當(dāng)初也不聽我勸,當(dāng)時我不讓徐光啟去,她還跟我使性子,如今卻也嚇得麻爪兒了。可憐!”
說完將樂平公主摟過來,摸著她頭發(fā)笑道:“如今知道‘悔叫夫婿覓封侯’的滋味了把?”樂平公主破涕為笑,扭著身子在太后身上撒嬌。
嫡母給自己女婿要爵位,皇帝當(dāng)然要湊趣兒,當(dāng)時就拍板了:“嗯,母后放心,等徐光啟回來,一個一等侯跑不了他的。”
又笑了笑道:“他干的真不錯,身體也好得很,母后和樂平妹子都放心吧。”說完,跟身邊的魏朝示意一下。
魏朝忙躬身將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遞給樂平公主:“殿下,這是徐爵爺給您的信,好大一封呢。”
樂平公主忙接過信件,那信封皮卻很厚,封口粘的牢固還封了蠟,她連扯幾下也沒撕開,朱翊鈞笑道:“還是朕來吧。”
魏朝有眼色,立即跑出去取裁紙刀。朱翊鈞拿到手剛要撕,樂平公主又后悔道:“皇兄等一會兒,若撕開這信封就不好看了。”
朱翊鈞聽了心里莫名一疼,嘴上卻取笑妹子道:“也好,可別把里面的情話兒扯破了。”樂平羞紅了臉,仁圣太后哈哈大笑。
等魏朝請罪了,用裁紙刀打開封口,掏出信件,果然厚厚一大疊,看樣子徐光啟差點寫了一本書。
見樂平公主展開信箋,仁圣太后又促狹道:“到那邊坐著看去,一會兒眼淚兒莫把娘身上的好綢緞糟蹋了。”朱翊鈞忍不住大笑。
樂平公主嘟著嘴到炕桌另一頭坐著讀信,才看了稱呼,就霞飛雙頰,因為徐光啟第一句寫的就是:“親愛的琳。”
輕輕啐了一口,她紅著臉看下去:“‘親愛’乃歐羅巴人信中常用稱呼。此地人雖粗鄙,然情乎于中,不憚于發(fā)乎于外。熾烈之狀,別有動人心魄之處。”
“為夫去國萬里,無時無刻不思念你,一句親愛,寫下竟恰如其分,無他字可替。而攢眉千度,相思入骨,又有何字能解得!”
不出仁圣太后所料,開頭短短幾句,樂平公主就已然淚流滿面,打濕了信紙。朱翊鈞有些尷尬,就離了慈慶宮去養(yǎng)心殿批閱奏章去了。
這邊樂平公主繼續(xù)看信,見徐光啟信中寫罷相思之苦后,又寫道:“此前途中,在西班牙殖民地停船時往回捎信,未知你能收到幾封。其中天地廣袤,星斗相異,人文駿烈之狀,為夫已有描述、最令人驚異的,竟是南半球星空全然不同,天上并無紫薇、北斗”
“歐羅巴人雖有‘文明’,但與中國相異。其地雖廣,但國家眾多,諸王相互攻伐,民生困頓。其民人雖多數(shù)信仰天主,但另有教派之別,且各自抱團為教義相互屠殺,慘烈之狀耳聞不得”
“使團此來,因陛下盛德澤被,國家強盛之故,教皇為表尊重,發(fā)布‘止兵令’,歐羅巴戰(zhàn)亂暫息,此陛下為歐羅巴民人所施第一道慈恩也;及天花防治之法發(fā)布,為夫假陛下天威,已成歐羅巴人頭等貴賓,用度享受,不下王侯,卿卿不必掛念”
樂平公主看到此處,捏信紙的手緊了緊。享用不下王侯——是不是還有狐媚子侍寢哪?開頭丈夫還說,歐羅巴人情感熾烈,別有動人心魄之處——這狗東西不會身體出軌了吧?
“里斯本號稱歐羅巴第一大港口,然人口據(jù)說不過十余萬;馬德里為西班牙京師,人口不足三十萬。與中國相比,誠為邊鄙。其人不講任何衛(wèi)生,隨地便溺,雖國王貴族,體味之重甚于鮑魚之肆,其人近吾一丈,為夫就恨不能掩鼻而去”
還好還好,自家丈夫有點小潔癖,應(yīng)該不會跟臭魚爛蝦發(fā)生超友誼關(guān)系,這歐羅巴人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體味大算一個優(yōu)點呢。
就這樣一邊讀信,一邊胡思亂想,樂平公主晚飯都沒吃,將徐光啟的信讀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東方既白,才昏昏睡去。
因徐光啟出使,樂平在宮中陪著仁圣太后起居,這一晚太后麻將也沒打成,睡覺時就聽得女兒在外間忽哭忽笑,自己也翻來覆去睡不著。不由恨得牙癢道:“莫等徐光啟回來,明兒還是讓這丫頭搬到自家公主府去罷,我想她了才讓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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