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不良人 第一百零六章 朕意已決

詩歌貫穿唐人整個婚禮。

這玩意提前可沒打過招呼。

所有人都看著蘇大為，周良更是在一旁眨眼笑道：“阿彌平日常有驚人之詩，今日可不能漏了怯，不然這新娘子，可沒法送入洞房?！?p/> 這話又是引出一番笑聲。

蘇大為拍了拍額頭，心中無數(shù)詩詞閃過，張口吟道：“莫將畫扇出帷來，遮掩春山滯上才。若道團團似明月，此中須放桂花開！”

“好！”

“好詩！”

臺下賓客一時歡聲雷動。

蘇大為暗自抹了把汗，心道把李商隱的詩給抄了過來，能不好嗎？

“下面有請新人，行三拜九叩之禮。”

這聲喊，令蘇大為精神一振。

總算到他熟悉的環(huán)節(jié)了。

三拜九叩之后，還有結(jié)發(fā)之禮，合巹之禮，完成這些，便送入洞房，正式完婚。

蘇大為一時心中激蕩。

耳中聽到周良大聲喊：“一拜天地日月星，請新人轉(zhuǎn)身，整衣冠，拱手作揖，拜——”

“風(fēng)調(diào)雨順，一鞠躬。

五谷豐登，再鞠躬。

家業(yè)興旺，三鞠躬。

再拜高堂，老祖宗。

有請雙方長輩上臺入座。

整衣冠——”

就在蘇大為與聶蘇，整了衣衫，準(zhǔn)備拜坐在臺前的李淳風(fēng)和柳娘子時，突然，一聲響亮的喝聲，自身后院中傳來。

“陛下急詔，急詔”

歡樂的氣氛，喧鬧的現(xiàn)場，仿佛一下子被按住了停止鍵。

蘇大為驚訝回身，卻見一名宮中太監(jiān)，在千牛衛(wèi)的護衛(wèi)下，排開人群，匆匆走進婚禮現(xiàn)場。

四周的人都驚訝的閃避。

太監(jiān)扯起脖頸喊道：“傳陛下口諭，即刻召蘇大為、蘇慶節(jié)入宮?！?p/> “會不會弄錯了？”

人群中有人喊道：“新人婚禮才進行一半?！?p/> 聲音帶著稚嫩之氣。

眾人循聲看去，卻是安定思公主在那里踮起腳尖，瞪大眼睛不依的喊：“安定還要看舅舅禮成?！?p/> 太監(jiān)向著安定思和李賢一個勁的作揖苦笑：“陛下金口玉言，怠慢不得啊?！?p/> “這……”

人群一片嘩然。

以李治和武后對蘇大為的親善，不可能會故意打斷蘇大為的婚禮。

再說還特意讓安定思和李賢觀禮，本身就有代天子與武后來恭賀新人的意思。

莫非……

出了什么大事？

人群一時議論紛紛。

站在臺上的蘇大為只覺一只小手從聶蘇的吉服袖下伸出，將自己的手捏了捏：“阿兄……”

傳令的太監(jiān)已經(jīng)走到高臺下，向著蘇大為作揖拱手：“陛下口諭，請?zhí)K衛(wèi)率莫要讓我為難?！?p/> 李淳風(fēng)已經(jīng)站起身，走到蘇大為身側(cè)道：“宮中必有大事?！?p/> 蘇大為心中百轉(zhuǎn)千折，反手握著聶蘇柔軟并且突然變得冰涼的小手，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先入宮，你等我回來?！?p/> “嗯，我等你?！?p/> 安撫了聶蘇，蘇大為又向柳娘子道：“阿娘，幫我照顧一下小蘇。”

說完，再向臺上諸賓客拱手道：“今天招待不周，陛下相召，我先入宮，還請各位賓朋留下來吃喜酒?！?p/> 龍首原上，大明宮。

紫宸殿。

大唐皇帝李治，身穿龍袍，坐在大椅上，身上透著一股氣。

那是一種余怒未消氣。

他那張圓潤的臉龐上，猶帶著紫脹之色。

武媚娘同樣盛裝，身著繡滿鳳凰與星辰的皇后禮服，坐在李治手側(cè)。

蘇大為與蘇慶節(jié)肩并肩走入紫宸殿時，正好看到武后在李治耳邊，輕聲說著什么。

以兩人異人的視力，很容易看清李治和武媚娘細(xì)微的表情。

果然，是出了大事吧。

看看周圍，蘇大類發(fā)現(xiàn)，李勣、兵部尚書蕭嗣業(yè)、侍郎李思文，還有因病久未出現(xiàn)的許敬宗，之前受上官儀牽連，最近才得李治寬宥的郝處俊等，皆赫然在列。

“臣蘇大為?！?p/> “臣蘇慶節(jié)，參見陛下?！?p/> 蘇大為與蘇慶節(jié)站到殿中，皆向李治和武后行禮。

李治略微抬手。

武媚娘道：“你們且站在一旁聽著?！?p/> “是?！?p/> 蘇大為與蘇慶節(jié)暗自交換一個眼神，兩人一齊走向武官那邊，在蕭嗣業(yè)和李思文下首站立。

雖然還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但看這殿中，大部份皆是武官，可以推想，此事必然與軍事有關(guān)。

耳中聽到武媚娘的聲音在大殿響徹。

“今日大朝會議陛下泰山封禪之事，諸多外番使臣皆在，居然出了這樣的事，這置陛下顏面于何在？”

武媚娘說這番話，疾言厲色，罕見的透出怒火。

一時間，紫宸殿中，充滿凜然之意。

從武媚娘身上透出的威儀，將人壓得透不過氣來。

蘇大為心中越發(fā)驚訝，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還好，武媚娘將事情大致提了一遍，這才讓蘇大為和蘇定方兩個后來的，知道大致的來龍去脈。

自征服高句麗后，李治考慮自己的身體狀況，不知什么時候可能會步太宗后塵。

借著此次開疆拓土之功，他想搞泰山封禪，告慰天地神靈。

百年之后，對太宗也有個交代。

今日大朝會，便是議具體的行程。

大致決定在本月啟程，先前往東都，然后一路巡幸，在明年，到達泰山，完成封禪儀式。

屆時，不光會攜朝中重臣，并及禮部官員，飽學(xué)大儒，儀仗車馬，祭品紛呈。

還會率領(lǐng)番邦酋長，以及歸化諸王，并扶余豐、高句麗王，新羅金法敏，倭王高市，以及突厥歸化可汗，西域諸外蕃代表等。

讓天下一齊見證他的豐功偉跡。

可這樣彰顯榮耀的朝會，卻被突然的軍情給打破了。

“吐谷渾沒了，眾卿家說，該如何是好？”

武媚娘代替李治，遍視殿中群臣。

許敬宗看了一眼郝處俊。

兩名文臣，一前宰相，一個現(xiàn)宰相，都沒急著開口。

李勣摸著長須，眸光閃爍，似在沉思。

李思文不像李勣那樣圓滑，不過他習(xí)慣冷著一張臉，一時沉默。

倒是現(xiàn)任兵部尚書蕭嗣業(yè)沉不住氣，邁出一步道：“陛下，武后，老臣已經(jīng)看過那份奏報，吐蕃人野心已經(jīng)昭然若揭，以老臣之見，當(dāng)速發(fā)兵，剿滅吐蕃。”

“不然?！?p/> 一直沒出聲的郝處俊此時站出來道：“吐蕃地處西陲，地形難制，我軍勞師遠(yuǎn)征，若去，賊勢必遁走，追之不及，若我軍退，則吐蕃故態(tài)復(fù)萌，此勢難以破賊。

若留重兵駐扎，久則師老疲弊。

戰(zhàn)，則頓兵挫銳，實非良謀。

依臣之見，還是扶立吐谷渾王，令吐谷渾復(fù)國，以此牽制吐蕃。”

李治登基之后，一共打了兩場大戰(zhàn)。

第一是在蔥嶺外，對西突厥之戰(zhàn)。

一戰(zhàn)滅西突厥，生擒沙缽羅可汗。

二戰(zhàn)，則是在遼東戰(zhàn)場。

先后征百濟與高句麗，倭國。

花費了數(shù)年時間。

這令帝國的精力，大量被牽扯在這些戰(zhàn)場上。

這對高原崛起的吐蕃來說，是天賜的戰(zhàn)略機遇。

一個大帝國的崛起，勢必要向外擴張。

而且是向富饒之地擴張。

如此，吐谷渾就成了吐蕃必然要攻取之地。

也是吞噬大唐的前進基地和跳板。

這些年，吐蕃先是出兵十二萬，擊白蘭氏，后來不斷攻略吐谷渾。

最后吐谷渾實在是受不了了，國王幕容諾曷缽與弘化公主引殘落走涼州，向李治上表請求內(nèi)附。

這還了得？

當(dāng)時大唐與高句麗的戰(zhàn)爭正到了關(guān)鍵時候，哪有空管吐蕃的事。

于是便以涼州都督鄭仁泰為青海道行軍大總管，率將軍獨孤卿云等屯涼、鄯州。

后來又以開武候大將國蘇定方為安集大使，節(jié)制諸將，穩(wěn)定局面。

這等于是大唐在吐谷渾方向，上了雙保險。

一是鄭仁泰，二是蘇定方。

有這兩員大將坐鎮(zhèn)，再加上手里有幕容諾曷缽這張牌，隨時可以助吐谷渾復(fù)國。

待大唐從東面騰出手來。

可以集中精力，將吐蕃給打得滿地找牙。

想法很美好，現(xiàn)實很骨感。

大概是老天眷顧此時的吐蕃，大唐的布置，雙保險，居然先后出了問題。

先是鄭仁泰突然死于任上。

以致青海道大總管空懸。

接下來，統(tǒng)管大局的蘇定方，終于受不了數(shù)年來東征西討的奔波，再加上年歲已高，在前線病倒。

蘇定方這一病，延綿有半年之久，時好時壞。

蘇慶節(jié)之前都要打算去吐谷渾那邊，在蘇定方身邊照料。

郝處俊的話才剛落下，李思文站出來向李治和武媚娘道：“陛下，武后，以臣之見，吐谷渾此次王俱滅，若待吐蕃數(shù)年時間，只怕吐谷渾徹底變?yōu)橥罗瑖粒侥菚r，我們想要收拾局面，會更加困難，不若趁現(xiàn)在，一鼓作氣，搶回吐谷渾，做戰(zhàn)略緩沖。”

蘇大為和蘇慶節(jié)兩人，這時才聽出味道來。

吐谷渾王，完了？

這是沒于軍中了？

之前聽說蘇定方打下了吐谷渾與唐軍接壤方向一片土地，將吐谷渾王送回去復(fù)國。

主要作用是以吐谷渾王這塊招牌，招集舊部，令吐谷渾奮起反抗吐蕃人的統(tǒng)治，延緩?fù)罗胀鹿葴啞?p/> 但現(xiàn)在，吐蕃抓住蘇定方病重的消息，大肆攻伐，一舉將吐谷渾王從世上抹去。

從此以后，世上再無吐谷渾。

“不僅吐谷渾王，連弘化公主，一并沒于軍中。”

許敬宗聲音沙啞，顯然病體未愈，說話中氣不足。

“老臣以為，必有一戰(zhàn)，遲打不如早打，而現(xiàn)在，更是不得不打?！?p/> 郝處俊在一旁深深看了許敬宗一眼，拱手道：“敢問右仆射這是為何？莫非右仆射不知國庫正吃緊？須得明年糧食收入，才有余力?！?p/> “東臺侍郎考慮的是錢財帳，但老夫算的，卻是另一筆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