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不良人 第三十四章 雪山絕谷(上)

“希望如此吧?！?p/> 阿史那道真哼了一聲，在馬上道“我現(xiàn)在率一千騎去追一下？”

“可?！?p/> 蘇大為道“不用追太近，遠(yuǎn)遠(yuǎn)吊著，做仆從軍的督戰(zhàn)隊即可，待我本部休整一個時辰，就趕上來支援你?！?p/>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阿史那道真精神一振，大笑一聲，打馬揚鞭，馳到自己的部隊前，大聲吆喝。

喝令他本部的歸化突厥騎卸下鐵甲，換上皮甲，隨他去追敵。

看著阿史那道真率領(lǐng)騎兵追逐出去的背影，蘇大為的眼中隱隱浮現(xiàn)一抹隱憂。

“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嗎？”

安文生正趴在馬背上用炭筆做著記錄，抬頭看了一眼蘇大為，敏銳的察覺到蘇大為的情緒似乎并沒有大勝后的喜悅。

“沒什么，只是覺得，這場仗勝得太容易。”

“容易？”

安文生細(xì)長的眼睛張開，上下打量蘇大為“容易嗎？”

方才若是有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出錯，如果李謹(jǐn)行沒能攔住敵軍右翼，如果郭待封的車陣合龍稍慢。

如果不是火牛陣奏效。

如果不是敵人的預(yù)備隊要繞過燃燒的軍營，慢了一步。

如果……

這么多如果，如果錯一步，那蘇大為將面臨無比惡劣的局面。

很可能被吐蕃的重甲騎沖散步卒，直入中軍。

到那時，也許會成為唐軍在河西，第一個被吐蕃人圍困的總管。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玩。

“不是這樣……”

蘇大為看了安文生一眼“我手里還有三千多輜重輔兵，還有三萬余吐谷渾輕騎，這些都是預(yù)備隊，萬一有突發(fā)情況，還是可以應(yīng)變的。

我奇怪的是……

吐蕃人的詭異呢，他們不是一向喜歡在軍中出動詭異和異人嗎。

在這一仗里，除了那個鳥人，好像沒見到其他的詭異出現(xiàn)。

就算是那個鳥人，也只是將敵人的大將救走了。”

“你這么一說，還真是……”

安文生摸著光潔的下巴，雙眼瞇在一起，形成長長的兩條縫隙。

里面隱隱有精芒閃動。

“會不會上一仗對他們的詭異造成重創(chuàng)，一時來不及聚集？”

“也不無可能?！?p/> 蘇大為搖搖頭“想不通的事不多想了，快點做戰(zhàn)后安排，這一仗沒完，敵人成建制的逃散不是好事，如果被他們重新集結(jié)，后面還會造成威脅?！?p/> “知道了?！?p/> 安文生收起記錄戰(zhàn)果的紙筆道“我去王玄策那邊看看，再催促薛仁貴那邊快點，郭待封那邊應(yīng)該也清點得差不多了，我也催一下?！?p/> “好，看著時間，到一個時辰了，立刻出兵，追上阿史那道真和我們的仆從。”

蘇大為說完，又加了一句“我這心里總覺得有些不踏實?！?p/> 安文生拍了拍面頰，又揉了揉“我也有這種感覺，吐蕃實在是勁敵，不可小覷，離吐蕃越近，他們的力量會越強，我們的后勤和力量則越弱，不能有絲毫馬虎?！?p/> 蘇大為一翻身跨上龍子“算了，我也不休息了，我去各部看看，看看諸軍休整得如何。”

話音未落，就見郭待封邁著大步匆匆跑過來。

他身上披著鐵甲，份量著實不輕。

一跑動，甲葉碰撞得鏘鏗作響。

“總管，有斥候回報……”

噗哧！

一聲沉悶的聲響。

羽箭射透了前方吐蕃人的脖頸，帶著他失去生命的尸體，一齊跌落馬下。

阿史那道真瞇起眼睛看了看遠(yuǎn)處，聲音變得凝重“情況好像有些不對。”

身邊的親兵跳下馬，檢查了一下那名吐蕃人的尸體，過了片刻抬頭道“是吐蕃人的斥候，他的身上只有一張輕弓，箭不多，應(yīng)該和人發(fā)生過激戰(zhàn)，除了隨身的短刀，一柄彎刀，套索外，還有一枚印信?！?p/> 親兵將那尸體翻了個身，一把扯開他皮甲的領(lǐng)口，攥著一條皮繩，用力一拉，拉下來一枚不知什么東西刻成的印章。

“拿我看看。”

阿史那道真在馬上伸手接過，出乎意料，入手頗沉，倒像是精鐵制成。

通體黝黑，被摸得锃亮。

小小的方條前端，有一個隱隱的符號。

看上去像是某種印戳。

“這是做什么的？”

阿史那道真瞇起眼睛，這個表情顯得他十分危險，像是嗅到氣味的狼。

“或許是某種身份印信？”

他想了想，交給身邊的親兵“先幫我收著，一會給前總管傳信時，一起帶給他?！?p/> “喏?！?p/> “還有什么別的發(fā)現(xiàn)嗎？”

阿史那道真說著，跨步邁過地上的尸體，向前走去。

這一路上，見到最多的便是尸體。

三三兩兩，有吐蕃人，更多的是吐谷渾人。

方才的那名親兵已經(jīng)在前方路口查探過，神色凝重的跑回來道“將軍，看蹄印有些不妙?！?p/> “嗯？”

吐蕃騎的精銳正在集結(jié)，吐谷渾的仆從騎則蹄印散亂。

“怎么分辨出來的？”

“吐蕃人精銳是重甲，與吐谷渾仆從的輕騎，蹄印深淺不同。”

“帶我去看看?！?p/> 阿史那道真說著，已經(jīng)當(dāng)先走過去，親自去探查馬蹄印和沿路痕跡。

蘇大為特意留著阿史那道真做預(yù)備軍。

一來，阿史那道真是塊好鋼。

在騎兵一項，普通的唐人無論如何不及突厥這種天生馬背的民族。

突厥人天生就對馬有極高的親和度，在馬背上能玩出各種花活，騎術(shù)也比普通唐軍要精妙。

能奔行更快。

騎射更佳。

唐軍中的騎兵，要加倍訓(xùn)練，才能縮短這個差距。

要靠著高明的軍事素養(yǎng)，和裝備之利，才能戰(zhàn)勝突厥騎。

此外，阿史那道真率領(lǐng)的這支歸化突厥騎，尤善追蹤。

當(dāng)年在翻躍金山，追逐西突厥敵人蹤跡時，給蘇大為留下了深刻印象。

阿史那道真蹲下身子，在不同的蹄印上摸索片刻，臉色陡然變了變。

“上馬?！?p/> “將軍？”

“蹄印還有余溫，他們過去不久，咱們立刻趕過去，遲了萬一咱們的仆從撞上集結(jié)起來的吐蕃人，你能保證仆從軍不被擊潰？”

阿史那道真喝叱一聲，接過韁繩翻身上馬。

同時向著身邊的騎兵喝道“披甲！”

為了追敵方便，他們都只披了皮甲。

鐵甲另由馱馬背著。

此時阿史那道真判斷出，可能會有一場遭遇戰(zhàn)，立時下令著甲。

盞茶時間后，披甲、換馬，整兵，幾個動作，一氣完成。

“駕！”

一千歸化突厥騎，隨著阿史那道真的喝聲，小跑向前。

漸漸加快速度。

從路口沖出。

前奔了數(shù)里，隱隱聽到喊殺聲傳來。

放眼看去，前方地形頗為復(fù)雜，迎面是一片開闊的草原，但這里接近吐蕃，因為高原寒冷，在大道一側(cè)還有未化的冰川，掛著雪白的冰柱，下面有冰層，有暗流，在漴漴流動。

更遠(yuǎn)一些位置，看到起伏的雪山。

就在那雪山腳下的開闊地，兩股人馬正糾纏在一起廝殺。

“加速！”

阿史那道真喝叱道。

隆隆隆！

騎兵隊猛夾馬腹，戰(zhàn)馬的速度開始提升。

狂風(fēng)在耳畔忽嘯。

前方的情形越來越清晰。

數(shù)萬吐谷渾仆從，與數(shù)千黑色的吐蕃騎攪成一團。

雙方都失去了速度，吐蕃騎的優(yōu)勢發(fā)揮不出。

而且吐谷渾這邊仆從的人數(shù)占優(yōu)。

但就是這種情況，仆從軍依舊打得稀爛。

被吐蕃騎一次次列隊沖擊，撞得陣勢大亂。

隱隱有被吐蕃人攔腰截斷的危險。

“軟腳的吐谷渾人！”

阿史那道真從嘴里發(fā)出輕蔑的冷哼。

他腦子里依稀記起蘇大為說過的一句話，叫什么菜雞互啄。

不過他不及細(xì)想了。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即將接敵交戰(zhàn)。

唐軍陣中號角吹響。

這是提醒那些蹩腳的吐谷渾人快點散開，否則唐軍沖擊，可分不出敵我。

重甲騎全力沖擊時，連變向都困難。

只能如一只蓄滿力量的大鐵錘，狠狠砸向他的目標(biāo)。

將敵人砸個粉碎。

轟隆隆

無數(shù)吐谷渾騎聽到背后動靜，回頭看去，臉色大變。

慌忙打馬閃避。

好在這片雪山腳下地勢開闊。

兩邊高高隆起的雪山山峰，中間是一個巨大的豁口，乃是一處雪谷。

在地圖上，此地被標(biāo)注為大雪山，山谷被稱為雪山谷。

東西縱橫數(shù)十里，能容得下數(shù)萬大軍。

就算如此，唐騎沖鋒之時，仍舊有不少吐谷渾人躲閃不及，被唐軍重騎撞飛出去。

“閃開，都閃開！”

“沖鋒！”

雙腿夾緊馬腹。

此時此刻，阿史那道真眼前只有敵人。

戰(zhàn)馬速度提升到極至。

呼哧，呼哧

奔跑的戰(zhàn)馬鼻翼中噴出雪白的氣團，長嘶聲中，重甲騎撞開攔路的吐谷渾散騎，向著當(dāng)面吐蕃騎一頭撞去。

吐蕃人的騎兵，大致有三千上下，比唐軍騎兵要多。

但阿史那道真率領(lǐng)的突厥騎沒有任何猶豫，一種舍我其誰，誰與爭鋒的氣勢，從這些歸化突厥人胸膛里炸開。

怒吼聲中，黑色的突厥騎，與黑色的吐蕃騎，狠狠碰撞在一起。

一種令人牙酸心顫的骨肉斷折聲響，響徹山谷。

人仰馬翻。

戰(zhàn)馬慘嘶。

鮮血在狂飆。

阿史那道真拉下頭盔覆面，提起馬槊，低下頭，將身子緊貼在戰(zhàn)馬背上，隨著戰(zhàn)馬一齊騰空躍起。

前排的突厥騎，以長槊開路。

長長的槊鋒，在密集的突厥騎中，劃出一道道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