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歸途 23 匪類

燈下黑，這是個很難搞清楚的問題。

固然這個詞意思就是“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卻沒察覺”，但放到陸凝、尚文雪和周維源這些本來就比較仔細的人這里反而顯得更麻煩。因為如果此前沒察覺，那回憶一遍的效果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直到走出宿舍樓，三個人也沒就“燈下黑”達成一個統(tǒng)一的意見。

“衛(wèi)述說的不全是實話，至少隱瞞了很多事情。”

“可是有個愿意說話的就不錯了……”周維源聳聳肩，“反正我們拿到了些東西，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你是想讓商人把這東西充能？”

“總得用用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陸凝，你呢？”

陸凝挑了下眉“我怎么了？”

“我雖然抓住了他話里面的一些漏洞，可這也是我能做到的程度了。你之前那步步緊逼的問題有沒有問出什么東西來？根據(jù)我對你的了解，你們這樣的人從來都不會把真正想問的東西正面問出來的。”

“因為看到他就能發(fā)現(xiàn)很多疑點了。”陸凝說道。

“什么疑點？”

“他的衣服，他懷里的那個加熱器，還有一些行為……這么說吧，現(xiàn)在我們也算是了解這個世界了，如果讓我選擇一身衣服來做長期作戰(zhàn)的準備，我肯定是選尚文雪這樣的一身。”

她指了指尚文雪，皮夾克、長褲、帽子，雖然看不見內(nèi)襯，但是尚文雪這一身既不算厚也不算薄，便于行動又不是不可舍棄，有很多便利。

“衛(wèi)述那一身衣服看著破破爛爛，可核心都是厚和保暖，他使用的取暖用品也是不需要外接電源的，加上兩年的說法，那也很有可能是來自于商人。在和我們第一次見面之后，他去摸了煙，發(fā)現(xiàn)沒有剩余了，就問我們討要……如果這不是一個掩飾而是習(xí)以為常的動作的話，可以說他并不缺少一些精神上的撫慰用品，但又不會刻意記著數(shù)目。”

“他可以去找商人換吧。”

“你會把好不容易殺死怪物得來的錢買一些煙酒之類的東西嗎？他可不是偶爾享受一次，而是習(xí)慣性長期擁有的狀態(tài)。”

陸凝掰著手指，說出自己的想法“衣服和取暖器證明他適應(yīng)使用那種類型的裝備，問別人要煙酒說明他有著充裕的獲取金錢渠道，而最后我問的那些話則是考量他對于這個世界的態(tài)度……他并不盲目狂熱，但也不算正常。”

“你是想對照日志？”周維源問。

“不全是，根據(jù)這三個猜測，我想這個衛(wèi)述應(yīng)當是已經(jīng)對這個寒冷世界有了一定的控制力，至少他能夠保證自己一直留在這個世界中，而不是隨著漸變不斷轉(zhuǎn)換世界。他和商人肯定有交易，另外他也肯定有同伴，最有可能的就是當時一起落入這個世界中的那些研究者。”

周維源踩到了一塊碎冰。

“研究者們會就這樣放棄研究？當世界尚且朦朧的時候他們費力打開了通道，如今已經(jīng)親身處于其中，哪怕不是全部，也會有不少人——怎么了！”

陸凝因為思考有點分心，但尚文雪可不會，聽到那聲冰碎，她就已經(jīng)跨到了最前面。

月光下，這條路的前方十字路口處，站著七八個全副武裝，手里舉著槍械的人。

“站住。”

其中一個人開口了，隔著防毒面具發(fā)出的聲音很是沉悶，卻也能聽出話語中濃濃的優(yōu)越感。

“有什么事嗎？”尚文雪歪著頭問道。

“把身上的物資留下，然后從哪里來回哪里去。”那人抬了抬下巴，“不要浪費我們的時間。”

陸凝沒想到真的碰到劫道的了。

此前也聽滕子健說過，失落在這里的人有很多并沒有將怪物作為主要目標，而是以劫掠別的團隊為生。這群人裝備是完全以對付人類而購置的，極強、失能彈、強光手電等東西全都不缺，唯一的好消息是出于一種割韭菜的心理，只要乖乖交出東西他們就不會殺人。

“這樣的寒冷天氣，如果交出所有東西，我們可是會死呢。”尚文雪笑了起來，“沒有商量的余地嗎？”

“少廢話！找個地方等到漸變吧！沒讓你留下來就算你走運了！”

“那你們就留下來吧”

尚文雪的手一抬，那支手槍瞬間出現(xiàn)在了她的手上，一身輕響，隨即就是超過二十根高能光束從槍口散射而出，瞬間命中了眼前所有人。

頓時，慘叫聲響了起來，這還是比較幸運的兩個，僅僅是被激光穿透了肩膀和腹部，另外那些全都被打中要害，當場身亡。

而在開槍后，尚文雪已經(jīng)迅速收槍，從袖口落下三支飛鏢，那兩人剛剛開始慘叫的時候，她的飛鏢就已經(jīng)出手，準確切入了兩人端著的槍口中，廢掉了最直接的殺傷手段。

“慢點——”周維源想稍微攔一下尚文雪，可哪里攔得住？她已經(jīng)一個縱身沖到近前，手杖尖銳的金屬尖割開其中一人的喉嚨，然后順勢刺入另一個肩胛骨受傷人的另一邊手臂，腳下一絆，直接將他戳在了地上。

“這種身手也出來搶劫啊？你們還真是自信。”

尚文雪踩住最后還活著的這個人，微微壓低了語氣，低頭看著他。陸凝和周維源這才慢慢走過來，一個拿起他手里已經(jīng)報廢的槍，另一個則揭掉了他的面具。

這人看上去已經(jīng)是三四十歲的樣子了，并不是學(xué)生年紀。陸凝在他的口袋里掏了掏，就翻出了一張身份卡，上面有很嚴重的磨損痕跡，除此之外，他身上也沒什么能辨別身份的東西了。

“他們的東西還挺多。”

周維源隨手把槍扔到了一邊，轉(zhuǎn)身又去翻尸體。激光在尸體上燒出了小洞，這些人身上的護具根本沒有起到什么保護作用。至于槍械周維源也很快就發(fā)現(xiàn)不過是普通的制式輕型沖鋒槍，距離遠一點用防彈衣就能扛住的那種。

“只可惜全是空殼子，對付那些怪物都不容易，這群家伙也不過是小卒而已。”

“你是說這群人并不是全部？”尚文雪瞥了腳下正在發(fā)抖的人一眼，舔了舔嘴唇，“有沒有什么辦法……”

“我們用不著將這群家伙當成主要目標，別忘了我們該做什么。”陸凝將那張身份卡收起，然后拍了拍手站起身，“他的舉槍姿勢并不標準，既沒有受過訓(xùn)練也沒有經(jīng)歷過什么戰(zhàn)斗，換句話說他們一進入這里就被吸收加入了某個團隊負責(zé)劫掠的任務(wù)了。他臉上有幾處凍傷，證明生活情況并不怎么好，也就是在團隊里地位低下的證明。衣兜里找到了一組十二支針劑，都是最普通的飽食藥劑，價格低廉，還沒使用，顯然不管外面情況如何他們都要長期在外面進行這樣的劫掠，而且剛剛離開。這群人應(yīng)該是定期返回團隊核心地點上繳搶來的東西以及取得針劑的。我沒在體外發(fā)現(xiàn)什么特殊的裝備，那個團隊應(yīng)該是使用毒藥之類的東西控制了他們，這樣一來他們身上也沒什么好挖掘的價值了。”

“明白。”尚文雪彎起嘴角，將手杖拔出，地上的男人又發(fā)出一聲痛呼，但十分短促，他身體微微翻滾了一下，就被手杖刺穿了太陽穴。

你所經(jīng)受的苦難并不是將苦難施加于別人身上的理由，無論是陸凝還是尚文雪在這方面觀念都是一致的。

“把別的尸體都找找，看看有沒有聯(lián)絡(luò)工具，他們?nèi)绻牖氐綀F隊肯定要有個方法聯(lián)系控制他們的人。”

三人翻找了一圈，除了一些生活物資以外并沒有更多發(fā)現(xiàn)。

“我們看起來像是他們搶的第一批人。”周維源將一包子彈塞入背包，有點嫌棄地看了看沖鋒槍，要是手槍還好，這些放在他身上就有些累贅了。

“沒有聯(lián)絡(luò)工具。”尚文雪也搖了搖頭，“陸凝，你不是說不要把他們當主要目標嗎？現(xiàn)在又尋根究底干什么？”

“有點在意的事情。”陸凝低頭，從一具尸體背包的肩帶上取下了一個小巧的“指南針”。

“什么？”

“控制手段，雖然我知道是毒之類的東西，可是一般來講商人那里是可以購買到正常的解毒劑的，這些人打劫收入雖然不知道如何，可湊一點錢也不會不容易。所以我想知道這種控制手段是什么。”

“微型炸彈怎么樣？”尚文雪張口就說出了另一個可能。

“嗯……”

“我是見過的，可以埋入皮下，也可以通過服用的方法進入人體，這樣的炸彈種類可不少，只要設(shè)置一個時限，在炸彈爆炸之前必須回去見到人不就可以了？”

這的確也是種可能，不過很容易驗證。陸凝拿刀劃開了一具尸體的衣服，仔細檢查了一下體表，沒有埋設(shè)手術(shù)的傷疤，隨后又剖開腹腔，同樣沒能找到什么炸彈的蹤跡。

尚文雪倒是沒想到她真的說干就干，剖尸檢驗當真一點都不猶豫。

“這很重要嗎？弄得這亂糟糟的……”

“我對假想敵人從來都是會盡可能多防范的。好了，差不多該離開了。”陸凝將手上的血盡量抹掉，然后拿起那個“指南針”。

“商人？”

“如果沒有聯(lián)絡(luò)工具，商人那里恐怕就是最好的碰面地點了。剛好現(xiàn)在的時間也有些晚了，商人隨時可能出現(xiàn)，我們可以現(xiàn)在就出發(fā)去找找。”

這個用來尋找商人的指示器陸凝身上也有一個，作為必需品它出現(xiàn)在這里任何人身上都正常，也算是個盲點。稍微收集了一下戰(zhàn)利品之后，三個人就迅速離開了，這個地方并不適合久留。

在他們離開不久之后，十字路口另一側(cè)的道路上出現(xiàn)了兩個人。

“很快啊。”

“畢竟是……哼。”戴著兜帽的人發(fā)出一聲冷笑，“不過雖然有所察覺，她還是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呢，也難怪，這場景里的迷惑信息太多了，越是多疑越難以撥開迷霧。”

“我以為你會快些動手來著。”

“不……既然有別的家伙也來湊熱鬧了，那就先用她作餌，你難道不想一網(wǎng)打盡嗎？這個場景我真是一秒鐘都不想耽擱了，越早脫離越好。”

“心態(tài)，心態(tài)……”

“拖時間也有些風(fēng)險，假如陸凝發(fā)現(xiàn)了真相，就會有壓倒性優(yōu)勢，畢竟她是‘正樞’，屆時我可能不得不做出一定程度的犧牲才能取得勝利。”

“老實說我不覺得那個時候你還能贏。”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你這是廢話，但你的性格決定了你不如她。”

“你倒是看得開啊，算了，現(xiàn)在你還是在幫我的吧？假如我輸了，你另尋別的同伴也沒什么，性格因素我不想多說。”

“好好好，那么我們現(xiàn)在要做什么？捕魚？”

“另外那幾個也不好應(yīng)對，尚文雪可是給我們弄了好大的一堆麻煩，幸好我還沒下手。嘖，但愿不要為他人做了嫁衣。”

二人交談的時候，路口躺著的尸體已經(jīng)迅速化為了膿水，就連身上的布料金屬也沒能支持多久，便開始腐蝕朽爛，等到談話結(jié)束，地上已經(jīng)只剩下了一些混合在一起的物質(zhì)，并且在寒冷的天氣下迅速結(jié)冰。

“處理一下。”

其中一個人抬起手，手上捏著一個鑲嵌了一枚紫色水晶的小裝置，她按動了幾下上面的按鈕，然后對準了地面，很快，那些混合物也瞬間消失不見，地面恢復(fù)了原本的樣子，根本看不出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了一場殺戮。

這時，一陣震動聲從另一個人的衣兜里傳出來。

“喂？”那人拿出手機，側(cè)耳聽了一會兒，隨即說道，“不需要做什么，你現(xiàn)在還是按照正常的狀況行動，晏融對人的信任會隨著時間推移而加深，她不會輕易去懷疑誰，現(xiàn)在周維源又和她分開了，也沒人會為她參謀。”

電話那端又說了些什么，語氣略微有點急促。

“寧夜衣？哼，她當然有問題，聽著，不管她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你都保持現(xiàn)在的做派就可以。反正你又沒真的做出什么出格行為，她根本拿不出證據(jù)來。話說回來，你那邊發(fā)現(xiàn)的可疑人物有多少？”

片刻之后，兜帽人笑了。

“這不是不少嘛，看來哪里來的都開始行動了啊，別擔心，動手越早就越容易輸，只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就好了，蒼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