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京地下城 第1章/尾聲

“這是我之前，以及接下來三個月的住宿費?！?p/> 塔妮婭恭恭敬敬地將一疊鈔票放在了林懷恩面前。

看著那厚厚一打盧布，林懷恩忍不住揉了揉額頭——

“又是瓦斯科夫少校教給你的？”

“對，又做錯了什么嗎？”

塔妮婭歪了歪腦袋，倒沒有因為自己做錯什么，而心生歉意。

現(xiàn)在的獵人少女，就像是剛剛接觸陌生世界的幼狼，正在不斷用自己的方式，試探這個新世界的生存之道。

不過這樣一來，倒也表現(xiàn)出她的決心——

說實話，當塔妮婭拎著大包小包，敲開林懷恩家的大門時，他既吃驚，又有些意料之中。

塔妮婭大致是在他和原夕暮回國后的一星期之后，才抵達的上都市。

而且選擇的是非常有常識的“坐飛機”。

雖然按照林懷恩的理解，以塔妮婭的腦回路，很可能會更愿意從卡德昌地下城爬上來。

“探險者簽證太不方便了，很多非地下城區(qū)域都不方便進入?！?p/> 而塔妮婭的解釋也基本符合了他的猜測：“所以瓦斯科夫隊長建議我，最好還是辦理正式的外派手續(xù)，通過協(xié)會簽證的方式，抵達上都市，成為白日竊賊小隊的成員……”

塔妮婭的語速很慢很平靜，但咬字卻很清晰，而且都是漢語。

沒錯，在林懷恩家里的這段時間，塔妮婭一直在學漢語，雖然地下城技能里有專門的語言技能，但那往往有著各種各樣的缺陷，所以除非是灰卡或者紅卡階段的普通探險者，很少有人會為了一門單獨的語言，而專門浪費一個技能位。

而塔妮婭現(xiàn)在說話還不是很流利，但在大量備課的情況下，已經(jīng)可以和林懷恩進行正常的漢語對話。

而這方面也體現(xiàn)出了塔妮婭的戰(zhàn)斗特質(zhì)——

冷靜，思考，堅毅，預(yù)判。

雖然難懂，但對于狙擊手而言，這也是好的性格表現(xiàn)。

說明她內(nèi)在的腦回路，和常人是不太一樣的。

但是當看到她的行為后，林懷恩還是能夠理解她的想法——

“對于在上都市長住這件事上，你還真是蠻認真的……就沒考慮過回去嗎？我看瓦斯科夫?qū)δ阋残U好的?！?p/> 林懷恩看了看桌子上的紙鈔，將它們推了回去：“這些錢我不方便收，你先學會如何把它們存進銀行里，換匯之后再轉(zhuǎn)賬給我吧?！?p/> “這算是考驗嗎？”

塔妮婭瞅著林懷恩，歪著腦袋問道。

“嗯……算是吧？”

林懷恩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看了看自己越來越狹小的“單身公寓”——

“你就不考慮在旁邊租個房子嗎？我可以打電話問問物業(yè)，有沒有新房間空出來。”

“不需要?！比欢輯I搖了搖頭，說道：“我已經(jīng)習慣住在這里了，沒有人的地方會讓我感到難受。”

“這句說辭，也是預(yù)先準備好的嗎……”

林懷恩看著塔妮婭，有些無語。

但獵人少女真的點了點頭，藍色的眼瞳里透露著認真——

“我問了瓦斯科夫隊長，要怎么說才能不搬出去?！?p/> “你自己的想法呢？”

“感覺？”

塔妮婭微微撇開了視線：“雖然找不到理由，但我也不想搬出去，因為‘不想搬’所以‘不想搬’?！?p/> 塔妮婭明顯有能力，將自己的想法條理分明地表達出來。

但獵人少女的腦回路，骨子里還是那套感性驅(qū)動系統(tǒng)。

充滿了獵人特有的野性與直覺。

所以林懷恩也沒辦法說服她。

只不過經(jīng)歷了兩個多月的西伯利亞之旅，林懷恩倒是能從“感性上”與塔妮婭達成某種共鳴——

“獵人小屋嗎……”

塔妮婭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了林懷恩一眼。

但他只是默默地看著自己擁擠的房間。

和塔妮婭那個空曠而又孤寂的“村子里的房子”相比，林懷恩的公寓，反而更像是西伯利亞的那間獵人小屋。

雖然擁擠狹窄，連睡覺都只能躺在裝備與墻壁之間的狹縫中，卻有種“獵人小屋”般的生活感。

尤其是鹽10地下城就在臥室旁邊的廁所里，對于塔妮婭而言，更有那種“出門就可以狩獵”的舒適感了。

和林懷恩不一樣，塔妮婭沒有什么日常娛樂。

她也不喜歡玩手機，因為時間長了眼睛會疼。而眼睛是狙擊手最重要的身體器官，所以更多的時候，她閑暇時，唯一的樂趣，就是獨自一人，前往鹽10避難所中層，狩獵怪物。

哪怕得不到什么經(jīng)驗，她也會把鹽和十字路以及靈魂圣所的邊邊角角搜索一下，倒是找到了不少當初被林懷恩他們遺漏掉的寶藏。

而這些寶藏，在經(jīng)由林懷恩買掉后，大部分被塔妮婭扔進了團隊貢獻庫——

對于獵人少女而言，除了買裝備之外，她也沒什么花錢的地方。

“好養(yǎng)活啊……真是好養(yǎng)活啊……”

對此，林懷恩只能如此感慨。

能打獵，能賺錢，不需要管，思維敏銳，除了偶爾會有些因為腦回路方面導(dǎo)致的偏執(zhí)之外，簡直完美。

他是用了幾輩子修來的桃花運，才能換來這么一位美少女室友？

不過話雖如此，但林懷恩還是知道，就目前而言，他和塔妮婭的同居生活還是比較尷尬的。

畢竟塔妮婭和原夕暮不一樣，在日常生活方面，獵人少女很不講究。

經(jīng)常頭發(fā)沒干，就從廁所里走出來了。

就連浴巾與睡衣，都是林懷恩教給她的生活習慣。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塔妮婭都試圖“裸睡”——

這是在上都市通了暖氣之后，林懷恩才意識到的習慣。

因此，從維護正常的身心健康的角度考慮，林懷恩決定把樓上或者隔壁的公寓也買下來。

他之前去物業(yè)看過公寓的設(shè)計圖，理論上，兩間公寓之間的墻壁是可以打通的。

這樣將兩間公寓變成一間之后，理論上，塔妮婭還是和他住在一起，但兩人的生活空間卻會因此擴展上不少。

“不過這樣一來……就又是60萬出去了……”

所以林懷恩才會認真地考慮收塔妮婭房租費——獵人少女畢竟不是上都市人，沒有在上都市的買房資格。

一切操持，都得由他這個隊長負責。

不過也正是因為塔妮婭加入進來，林懷恩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是“白日竊賊”小隊的隊長了——

原夕暮和塔妮婭幾乎是兩個完全相反的典型。

原夕暮沒有什么戰(zhàn)斗能力，但除此之外的一切事物，都不需要他管，根據(jù)少女的說法，她自己就有一整個專門的服務(wù)團，涵蓋了從財務(wù)、行政到法律的一切事務(wù)。

而白日竊賊小隊的日常運營，也很依賴于原夕暮的服務(wù)團。

可以說，正是因為原夕暮的存在，林懷恩這個隊長，才真正像是他理解中的那種“隊長”，而不是名為“隊長”，實質(zhì)上是“總經(jīng)理”的存在。

“西風戰(zhàn)團這邊的日常運營事務(wù)，是交給西塞羅的?！?p/> 而在之后的某次日常聚會中，林懷恩也和森妍聊起了探險者小隊運營這塊的事情。

她則有意無意地撩撥著自己的長發(fā)，隨口說道：

“我和藍染以及西塞羅，在西風戰(zhàn)團內(nèi)各有分工：我負責制定戰(zhàn)略，以及對外關(guān)系網(wǎng)維護；藍染負責培訓(xùn)以及內(nèi)部人事管理；西塞羅則負責事務(wù)性工作，同時會對接下來的地下城探險中，可能會遇到的各種情況與怪物，進行預(yù)先分析?！?p/> “你們畢竟是幾十人的大團隊，我們沒法跟你們比?！?p/> 聽到森妍的說法，林懷恩忍不住搖了搖頭，抿了口調(diào)酒。

本來以他的性格，其實蠻討厭和其他管理層人員往來。

但無論是常營地協(xié)那邊的筱部長、洪部長，還是森妍與瓦斯科夫，都是例外。

和她們的交流，林懷恩能夠?qū)W到很多。

而且沒有虛與委蛇，都是建立在真誠基礎(chǔ)上的溝通。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戰(zhàn)友關(guān)系”。

在跨越了生死之后，探險者們會對社會生活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空轉(zhuǎn)與內(nèi)耗，產(chǎn)生嚴重的厭惡感。

沒有禮節(jié)性的客套，以及表面上的夸贊。

在真正感到問題的時候，無論是森妍還是瓦斯科夫，都會直接向他指出來——

因為他們誰都不希望他和塔妮婭死掉。

和森妍日常喝了一杯小酒之后，林懷恩就離開了。

常營地下城的鎮(zhèn)壓戰(zhàn)，正在穩(wěn)步進行。

但就像是林懷恩他們遇到的《白色狼王》一樣，西風戰(zhàn)團也在常營地下城內(nèi)，遇到了相當棘手的敵人。

常營第14層的《異常體》鎮(zhèn)壓，幾乎耗上了整個常營地下城全部的“新生代”探險者。

超過三千人的大規(guī)模鎮(zhèn)壓戰(zhàn)，聲勢不比他點燃巨木之森的“壯舉”弱到哪去。

而即便如此，森妍他們也被鋪天蓋地，漫無邊際的蔁人給折磨得夠嗆。

“砍成兩半就會分裂，還會寄生在傷口上，造成二次失血與潰爛，免疫鈍器攻擊，對各種法術(shù)也有很好的抗性。”

“數(shù)量極多，只有火焰攻擊，對它們有較好的效果——但在14層《迷蔁游樂園》那種環(huán)境下，空氣濕度達到了100，即便是火焰法術(shù)，也很難發(fā)揮作用?！?p/> “最后我們是找了一千多名低階探險者，發(fā)動了大型的范圍法術(shù)，烘干了整個《迷蔁游樂園》，這才解決掉游樂園里的《蔁娛王》?！?p/> 即便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快半個月，但森妍談起14層的攻略戰(zhàn)，仍舊一臉的無奈。

在那場戰(zhàn)斗中，強調(diào)近戰(zhàn)能力的西風戰(zhàn)團，表現(xiàn)平平。反倒是以尼爾為代表的，一批法師型探險者，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存在感。

“如果說前5層的鎮(zhèn)壓戰(zhàn)，是各種企業(yè)勢的舞臺。”

“那么6～10層的鎮(zhèn)壓戰(zhàn)，就是各種精英團隊的表演?！?p/> “但從第11～15層開始，我們就迎來了‘百花齊放’的時代?！?p/> 森妍向林懷恩介紹著目前的常營新生代情況——

“包括尼爾這種離開企業(yè)勢環(huán)境的優(yōu)秀孤狼在內(nèi)，出現(xiàn)了很多不起眼的平民戰(zhàn)神——”

“現(xiàn)在荒野之家上，將這種情況稱之為‘三十六天罡vs七十二地煞’，你的‘白日竊賊’和我的‘西風戰(zhàn)團’都屬于‘三十六天罡’，而尼爾的‘火語者’以及其他一些在14層鎮(zhèn)壓戰(zhàn)中表現(xiàn)出彩的新團隊，被定位成了‘七十二地煞’。”

“阿九的‘清流探險隊’呢？”

林懷恩想了想，問了下自己除森妍之外，唯一清楚的探險者組織。

“解散了。”而森妍有些不意外地搖了搖頭：“阿九離開地下城，不做探險者了?！?p/> “我聽說她結(jié)婚了，但是不知道結(jié)婚對象是誰?！?p/> “……這樣啊，也挺好的?！?p/> 林懷恩點了點頭，嘆了口氣。

感覺這就是他職場生活的重演。

“有些像，又有些不像……”

林懷恩走在堆滿積雪的街道上。

他抬起頭，看著冬夜稀疏的天空，忍不住思考起來。

在上都市的夜晚，即便是繁星盈天的夏夜，也很難看到什么星星。

而光污染與夜空的關(guān)系，就像是地下城與上都市。

地下城的存在，無疑是改變了什么。

但最終，它仍舊什么都沒能改變。

因為無論是地下城，還是上都市，都是人類的地下城，以及上都市。

當林懷恩推開公寓門，回到家里，塔妮婭正穿著白熊的睡衣，坐在自己的沙發(fā)上，。

她鼻梁上架著遠視鏡，透過鏡片上方看著林懷恩，讓林懷恩心跳微微漏了一拍。

“我回來了?！?p/> 不由自足地，他向塔妮婭點了點頭。

而塔妮婭歪了歪腦袋，想了一秒鐘，才意識到林懷恩是在對自己說話。

“お帰りなさい？”

“為什么是日語？”

林懷恩愣了下，反問道。

“原小姐最近在推薦我看日劇。”

塔妮婭將《太陽照常升起》放到腳邊，抱著膝蓋說道：“我覺得她說的蠻對的，既然來到了上都市，我就應(yīng)該多學習一些都市人的行為習慣?！?p/> “于是，她就讓你去看日劇了？”林懷恩忍不住搖了搖頭。

“原小姐說，上都市最近熱映的女性向感情劇，女主角的互動都比較頑劣，不如去看一些東京的老電影，里面的女性塑造，更符合上都市男性們的喜歡。”

塔妮婭磕磕絆絆地說道，已經(jīng)已經(jīng)習慣了用漢字聊天，所以她最近的漢語是越來越流利了。

“原夕暮這家伙……”

聽到原夕暮的回答，林懷恩頓了頓，心中深感無語。

但與此同時，他也好奇，塔妮婭會和日劇中的女性角色，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化學反應(yīng)。

于是他想了想，扭頭看了塔妮婭一眼——

“說起來，你對日劇中女性的塑造，有什么感想？”

塔妮婭抬頭看著天花板，想了想——

“……不自由？”

“就像是被關(guān)進籠子里的野狼。”

“只能瞇著眼睛，看著籠外的人來人往?！?p/> “身不由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