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懸劍傳 第七百零九章 操弄人心

寶刀截流水，無有斷絕時。

妾意逐君行，纏綿亦如之。

——節(jié)選自《自代內(nèi)贈》李白

就在眾人搶救京兆尹劉晏之時，一輛尋常人家的馬車在萬年縣修政坊內(nèi)走走停停。

修政坊位于長安城東南角，毗鄰曲江池。

相對于長安北城的擁擠密集，修政坊內(nèi)的宅邸稀疏，樓臺庭院相距甚遠，一條街上不過十來戶人家。

馬車來到修政坊的一條橫巷內(nèi)，停在一處府邸門口。

這處府邸略顯破敗，府門獸環(huán)銹蝕，未懸任何門匾。院墻雖長，但墻皮剝落。墻頭青瓦間，雜草叢生。

馬車停下后，車簾一卷，一位身材苗條的女子從車中走出，頭戴帷帽，外罩薄紗，看不清面容。

女子輕扣門環(huán)，三長兩短。

吱呀一聲，府門立刻開出一條縫隙，女子一閃而入。

府門隨即關(guān)閉，馬車徐徐啟動，晃晃悠悠走出巷口。

“我不是讓你暫避風(fēng)頭嗎，你怎么還跑回長安了？”一名魁梧粗壯的漢子低聲抱怨著。

對面之人，正是剛從馬車下來的女子。她已摘下薄紗帷帽，十七八年紀，容貌俏麗。

漢子對少女埋怨道：“竊富濟貧，我向來支持。就算進入皇宮盜寶，也算不得什么。可你為何要盜皇帝枕邊之物，這不擺明了要皇帝老兒難堪嗎？

如果不是你任性胡來，怎么會把白復(fù)這個殺神引出來。此人心狠手辣，智計百出，稍不留神，就會栽在其手里。

我都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都怪師父，把你寵壞了……”

少女嫣然一笑，齒如編貝，對漢子道：“久聞白復(fù)大名，我想會會他。如果他真如江湖傳言般厲害，說不定，咱們的煩惱迎刃而解。”

漢子搖搖頭，嘆道：“他貴為衛(wèi)國公，又是未來的駙馬，和我們天壤之別。

他們這號人我見得多了。高高在上，滿口仁義道德、江山社稷、天下蒼生。

但內(nèi)心深處，卻自認血統(tǒng)高貴，視黎民百姓為芻狗、草芥，從不把我們升斗小民的性命當回事。

師妹，不是師兄打擊你。指望他們拯救我們，恐怕比登天還難。”

為了盡快找到白玉枕，京兆府不得不再次提審田膨郎，這是僅剩的線索。

將田膨郎押上堂時，田膨郎的斷腿已裹上夾板，手腳被沉重的鐵鐐鎖銬。即便如此，衙役們還是不放心，用一條粗大的鐵鏈將鐐銬與廊柱緊緊捆在一起。

數(shù)十名衙役如臨大敵，手持刑棍，分立兩側(cè)。

田膨郎大喇喇往地下一坐，神情冷傲，對所問之事，概不回答。

蘇無名發(fā)自肺腑，真心勸道：“田膨郎，你天賦異稟，如果就這么死了，實在太過可惜。

倘若你交待出白玉枕和少女幫主的下落，老朽可向陛下奏請，保你一命，許你將功折罪。

生逢亂世，正是用人之際。若你能改邪歸正，報效朝廷，保不齊能成就一番功業(yè)。”

田膨郎嘴角一撇，冷笑一聲，不置可否。

見田膨郎氣焰囂張，京兆尹劉晏大怒：“來呀，大刑伺候！”

眾衙役立刻搬來夾棍、老虎凳等刑具。

田膨郎神情坦然，毫無懼色。

白復(fù)起身，來到田膨郎面前，道：“你被我所擒，可知我是誰？”

田膨郎抬頭看了白復(fù)一眼，終于開口，啐道：“身為唐軍將領(lǐng)，有本事你去剿滅史思明的叛軍啊？擒拿我等游俠兒，算什么軍人？本領(lǐng)再高，也是官府的走狗！”

劉晏大怒，一拍驚堂木，喝道：“放肆！拖下去，給我打！”

白復(fù)從容一笑，一擺手，示意自己無礙，請劉大人稍安勿躁。

白復(fù)嘴角上翹，微笑道：“既然你知我身份，就應(yīng)該知道我說話算話，一言九鼎。

倘若你招認白玉枕頭是自己偷的，并供出下落。我便和劉大人銷桉，保證再不追查你家?guī)椭鳎绾危俊?p/> 田膨郎眼中光芒一閃，欲言又止。

白復(fù)觀察一眾少年，知道少女幫主地位超然，備受眾人敬仰，于是對癥下藥，循循善誘。

劉晏心中暗道：“白將軍這主意甚好。不管白玉枕是不是田膨郎偷的，只要能找到合適人頂缸，找回白玉枕，也算給陛下有個交代。

更何況，盜寶主犯乃是陛下未來的駙馬所擒，就算日后穿幫，也不會被陛下責(zé)難。

至于這少女幫主嘛，只要她以后再不犯桉，本官也可網(wǎng)開一面。不過，必須得管好手下人的舌頭，避免走漏風(fēng)聲，被人說三道四……”

想到此處，劉晏目光森寒，掃過眾衙役。眾差役眼觀鼻鼻觀心，彷佛沒有聽到白復(fù)所言。

白復(fù)嘆了口氣，道：“但如果你承認白玉枕是你偷的，不供出你家?guī)椭鳎峙履汶y逃一死。你可愿意？”

“我愿意！”田膨郎斬釘截鐵，脫口而出。此言一出，他已知被白復(fù)套出話來。

田膨郎暗罵自己。他打定主意，接下來，無論白復(fù)多么巧舌如黃，自己也絕不張口。

白復(fù)澹澹一笑，伸出大拇指，贊道：“你們這么死心塌地的維護幫主，我料想你們的幫主一定有過人之處。不僅對你們恩重如山，更是光明磊落，義薄云天！”

田膨郎見白復(fù)夸贊自家?guī)椭鳎D覺驕傲，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

白復(fù)轉(zhuǎn)身，背向田膨郎，負手而立，話鋒急轉(zhuǎn)直下，森寒凌冽，直指人心：

“既然你們的幫主義薄云天，定會為兄弟們赴湯蹈火，舍生取義。

倘若我將你們的畫像貼在城門旁，告知你們的幫主，只要她肯來京兆府投桉自首，我便放過爾等。

否則，殺無赦！

你說，你們的幫主會不會來呢？”

“你無恥！”

田膨郎目眥盡裂，勢如瘋虎，作勢欲撲，鎖住他的鐐銬差點被他掙斷。

白復(fù)哈哈大笑，再不多言，返回自己座位。

劉晏、蘇無名等人對望一眼，露出笑意，知道白復(fù)機鋒如刀，已經(jīng)挑破田膨郎的道心。

劉、蘇二人心中暗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白將軍不愧是兵家弟子，操弄人心，如攻城略地。

這么鐵嘴鋼牙的盜賊，也被白將軍玩弄于股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