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發(fā)的一生 第一百一十九章:說不出的苦楚

王德發(fā)夜不能寐，心里牽掛的還是在唐永生家的王念祖。馬秀娥被王德發(fā)翻來覆去的動靜，打攪的一晚上也睡不著。

“老漢，你要睡就趕緊睡，不睡你出去轉(zhuǎn)去，折騰的我想睡都睡不著?！瘪R秀娥說。

“我也想睡，睡不著啊，不知道念祖在他舅舅家，認生不，有沒有哭鬧。”

“你是當爺爺?shù)模@些心啊，該貴生和水仙操了，把你的擔心就裝在肚子里吧。哎，眼看著，來弟也要走了，家里就剩下咱兩和貴生一家三口嘍。”

“我這幾天就覺得心神不安啊，不知道是怎么了。”王德發(fā)看似自言自語地說。

“還能是咋了啊，不就是孩子一個個都離家，上學的上學，闖社會的闖社會嘛，我也看明白了，以后啊，還得是咱兩個孤苦伶仃的過后面的日子呢?！?p/> 馬秀娥一句話就把點到終點，王德發(fā)也就再沒說啥，睡了。

王成龍誰家的時候，回家了。原本已經(jīng)找了好幾個暑假帶的學生，她把時間往后推了推，估摸著王來弟的通知書快到的時候，回去了。

其實，王成龍執(zhí)意要回趟家，除了給來弟送行，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她爺爺?shù)氖苣昙廊找部斓搅恕?p/> 將在外不由帥，第二天貴生從他丈人家給王德發(fā)打了個電話，說是水仙想在她家再住幾天，王德發(fā)心里一萬個不愿意，嘴上卻說著：“想住，就住著吧，能早回就早點回，把念祖看好了，現(xiàn)在開始到處能翻滾了?！?p/> “知，道了?！?p/> 白天王來弟去飯館打雜，家里就只有王德發(fā)和馬秀娥。王德發(fā)待不住了，馬秀娥下地干活，他也跟著，滿川干活的人多，都比他一個人待在家里熱鬧。

自己的同齡人，在川地里能看見的身影也少了起來，能吃苦、干活利索的年輕人，王德發(fā)已經(jīng)基本上叫不上名字了，只是看著在誰家的地里干活，能猜到個大概是誰家的孩子。

時間的流逝，讓王德發(fā)突然對這片他長大的土地有點陌生，仿佛都是昨天的發(fā)生的事情，卻遙遠的回不去了。

馬秀娥也一樣，以前，早上出來干活，整個上午，中間只休息喝水吃饃饃一次，現(xiàn)在干不了多長時間活，就坐在埂子上得休息一會。腿腳也沒有以前那么麻利了。這些變化，可能她自己不知道，王德發(fā)是看在眼里的。

“秀娥，今天成龍放假要回來呢，估計也就到下午了，做點啥吃的啊？”王德發(fā)對馬秀娥說。

“做米飯菜吧，中午回去的時候，在鎮(zhèn)上買點菜和肉。”

“秀娥，成龍打電話說要回來的時候，還說學校餐廳假期也有吃飯的學生，有活干呢，回不來，我不知道咋給你說。”王德發(fā)看著馬秀娥。

“那有啥不能說的呢，成龍是大學生，放假回來天經(jīng)地義，她就是個打工的，就該好好的干自己的活。”馬秀娥表面上說得很簡單。

“你這話說的我就不同意，不管是上學還是打工，那都是自己的孩子，既然玉婷已經(jīng)在外面打拼呢，忙點的話，也好！”

王成龍回家前在城里買了很多東西，都是她自己課余時間輔導學校周邊孩子掙的錢，給侄子王念祖和王來弟各買了兩套衣服，給馬秀娥買的是好用不貴的棒棒油，帶給王德發(fā)的是城里的成品煙葉。

東西看著不多，她的書包剛好鼓鼓地塞滿了。

早上坐車出發(fā)的時候，是胡玉婷送她的，臨走前，胡玉婷把五百塊錢塞給王成龍，然后把自己早早就寫好的紙條遞到了王成龍的手里。

上車把東西收拾好之后，王成龍打開了胡玉婷遞給她的紙條。

“姐，這五百塊錢，幫我給媽，讓她給來弟姐和侄子念祖買點東西，告訴他學校里的活不苦，也不累，讓她放心，等放了寒假，就回去過年?！?p/> 王成龍看完，鼻子一酸，吸溜了一下，順手把紙條塞到了自己的包里。

這條帶著她能走出大山的路，王成龍已經(jīng)熟悉了，當班車行駛在光禿禿的土山之間的時候，王成龍安穩(wěn)地睡了一路。

王德發(fā)估摸著王成龍快到的時候，已經(jīng)早早在鎮(zhèn)上的十字路口等著，所有的經(jīng)過鎮(zhèn)上的班車，都會在那里下人。

王成龍下了車門，早早就看見了王德發(fā)在路口守著，背好書包，就朝著王德發(fā)走過去。

“路上都順利吧？”

“順利著呢?！?p/> “走，趕緊回家，洗洗，準備吃飯，你媽給你做了好吃的。”

王德發(fā)把我那個成龍背著的書包挎在自己肩上，走在前面領著王成龍朝家走。

路上遇到認識的熟人耽誤了點時間，走到家門口，我那個成龍就已經(jīng)聞到了廚房里飄出來的香味。

“秀娥，我們回來了！”王德發(fā)喊了一聲。

“成龍回來了??！趕緊進屋，洗著收拾一下，飯已經(jīng)好了?！?p/> 王成龍進屋，臉盆里的水，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洗完臉，一路周折勞頓的疲憊似乎消失了。

“爸，家里咋就你們兩?。抠F生一家子呢？來弟呢？”王成龍問。

“哦，貴生和水仙，帶著念祖去了水仙家，估計后天就回來了吧。來弟考完試，現(xiàn)在也閑著，她去鎮(zhèn)上的飯館打雜呢，剛往回走的時候，沒經(jīng)過，要是經(jīng)過的話，你能看見的。”

“哦，這樣啊，挺好的，鍛煉鍛煉也有好處。貴生當了爹是真的不一樣了，把自己小家經(jīng)營的可以啊?！?p/> “嗯，貴生當?shù)?，確實變化挺大的，他疼兒子的架勢，一點都不亞于我當年疼的程度?！?p/> “趕緊吃飯吧，吃完再聊！”馬秀娥把米飯菜端上來后，看兩個人聊天不動筷子，催著他倆。

“來弟啥時候回來啊，她回來咋吃飯？”

“她在飯館干完活就吃了，不用管。”

三個人吃著飯，沉默了一會。王成龍再也找不到以前和弟妹四個人一起圍在桌子上吃飯的氛圍了，除了嘴里嚼飯的動靜，再沒有了其他的聲音。

吃完飯，三個人啥話不說，坐著穩(wěn)會肚子里的食。

王成龍起身把自己的書包打開，把自己買的棒棒油和煙葉給了馬秀娥和王德發(fā)。

隨后她從自己的兜里，把裝的嚴嚴實實的五百塊錢掏了出來，說“媽，這五百塊錢，是玉婷讓我?guī)Ыo你的?！?p/> 馬秀娥聽了王成龍話，半天不知道該說什么話了，如果，王成龍再多說一句關于胡玉婷的話，馬秀娥眼里的眼淚估計就噙不住了。

“秀娥，愣著干啥啊，孩子給你大老遠帶回來的錢，拿著啊?！?p/> “哦，好，好，謝謝你啊，成龍?！?p/> “這有啥好謝的，玉婷挺好的，那個老板阿姨也聽心疼玉婷的，學校的餐廳不像外面，不太忙，錢能掙上，但比外面少點。玉婷讓我告訴你，寒假了就和我一起回來回來過年?！?p/> “只要她好著就行，她的情況，能在外面找個活干，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p/> “爸，這可是城里的煙葉，等會你給自己卷一根，試試，味道咋樣?！?p/> “好呢，我這就去煙槍，裝一罐罐試試?！?p/> 這頓飯吃的，說是午飯吧，太晚了，說是早飯啊，又太早。王成龍幫著馬秀娥把鍋臺上收拾完之后，自己去了上房。

她奶奶走的時候，王成龍都不知道。她是家里的老大，那時候，成長記憶最清楚的那幾年，王德發(fā)在獄里，李月萍幾乎被地里的事情整天纏身，她和兩個弟妹基本上是由爺爺奶奶帶的。

上房里，王德發(fā)收拾的整整齊齊的，八仙桌上，兩個相框被遮著，王成龍伸直了胳膊，把布揭開，照片上爺爺奶奶的音容笑貌栩栩如生。王成龍跪下來給他們磕了三個頭。關于爺爺奶奶的記憶，就從心頭升了起來。

奶奶今年的走的，算是高壽了，十年前，爺爺?shù)淖?，王成龍一直把責任怪在王德發(fā)身上。要是沒有他鋃鐺入獄，也就不會有爺爺意外而亡。

十年，彈指一瞬，真快啊。院子里的那棵酸梨樹，還活著，吃力地結著幾顆果子。八仙桌上擺著的老鐘，王成龍還能聽見走著的聲音。爺爺和奶奶用過的東西，能保留著的，王德發(fā)都保留著。

一切都還是從前的模樣，一切又再回不去當初的模樣。從上房出來，王成龍走到了院子里的梨樹下，滿腦子都是她爺爺?shù)漠嬅妗?p/> 小時候，王成龍和王來弟鬧著要吃樹上的果子，她爺爺就告她倆，果子太酸了，等摘下來放到冬天，放軟了才好吃。不依不饒的總是王來弟，哭著鬧著就要吃，她爺爺只能踩著椅子，在樹下用長長的推耙往樹下打果子。王成龍和王來弟在樹下開心的指手畫腳，一會要左邊的，一會又要右邊的。衣服襟子上兜滿了爺爺打下來的果子。

想到這些，王成龍就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當初就壓根沒想到爺爺?shù)陌参！?p/> 彈指一瞬，王成龍感慨爺爺已經(jīng)離開十年了?；腥婚g，她反倒有點害怕會想起這些在腦海深處的記憶，院子里、屋子里處處都是回憶，就是看不到那個真實的身影了。

除了父母，最疼王成龍姐弟三人的爺爺奶奶，已經(jīng)都走了。

輪回已經(jīng)到了自己父親王德發(fā)的身上了，干凈寬大的院子里，很難再有以前一家人擠在一起的快樂。她和王來弟以后肯定是不會再回到這里生活，如果她倆不跳出這個大山，那讀書還有什么意義啊。王貴生雖然能留在家里，可畢竟也已經(jīng)成家，有了自己的生活。

天底下，能陪著父母終老的孩子，有多少呢？更別說在外面打拼的了。王德發(fā)的發(fā)小，后院隔壁的方文海就是典型的例子，也只有逢年過節(jié)了才能從城里回來一趟看看家里的老人。

就短短的一下午的時間，王成龍從自己的父母情緒中，已經(jīng)能感受到王德發(fā)和馬秀娥在面對孩子四處奔波時候的迷茫和舍不得。

晚上來弟回來后看見姐姐高興地跳蹦子，姐妹兩之間就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王來弟把自己的選擇告訴了王成龍，把自己的想法也告訴了她，兩姐妹之間說的話，總是心底里無法給別人說的話。

“來弟，選擇都是我們自己做，只要做了，就不要后悔?！蓖醭升堅趦蓚€人睡覺前，意味深長的給王來弟說。

“我知道呢，姐，其實我最應該感謝，就是你，如果你沒有在前面蹚出一條能走出咱家這黃土高坡的路，或許我現(xiàn)在早已為人母了?！?p/> “學校有沒有消息，通知書啥時候來??？”

“快了吧，就在這幾天了。”

“有沒有把握？分數(shù)你估了幾遍??？”

“有把握，老師也幫我把關了，估分的差距應該誤差也就十來分吧。”王來弟說。

兩姐妹聊著聊著就睡著了。

王貴生帶著孩子和老婆，已經(jīng)在唐永生家住了三天了，第二天，王德發(fā)讓馬秀娥給唐永生家打了個電話，目的很明白，無論如何，今天得讓小兩口帶著回來。

“他們不回來，你就說他的羊快要餓死了！”王德發(fā)補充了一句。

“得罪人的事，你全撂給我，你咋不自己去叫呢？”馬秀娥有點不太愿意。

“你先去打電話，把要回來的事情說明白了，我開車去接他們?！?p/> 中午飯點前，馬秀娥揣摩著應該唐永生家干活回來了后，打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郭娟還是舍不得自己的姑娘，馬秀娥能理解，理解同時，話也說的很漂亮。

“親家母，當媽的，你想讓水仙多住幾天的心情，我能理解，不瞞你說，這電話啊，是貴生他爸讓我打的，你想閨女，老漢想他孫子啊。你看中午吃完飯，讓老漢下午去接咋樣?！?p/> “行呢，行呢，我就覺得吧，男人都一個德行，水仙爸就天天催著讓水仙趕緊回呢?！?p/> “那行，那就說定了啊，下午去接他們?！?p/> “行呢?！?p/> 打完電話，馬秀娥就讓王德發(fā)收拾收拾，下午就可以去接人了。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啊？”

“不用了，我去就行了，咱兩去還得麻煩人一家做飯，我一個去快去快回?！?p/> “爸，我也跟你去，我還沒去過水仙家呢，還沒見過我的小侄子呢?！蓖醭升堊愿鎶^勇要跟著一起去。

“行呢，那就一起去吧，帶你走走水仙家的山路。”

把王貴生一家子接回來后，這個暑假最重要的一件事還沒消息，王來弟的錄取通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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