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北歸 第二百二十三章 彩兒發(fā)言

瞿式耜和張同敞費(fèi)了半晌的口舌，才算把浙東的魯王和福建的唐王的基本情況介紹了清楚，同時(shí)也講到了申紹芳、馬吉祥、韓贊周之流對二王的掣肘。

張同敞到底是年輕，越講越是興奮，最后竟揮手拍桌，叫道：“暮帆，如今奸臣當(dāng)?shù)溃业戎伊x之人又該如何匡扶社稷呢！”

徐楓聽罷，不由得額頭冒汗。

他望著桌對面的張同敞和瞿式耜，頗為后怕地說：“兩位大人，你們走得這步棋可真是險(xiǎn)極了。稍有不慎，你我三人都要人頭落地。”

張同敞不覺向前伸出了手，皺眉道：“在下和瞿老師絕沒有要連累暮帆你的意思。只是局勢緊迫，容不得我們細(xì)細(xì)商議。”

“理會得，理會得。”徐楓含笑點(diǎn)頭，然后他又扭頭望向了彩兒，笑道：“彩兒，你覺得此事該怎么辦？”

彩兒正在靜靜聽著他三人講話，卻料不到徐楓會突然問計(jì)于自己，不由得有些慌亂。

“啊？”她尷尬地笑了笑，說：“此等大事，怎容奴婢置喙？”

“你但說一二。”徐楓饒有興致地望了同樣一臉疑惑地瞿式耜和張同敞一眼，笑著說：“說好了有賞，說錯(cuò)了也沒關(guān)系。”

彩兒仍是心下惴惴，含著怯色的眼光投向了瞿式耜，似乎是在征詢主人的同意。

瞿式耜心中雖有絲絲不悅，但也只得點(diǎn)頭道：“既然暮帆發(fā)話了，你就暢所欲言吧。”

“是。那奴婢就放肆了。”彩兒緩緩站起身來。她實(shí)在不習(xí)慣和三位當(dāng)朝大員坐著說話，徐楓明白她的心思，便也沒有阻攔。

“奴婢以為，治亂世當(dāng)用重典。”她徐徐說道：“漢末有十常侍之亂，唐末有黃巢之亂。若要江山得以延續(xù)，就必得有一二領(lǐng)兵之人壓服四方。漢末有曹操，唐末有朱全忠。我朝之?dāng)牟粊営跐h末、唐末。前人之例當(dāng)可遵循。”

彩兒的這番話莫說是瞿式耜和張同敞目瞪口呆，就連徐楓也嘖嘖稱奇。

在傳統(tǒng)史家眼里，曹操和朱溫都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亂臣賊子，而彩兒卻大有為他們辯護(hù)的意思，對那個(gè)年代的人來說簡直是過于毀三觀了。

徐楓呆了半晌，才說：“可是，曹操和朱溫后來都有篡位之嫌呀。”

“不假。”彩兒說：“不過，倘若漢末沒有曹操，唐末沒有朱全忠。只怕漢唐江山早早地就會了結(jié)。而如果我們能找出一個(gè)有曹操之才和周公之德的人，豈不既能鏟除奸佞，也能延續(xù)國祚嗎？”

瞿式耜和張同敞對視了一眼，心中的驚訝又添了幾分。

“曹操之才，周公之德。”瞿式耜不禁搖頭苦笑，說：“世上焉有如此的人才呀。”

彩兒微微一笑，上前幾步說：“我神州人杰地靈，只愁無伯樂，不愁無良駒。”

瞿式耜一愣，又呵呵笑道：“看來彩兒姑娘心中已有人選了？”

彩兒又轉(zhuǎn)身來到徐楓身邊，含笑道：“大人明鑒。此人遠(yuǎn)在天邊，近可就在眼前了。”

“啊？你說我呀！”徐楓有些尷尬，忙擺手道：“不行不行，我可不行。什么曹操之才，周公之德的。”

彩兒道：“徐大人過謙了。”

然后她又揚(yáng)頭對瞿式耜和張同敞介紹道：“徐大人自到云南以來，開阡陌，暢交通，改良火器，恢復(fù)科舉。滇黔二省在徐大人和秦王孫可望的共同治理下，已是欣欣向榮，百姓也很安樂。用徐大人的話來說，云南已成我大明抗清的大后方了。此等功績，比之曹孟德，何如？”

瞿式耜和張同敞面面相覷，不置一詞。

他們確實(shí)無話可說。他們只知徐楓去了云南，至于他具體做了什么事，瞿張二人卻不甚了了。

彩兒又接著說：“徐大人扶保當(dāng)今天子登基，雖屢遭讒臣構(gòu)陷，卻始終忠心不二。比之周公，又何如？”

“彩兒，你別瞎說了。”徐楓有些發(fā)窘，不斷地用手搓著臉，支支吾吾地說：“你都把我捧到天上去了。我哪有那么厲害。”

張同敞身子微微前傾，輕聲問道：“彩兒姑娘，你的意思，是讓暮帆挾天子以令諸侯？”

“不！”彩兒堅(jiān)決反駁，但又露出了一點(diǎn)笑顏，和顏說道：“是奉天子以令不臣。”

“可是……”瞿式耜仍然皺著眉頭，說：“若要鏟除奸佞，總得有兵啊！”

“這個(gè)倒是好辦。”徐楓開口了。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徐楓將三人掃視一遍，笑了起來，說：“怎么？干嘛都這樣看著我？我是說晉王李定國呀。咱們可以調(diào)他的兵馬回桂林清君側(cè)。”

“清君側(cè)？”瞿式耜和張同敞異口同聲地叫了句。雖然這件事也在他們的心里若隱若現(xiàn)地浮現(xiàn)過，但真要讓人說出來還是覺得十分震撼。

徐楓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正是呀。李定國剛剛收復(fù)湖南，兵鋒正銳。咱們召他回來，除掉那一伙奸臣！”

“這……”張同敞一臉茫然，將頭轉(zhuǎn)向了老師瞿式耜，說：“這不是兵諫嗎？”

瞿式耜默然點(diǎn)頭，不置可否。

徐楓說：“治重苛改用猛藥。二位大人矯詔的事瞞不了太久的。若咱們逡巡不決，日后東窗事發(fā)，便功虧一簣了！”

彩兒也補(bǔ)充道：“是呀。不僅三位大人要忠烈殉國，更可恨的是奸臣在朝堂上依舊翻云覆雨，大明的江山怕就此葬送了！”

“好！”瞿式耜忽然拍桌而起，叫道：“就依暮帆所言，聯(lián)系晉王，請他回來清君側(cè)！”

徐楓和彩兒聞言都是含笑點(diǎn)頭，略覺欣慰。只有張同敞臉上的驚懼之色不消。

“彩兒。”徐楓側(cè)頭對她說：“很快你就又能見到晉王了。”

彩兒面頰上泛起一陣紅潮，忸怩地埋怨道：“大人說得什么話！”

瞿式耜呵呵一笑，道：“暮帆你秘密回來，暫就委屈在寒舍吧。只待晉王回朝，撥亂反正，暮帆你再出面。”

徐楓起身作揖，說：“那就麻煩起田兄了。”說完深深地一鞠躬。

瞿式耜也是深深一鞠躬，道：“哪里的話。”

四人吃過了飯，徐楓和彩兒便在瞿宅丫鬟的帶領(lǐng)下去客房休息了。瞿式耜笑吟吟地目送他們離去，而張同敞雖然也起身相送，卻是面罩寒霜，十分地不悅。

待二人走后，張同敞才上前來一拉瞿式耜的衣袖，頗為憂慮地說：“老師。這個(gè)徐暮帆不簡單呀！”

“哦？”瞿式耜轉(zhuǎn)過身來問：“別山你這話是何意呀？”

張同敞望了望左右，道：“他身邊的侍女出口成章，而且見識非凡。更何況是主人呢。”

“唉，是呀。”瞿式耜又坐了下來，一邊笑一邊說：“今天咱們是大開了眼界咯。哈哈哈……”

“老師！”張同敞也坐了下來，語氣更顯焦灼：“我看那徐暮帆有天下之志，怕是要做王莽了！”

瞿式耜笑容一斂，久久地與張同敞對視著，反問道：“倘若真是如此，你該如何？”

“誓死誅此巨寇！”張同敞咬牙道。

“誅了這巨寇之后呢？”瞿式耜冷冷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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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幫他，是幫朝廷，是幫天下的百姓。”瞿式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今日殺他是易如反掌。可他牽著李定國、孫可望這些大西軍的干系，也牽著海上鄭森的干系。若真殺了他，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后果不堪設(shè)想呀。”

聽了這話，張同敞目光一頹，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沒了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