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上的完美家園 233 西墻下的約定

“科學(xué)部和環(huán)境安部都還在研究。我問過司徒，他在醫(yī)院聽說冠卿有中毒癥狀，最后是衰竭而死?！鄙烫窗舱f道。

“中毒？葛先生難道還是不小心沾到蟲的體液了嗎？”

商檀安搖搖頭，望著天空“我們不清楚。”

緋縭也無言，是的，也許上面清楚，有些人清楚，但他們不清楚。

“我們非人研究部的同事也討論過。如果真是蟲的原因，而不是葛先生那次考察回來后的某個別的活動導(dǎo)致了他的身故，”緋縭擰起眉，“柯研究員說，戎野平原現(xiàn)在正是蟲繁殖期，不解決這個問題，對每個去那里考察的人都會是個致命威脅?！?p/> “你們部門也開始參與蟲項目了？”商檀安驚訝，且緊張。

“沒有，只是柯研究員和李驃他們也曾到過戎野平原，他們不認(rèn)識葛先生，但終歸都……”緋縭仰頭望天，“終歸都一起來，任務(wù)又相近，忍不住惺惺相惜，物傷其類吧?！?p/> 她想著匆忙建成的緬懷園。追思塔高高伸向天空，塔下第一環(huán)第一格內(nèi)，已埋下葛冠卿的骨灰。

“你怕了嗎？”她忽然輕輕問道。

商檀安望著天空，瓊哥在云層里穿行。一片厚實的白云蓋住了它，又讓它移出來。陽光便時而灑到眼前的凍原上，時而又隱沒不見。

“沒有?！彼麊⒙曊f道，“我愿意走到聯(lián)盟盡頭的任何一顆荒星，把它變成別人日落晨昏的家園，然后我可以再去到更遠(yuǎn)的星?！?p/> 緋縭側(cè)眸，盯了他半晌“……這樣渴望建功立業(yè)嗎？”

商檀安轉(zhuǎn)過頭來，默然片刻。

“我一個人，無所謂，做一點事，我愿意。”他低聲而堅定“緋縭，你想摩邙嗎？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送回摩邙?！?p/> “我？”緋縭探究著商檀安話中的意思，很快地笑了笑，“我不要緊。這件事不急。反正我除了要籌措回購資金外，沒有其他事情，也沒有生活壓力，這幾年在哪里都可以?！彼Ａ艘幌?，“你不用為我擔(dān)心?！?p/> 但回家確實是一個令人忍不住迷茫沮喪甚至又陷入悲傷的話題，他們才來呢。緋縭望著遠(yuǎn)方的天，不知為什么，神情漸漸沉重，聲音有點縹緲低落“檀安，如果我在回去之前就像葛先生一樣……”

“緋縭?！鄙烫窗裁腿晦D(zhuǎn)過頭，聲音大得把緋縭吃了一驚。

她的那些無來由的憂郁一下散走，微微蹙了蹙眉，她凝眸迎視著他，聲音恢復(fù)了正常的清冷，“我只是想說，我不會怪你，好吧，”她聳聳肩，“后事還要拜托你主持一下，我就想預(yù)先說好這個?！?p/> 她最后這句話說得很快，好像在商檀安極度譴責(zé)的眼神下會隨時被堵在喉嚨口不能吐出來似的。

商檀安盯住她，很長一段時間都保持著同一種姿勢。那黝黑的瞳仁閃爍著光。

而緋縭，瞅了瞅他，平靜地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看遠(yuǎn)方的天。

“反之我也會幫你料理的。”她的聲音隔一會兒又輕輕響起，摒緊的臉頰根本不朝向旁邊的人，“雖然不好聽，但你放心?！?p/> 這一天晚上，宵禁熄燈的時間過后一點點，商檀安躺在睡袋里，看著窗外的月光，沒有立刻睡著。他想著葛冠卿，初岫號上幾家鄰居聚攏來，當(dāng)時暢想羅望，誰知竟是最后一面，此后各自登陸，便無緣再聚，有血有肉的一個人已然成了追思塔下一罐灰。

床上似乎有些窸窣聲。他下意識朝上掠一眼，只看到自己這半邊空床，被月光映得清亮干凈。他收了神思，閉眼。

窸窣聲不斷，還似乎有下地的動靜。

他安靜地躺著，有點擔(dān)心緋縭今天在追思塔下站了一上午或是在西墻坐了小半天受到了涼，莫非身體不舒服？

“檀安，我可以過來一下嗎？”

商檀安霍然將眼睜開，有點驚疑，口中卻已答應(yīng)了一聲。話音才落，大布簾被撩起，又放下，一個披著毛毯的身影徑直轉(zhuǎn)到他的睡袋邊，俯頭高高地注視他一眼，商檀安心中越發(fā)驚疑，連忙從睡袋中坐起“怎么了？”

月光里的人很干脆地矮身跪坐下來，和他正好齊平視線，聲音也清晰有力“檀安，上次社區(qū)的值班安督查大媽以為我們床壞了，大概是在宵禁后多少時間視訊過來詢問的？”

“……”商檀安逡巡著對面的人，莫名其妙道，“二十幾分鐘吧，怎么了，床有問題？”

“沒什么問題?！本p縭搖頭，披散下來的頭發(fā)也跟著在臉頰邊晃動，“那你就有二十幾分鐘的時間睡到床上去。今天我和你輪換?！?p/> 商檀安剛準(zhǔn)備幫緋縭檢查一下設(shè)施系統(tǒng)，這一愣望向她，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清亮清亮，炯炯有神。

“緋縭……”就這樣叫了一聲，商檀安便有些泄氣，嘆一聲，“快回床上去睡吧，別冷到了，時間也不早了?！?p/> “你必須改善一下睡眠環(huán)境，現(xiàn)在越來越冷，而你仍舊需要出去，抵抗力變差絕對不行?！本p縭語氣干脆，“你不想睡床，我們就讓床空著，大媽來查，麻煩你對大媽說我們吵架了，我不想再為誰睡哪里這種小事花太多精力了?！闭f完，她站起。

“緋縭?！鄙烫窗蚕乱庾R伸手去拉，觸到她的睡袍邊緣又下意識縮回來，可不敢拉她腳踝。這么一頓，裹著半身毯子的人就拖曳著一股風(fēng)，走到了大布簾邊。

“檀安，我的身體素質(zhì)還好，你不需要太過謙讓。放心，我是和你間或輪換，并沒有打算讓你一直睡床。”緋縭停頓一下，認(rèn)真道，“身體健康很重要。晚安?！?p/> “緋縭，緋縭?！鄙烫窗惨娝幌撇己?，過去了那半邊，也不應(yīng)答，急忙出了睡袋，跟過去一瞧，她正要躺進(jìn)床下睡袋中。“你何苦呢，緋縭。”

“大媽要來查了，你應(yīng)對。”緋縭閉上眼，淡淡道，“我要睡了。”

商檀安左右為難，又不好太靠前去，只得站在床頭，依著大布簾壓著嗓子苦勸“緋縭，你不要睡地上。”

睡袋里的人一點回應(yīng)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