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間真無敵 第一百零二章 不跪

絢爛的攻擊如同一場最盛大的煙火。

慶祝著一個人的消亡；

慶祝著他們堅強的道心將重回；

慶祝著修行界的秩序也將重回；

也仿佛是想將這一切的骯臟算計都埋葬在其中。

殺了他，那些午夜夢醒的驚嚇和恐懼都將不復(fù)存在；

殺了他，天下就還是原本他們熟悉的樣子；

殺了他，沒有人會去記得他以前的風(fēng)光，只會記得他已經(jīng)死了，而話是只有活著的人才能說。

當(dāng)煙火散去，狂暴的真元漸漸在天地中歸于平靜。

在眾人期待的神色中，那個依舊如磐石般傲立的身影在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煙火，也就好看一點而已。

震驚、迷茫、恐懼，猛地填滿了他們的心間。

場中一片寂靜。

打破這一切的，是一聲痛苦的呻吟。

被陳三更先前隨意一刀劈得倒飛出去的萬妖谷合道境大能馬長風(fēng)幽幽從地上坐起，擦了擦嘴角的血液，看向李處機(jī)，“李掌教，要么今日就此打住，你我所有人朝他磕頭認(rèn)錯，從此修行界以他為尊，要么你們紫霄宮得再加碼了。”

看到了陳三更的強大，心中殺機(jī)更甚的李處機(jī)點了點頭，“可是，加碼也是需要時間的。”

柳無白淡淡道：“這不是有人質(zhì)么，讓他坐這兒等死不就好了。”

李處機(jī)猶豫了一下，看眼下的狀態(tài)，陳三更似乎完全不受影響，再叫人來真的就有用嗎？

陳三更心中微微一動，方才就像是挨了一個幾個月大的小嬰兒一頓亂拳的他忽然覺得，應(yīng)該給對方一點信心，以免他們想出一些不在掌控的辦法反倒不美，畢竟扮豬吃虎永遠(yuǎn)是最穩(wěn)妥的。

現(xiàn)在對方招數(shù)已經(jīng)用盡，自己得盡量爭取時間，好將洛青衣等人救下才是。

于是，他身子微微一晃，嘴角悄然滲出了一縷鮮血。

“他吐血了！”

眼尖的幽冥子一下就瞧見了這一幕，激動地大喊道！

李處機(jī)松了口氣，將被擊暈過去的洛青衣、云香、白靈溪、鹿?jié)櫱锓謩e交到還剩下的三位合道境以及魏靈微的手中，然后將李稚川拉到一旁吩咐了幾句，飄然離去。

李稚川看著陳三更，色厲內(nèi)荏地道：“陳三更，你若敢妄動，我們就直接弄死他們，看你一個人能不能一下子將她們?nèi)认拢　?p/> 我當(dāng)然是不能，否則哪兒還容得你在這兒聒噪這么久.陳三更心中一嘆，冷冷道：“李稚川，我若能活著出去，必殺你！”

李稚川也發(fā)了狠，“那我必不讓你活下去！”

他從懷中掏出一瓶丹藥，分給眾人，用以補充剛才真元劇烈的消耗。

但在給到魏靈微的時候，她輕輕擺了擺手，自顧自地盤膝坐下，平靜地看著陳三更，悄然吐納。

李稚川微微怔了征，眼中閃過一絲陰霾，恨恨地踹了躺在地上的小五兒一腳。

小五兒悶哼一聲，死死抿著嘴。

“李稚川，我容忍你用他們要挾我，但絕不容忍你羞辱他們，若再有此舉，我不管不顧直接殺你！”陳三更冷冷道：“三位前輩都是得道高人，想必心中自有一桿秤在。”

柳無白看著李稚川，“小娃娃，禍不及家人，且坐下吧。”

柳無白發(fā)了話，其余兩位極樂殿和萬妖谷的老頭也不好多言，算是默認(rèn)了。

李稚川面色漲紅，只好悻悻坐下。

大陣之中，在狂暴的絢爛之后忽然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李處機(jī)飄出大陣之外，出了落劍山，徑直進(jìn)入了落劍城的城主府中。

即將改名為北原州落劍郡太守衙門的城主府正堂中，一個年輕人正安靜地坐著，看見李處機(jī)的身影，連忙站起身來恭敬行禮。

“李掌教，事情可還順利？”

“四個人不夠。陳三更出乎意料地強大。”李處機(jī)平靜道：“我要回紫霄宮搬救兵。”

年輕人面露震驚，“四個合道境還不夠？”

他喃喃道：“朔月樓主可是告訴師父有三個合道境陳三更應(yīng)該必死無疑啊！”

李處機(jī)哼了一聲，“國師大人智計無雙，但多少對修行之事不太了解，朔月樓主無非就是情報多一些，對真正絕頂?shù)母呤炙跎伲脑捵霾坏脺?zhǔn)啊！”

年輕人赫然正是國師弟子顧師言，他緩緩點頭，“李掌教說得也有理，畢竟陳三更先前也從未展示過更強悍的境界，朔月樓主基于過往的判斷的確不一定對。”

“可是。”顧師言旋即問道：“陳三更現(xiàn)在情況如何？再多找?guī)孜缓系谰尘鸵欢艹桑俊?p/> “能行！”李處機(jī)肯定地點了點頭，“三個合道境合擊，還是在一人負(fù)傷的情況下，他已經(jīng)吐血了。”

顧師言震驚道：“真的？”

李處機(jī)嗯了一聲，“貧道親眼所見，所以，貧道才決定讓他們以人質(zhì)相威脅，困住陳三更，然后貧道立刻返回紫霄宮，帶齊幾名合道境前來，定要將其斬殺！”

顧師言神色一振，“如此甚好！不過”

“嗯？”

“我是在想，紫霄宮據(jù)此路途遙遠(yuǎn)，即便以李掌教不惜真元的極速，一個往返也至少得三四天，這當(dāng)中，不會有夜長夢多之虞？”

李處機(jī)嘆了口氣，“合道境是每個宗門的底蘊，其余四家愿意配合我們出一位就已經(jīng)很難得了，再想讓他們多出人，難于登天。”

他看著落劍城的北方，“如果可以，我也想不惜代價請靈劍宗再出個兩三位，再加上勉強夠得著合道境門檻的我，也就萬事皆定。但是不可能啊！”

顧師言忽然道：“李掌教，你知道我現(xiàn)在在想什么嗎？”

李處機(jī)扭頭看著他，面露疑惑。

“我在想，我?guī)煾傅哪X子到底是怎么長的。”

李處機(jī)繼續(xù)面露更深的疑惑。

顧師言從懷中掏出兩封書信，將其中一封遞給李處機(jī)，笑著道：“在我出發(fā)之前，師父給我寫了一封手書，上面說了，如果四個合道境不行，還要再尋救兵的話，讓我持著另外這封手書去找靈劍宗宗主，再請李掌教補償一些資源，靈劍宗主應(yīng)該會借出兩位合道境。”

李處機(jī)大喜，打開書信一看，果然如顧師言所說，荀郁確認(rèn)靈劍宗可以再借出兩個合道境底蘊。

他緩緩放下信紙，忍不住感慨道：“國師真乃神人也！”

顧師言干笑兩聲，“李掌教，那補償?shù)氖拢俊?p/> 李處機(jī)豪爽一笑，“放心，紫霄宮別的沒有，就是資源異寶足夠！”

顧師言微笑拱手，“既然如此，那就請掌教速回，務(wù)必不要讓陳三更逃出大陣，在下這便傳信去往靈劍宗。”

“甚好！放心！有勞！”

李處機(jī)飄然而出，返回了落劍山頂?shù)年嚪ㄖ小?p/> 就在陳三更陷入大陣后不久，天京城中，隨著漸暗下來的天光，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借著夜色的掩護(hù)悄然駛向了國子監(jiān)。

在國子監(jiān)的會客廳中，朱曦看著喬裝成普通婦人的宋皇后，嘆了口氣，“娘娘，您不該來的。”

宋皇后面露憂色，“老身實在牽掛那個孩兒，還請朱先生見諒。”

在白天的太廟殿前，就已經(jīng)猜到了當(dāng)日在尚林苑宋皇后離奇舉動真實原因的朱曦疑惑道：“真就那么像？”

宋皇后點了點頭，“隔代親啊，老身與先帝青梅竹馬，是見過先帝兒時樣貌的，這孩兒的眉眼，跟先帝幾乎一模一樣，而口鼻又跟我那苦命的妹妹仿若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老身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錯不了！”

“所以您當(dāng)日就急著讓我們把他送出京城？”

“對。”

朱曦疑惑道：“可是，若真是先帝血脈，就如楚王一般的待遇也是有的，何至于此？”

宋皇后嘆了口氣，看著朱曦，“此間能說話？”

朱曦點了點頭，“能說。”

宋皇后輕聲道：“陛下和國師以及老身其實都知道楚王是假的。”

朱曦的腦中轟然一震，想起前些日子蘇密向他的陳三更的話，心中立刻便已幾乎確信了。

“那么您認(rèn)為，如果真的先帝血脈歸來，他一定會死？”

宋皇后嗯了一聲，“朱先生，老身是知曉你們白鹿洞的，先帝在時就常言，白鹿洞和靈劍宗是有風(fēng)骨，有道義的。如今先帝血脈存活系于你手，還望將他護(hù)下，老身不求他能繼承大統(tǒng)，惟愿他平平安安，度過一生，如此老身也能安心地去見先帝了。朱先生，拜托了！”

說完她站起身來，朝著朱曦盈盈一拜。

朱曦連忙伸手虛扶，“娘娘折煞微臣了！”

他朝著宋皇后開口道鄭重道：“請娘娘放心，曹裕如今跟在一個極其厲害也極好的人身旁，是絕對安全的，我們今后也會盡全力護(hù)他成長。”

“那就好，那就好。”宋皇后不住點頭，然后遲疑地看著朱曦，“朱先生，老身有個不情之請。”

“您請說。”

宋皇后的眼中露出祈求之色，“能不能跟老身講講那個孩子的事情？”

朱曦連忙點頭，“自無不可。”

他微笑道：“他現(xiàn)在名叫曹裕，他還給自己起了個字，叫德輿，還不錯吧？我們都覺得還不錯呢。”

“他性子很沉穩(wěn)，也很聰明，別看他年紀(jì)小，見聞可不少，跟那些比他大一些的弟子都很要好”

“這孩子很能吃苦，白天聽教習(xí)上了一天的課業(yè)，晚上了還常常挑燈夜讀，為了怕影響同室?guī)熜中菹ⅲ?jīng)常裹著衣衫去屋外的氣死風(fēng)燈下面看書，凍得手臉通紅”

朱曦的聲音如一條緩緩流淌的河，淌過了小五兒過往的歲月，在宋皇后的眼角化作滴答的淚水。

也是從平民中過來的老人心頭明白，要是怎樣的苦難，才能將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磨煉得沉穩(wěn)鎮(zhèn)定，又懂事可人。

那本該是草長鶯飛，無憂無慮的年紀(jì)啊。

又是一夜緩緩過去，和天京城的許多夜晚一樣，水波不興，暗流洶涌。

當(dāng)?shù)诙盏某柹穑惠v在天京城外停了一天一夜的馬車緩緩駛向了城門。

守城的官兵正要上前盤查，駕車的車夫甩出一塊國師府的令牌，他們便乖乖放了行。

馬車的車輪碾過路面，灰衣老者坐在一旁，沉默又警惕地看著坐在角落里安靜坐著的那個身影。

自打被抓住便沒有再試圖逃脫的劉瑾忽然輕聲道：“同慶堂的藥香味，福鼎記的吆喝聲，這是去往宮城的路。”

灰衣老者嘖嘖感慨，“不愧是繡衣令，坐在馬車?yán)锊豢炊寄懿碌健！?p/> 劉瑾輕笑一聲，“看來你們是一定要我死了。”

灰衣老者微笑道：“你死不死，是陛下說了算。我們哪兒有那個本事。”

劉瑾終于睜開雙眼，看著灰衣老者，“我想先見一下國師。”

灰衣老者搖了搖頭，“國師不在京城。”

劉瑾不再說話，只是在灰衣老者的眼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從他的身上飛走了。

如今坐在馬車之中的，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一間昏暗的偏殿中，劉瑾安靜地坐著。

殿中幾乎沒有任何的陳設(shè)，只有孤零零的柱子和緊閉的門窗。

空氣中，都漂浮著厚重的塵埃味道。

很難想象在富麗堂皇的宮城之內(nèi)，還有這樣的所在。

但劉瑾并不覺得意外。

因為宮城不止有主人，也有主人豢養(yǎng)的雞犬，這樣的殿宇，便是那些雞犬的棲身之所。

也因為，三十多年前，他初到此處時，就是在這樣的殿宇中醒來。

雄心壯志還沒來得及翻涌，就被下體的劇痛扯進(jìn)了人生的無盡黑暗。

于是，他走向了陰暗，也開始享受陰暗。

日頭漸漸偏移，一絲天光從狹小的窗戶上穿過，終于落在了他的臉上。

在一瞬間的錯愕之后，他微微閉上眼，面上露出了享受的神情。

沒有人是天生喜歡陰暗的，光明才是溫暖和希望的所在。

若是有的選，若是能重來

房門被人踹開，光線鋪天蓋地地涌了進(jìn)來。

多是多了，但都帶著那種不容拒絕的霸道，以及居高臨下的施舍。

劉瑾輕嘆了一聲，抬起頭，朝著走過來的明黃衣衫拱手一拜，“陛下。”

淳化帝眼睛一瞇，因為劉瑾并沒有如過往的許多年的許多次一樣朝他恭敬跪下。

“跪下。”他冷喝一聲。

一條狗在主人面前，就應(yīng)該有一條狗的姿態(tài)！

劉瑾沒有屈膝，出乎意料地?fù)u了搖頭，平視著淳化帝，“陛下，我不想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