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仙太過正經(jīng) 第三百三十七章 欲往天宮

編造神話，用成體系的神話，去沖擊百族對先天神的崇拜，隔絕先天神的神力基礎。

吳妄這套邏輯，成功說服了在場的八位閣主。

甚至，原本對在人域散播神話最是抗拒的風冶子，最后雙目放光，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一個萬千偽神淹沒天宮的盛景。

但神農(nóng)明顯看出了這個計劃中的幾個問題，在八位閣主告退后，將吳妄單獨留了下來。

老前輩道：“咱們出去走走?！?p/> 吳妄點頭答應，本以為是要轉身出門，神農(nóng)向前握住吳妄的胳膊，一步踏出、兩人已是在十萬里外。

他們到了東海之濱的一處沙灘上。

吳妄都差些忘了，老前輩除卻實力高深，在乾坤大道上的造詣也是無比精深。

甚至比鳴蛇這般被賦予了偽乾坤大道的兇神還要強上三分。

“唉?！?p/> 神農(nóng)笑嘆了聲，拄著拐杖、披著麻衣，披散著那已經(jīng)沒什么活力的長發(fā)，自沙灘上慢慢前行。

吳妄脫了鞋跟在后面，海浪沖刷而來，浪花的尾巴打在兩人的腳背上，清清涼涼。

“你肚子里還有什么貨？不如早點拿出來，免得越向后時間越緊?！?p/> 神農(nóng)緩聲道：

“去編造一個神話，何等的荒唐事，卻剛好能打中天宮的軟肋?！?p/> “對了前輩，這件事還是要嚴格保密?！?p/> 吳妄正色道：“能不能成、效果如何，就看能瞞過天宮多久?！?p/> “放心，他們八個都不是冒失之人。”

神農(nóng)笑了笑，突然扭頭看向吳妄，目中帶著一二閃光，又問：“這件事的后果，你可考慮過？”

“后果？”

吳妄想了想，嘀咕道：“天宮跟人域本來就是不死不休了，最多就是他們失眠多一點？”

“哈哈哈哈咳。”

神農(nóng)清清嗓子，笑道：“我說的后果，是凡人的處境。”

“凡人的處境？”

吳妄略有些不明所以。

“現(xiàn)在很多人都覺得，凡人是人域的拖累了?！?p/> 神農(nóng)嘆道：

“人域到底是人族的人域，還是修士的人域，已經(jīng)起了比較嚴重的爭執(zhí)。

正如你說的，人域已經(jīng)分成了上下兩層。

上面的是修士，高來高去、逍遙快活、壽元悠長；

下面的是凡人，沒有辟谷、七病五災、數(shù)百年匆匆而過，還沒來得及從親人逝去的悲傷中振作，就要面對自身的衰老。

可無妄啊，咱們不能將這些凡人扔下。

修行之法有體質的要求，有的人生下來就與修行隔絕，有的人生下來就能自行吸納先天靈氣。

這本已是莫大的不公。

若我們再有意而為的將他們劃分開、區(qū)分開，那就等同于拋棄了他們。

這就是你這個計劃最大的弊病。

以神靈崇拜束縛凡人，修士自覺認識了神靈的真面目，兩者將會離得越來越遠?！?p/> “不盡然?！?p/> 吳妄看著神農(nóng)，溫聲道：“前輩宅心仁厚，考慮的固然周全，但略有些保守?！?p/> “哦？”

“前輩應該知曉，人域現(xiàn)如今有多少凡人……數(shù)量是修士的大概十到十二倍?！?p/> “不錯，你說就是，不用太拘謹，”神農(nóng)笑道，“這人域我也就只能再守八九百年，你若是能說服我，比我高明，那我入了棺材都能笑出聲?！?p/> 吳妄：……

這突如其來的既視感，總覺得有點嚇人。

他正色道：“前輩，凡人跟修士，本來就是不同的?！?p/> 神農(nóng)略微皺眉：“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大家為何是不同的？”

“就是因為能否修行?！?p/> 吳妄嘆道：

“我知道您不想把大家區(qū)分開，但凡人與修士本質上已出現(xiàn)了分化。

大家依舊是一家人，這點絕不會更改。

問題是，現(xiàn)在的人域，我們是聽不到凡人的聲音的?！?p/> “哦？”神農(nóng)正色道，“這做何講？人皇閣對凡人之事務可有怠慢？”

“怠慢肯定是不敢怠慢?！?p/> 吳妄淡定地笑了笑，也算厚道，沒去踹劉百仞一腳。

他道：“凡人的訴求與修士的訴求雖然沒有本質上的不同，但從結果來看，已經(jīng)分開了。

大家都在逐級追求著生存、安危、情感、尊重與地位。

但凡人要的生存是衣食住行，修士要的生存是靈氣靈石，早已經(jīng)不同了。

我其實更傾向于，讓凡人與修士同等劃分，讓兩者減少接觸。

我們只要堅持三個原則——

第一，凡人的命與修士的命同等重要；

第二，每個凡人在幼齡與成年前都可以接受三次以上的資質探查；

第三，修士殺凡人者，人族共殺之。

這樣既能給凡人留下修行的機會，又可以構建讓凡人感覺到自身得到尊重的秩序，還能給修士以使命感和滿足感?！?p/> “滿足感？”

“行俠仗義、得凡人贊美，”吳妄笑道，“絕大部分修士都吃這一套，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修士?！?p/> 神農(nóng)老臉一黑。

“肯定不是說前輩你，”吳妄無力地解釋著，忙將話題拉了回來，“更何況，修士與凡人的畫地而治，已是大勢所趨。”

“罷了，”神農(nóng)擺擺手，笑道，“我也說不過你了?！?p/> 吳妄笑道：“這不都是個理字?！?p/> “只是我擔心，”神農(nóng)停下腳步，看向那平靜的海面，緩聲道，“將這一切寄托于后世人皇的品性與良心，終究是不保準的，萬一來了個昏庸之輩，當如何？”

“這個，只能說前輩您看的太遠了?！?p/> “不遠，就在近前了。”

神農(nóng)喃喃道：

“都說生靈老了，能偶爾看到以后的事，我這把老骨頭最近也越發(fā)感覺到，這天要變了。

人域的黑暗動亂，很可能不會再出現(xiàn)了。

到那時候，人皇之位如何來定？

人心的私欲是能夠無限膨脹的，我為何不給林家炎帝令，就是因為林怒豪的野心。

在沒有天宮給的壓力后，他必然會造成人域的動亂。”

吳妄在旁輕嘆了聲：“林祈是個挺不錯的苗子?！?p/> “那是你要處置的事了。”

神農(nóng)看到了一塊孤零零的礁石，邁步走了過去：“編造神話之事，你全權負責？”

“不，我給點意見就好，”吳妄道，“我可能要離開人域一陣。”

“去哪？”

“天宮?！?p/> 吳妄淡定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神農(nóng)慢慢坐在礁石上，納悶道：“你去天宮作甚？”

“挖墻腳?！?p/> 吳妄嘖嘖一笑，“我決定冒險一點，大膽一點。”

神農(nóng)目中流露出幾分疑惑：“你不是……挺怕死的嗎？”

吳妄額頭爬滿黑線，神農(nóng)在那開懷大笑。

吳妄罵道：

“我這不是為了天下生靈、為了天地早些擺脫天宮的統(tǒng)治，甘愿去拋頭顱、灑熱血！

呸呸！莫說這般不吉利的話。

帝夋想拉攏我母親和我外公，自不會對我做什么。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明白了，帝夋怕的不是天地封印被打破，他根本不在乎生靈死傷多少、甚至手下的先天神死傷多少。

帝夋在乎的，是天地封印被打破后，他能不能打得過燭龍。

從現(xiàn)在來看，帝夋神系內(nèi)部問題很多，帝夋不保準。

但如果拉攏了我母親，將冰神、水神爭取到天宮這邊來……燭龍可能都不敢回來了。”

神農(nóng)撫須輕吟，笑道：“你這般一說，倒也是頗為在理。”

吳妄心底微微一怔，他本以為老前輩應該是早就看透了這點。

“前輩，編造神話的事，我希望您能親自經(jīng)手，最起碼也要把好關。”

“此事是你張羅的，吾也沒什么頭緒?！?p/> “那簡單，”吳妄隨手攝來一只樹墩，擺在礁石旁，挽起衣袖褲口，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

他笑道：

“我會寫一份簡單的綱要，其實口述給您也沒事。

先說造神，造神這種事，最重要就是三點——抬身份、弄神跡、找好托。

抬身份最簡單，比如火翎，咱們大可以對外說，她是某某神靈轉世，來人域救苦救災，甚至可以說，這是某某神靈千百次、不，億萬次轉世之中的一世，為了解救世人。

反正無從考究，就使勁抬，不用怕用力過猛?！?p/> 神農(nóng)緩緩點頭，笑道：“抬身份，記下了，弄神跡倒是簡單，找托是什么意思？”

“傳教、呸，這個詞聽起來就惡心。”

吳妄咧咧嘴，嘀咕道：

“其實不瞞前輩，我心里也有點打鼓，不斷告訴自己——

咱們現(xiàn)在做這個事，是為了對抗天宮，守護族人，并不是為了收割眾生念力。

但我也知道，此例一開，就如洪水猛獸。

不過，我既然敢將老虎從籠子中放出來，就不怕這只老虎失去控制?！?p/> 神農(nóng)目光復雜地注視著吳妄：“當真想知曉，你這底氣從哪來的？”

‘咱前頭有鐘。’

吳妄只能道：“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干脆就沉下心來，與對方直面博弈?！?p/> “說說找托的事?！?p/> “好，找托的意思，就是找個附和者。

比如說，我們說這個神如何如何偉大、如何如何強大，但神跡僅限于救人、祛病，那我們就找些附和者，去說他親眼見過如何如何。

三人成虎，說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人信了。”

神農(nóng)仔細思量，又問：“那，天宮若是有真正的先天神前來，拆穿這神乃虛假，那又如何？”

“先打一頓，這個是很必要的，就是給信眾安全感。”

吳妄正色道：

“把先天神打趴下了，然后再大笑幾聲……

哈哈哈哈，你們的眼光太過于狹窄，自以為從大道中誕生，卻根本不知，這個世界都是虛妄的。

這個時候，我們就可以引入設定?！?p/> “設定？”

“比如，這世界是在某個無上神靈的夢境之中。

又或者，世上存在三千世界，這世界不過是其中之一，我們的神和更高的神，是管理這三千世界的，你們在一個世界里面稱王稱霸就蔑視我們的神靈，這是極其幼稚的?！?p/> 吳妄雙手一攤：

“就使勁吹唄，反正大荒之中也沒幾個人知道天地的真相。

造神這種事，全憑一張嘴！”

“你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農(nóng)撫掌大笑：“有趣，確實有趣?！?p/> “完整的神系如何編造，我這里有個底稿，”吳妄在懷中拿出了一只卷軸，“這個是一些神位劃分。”

神農(nóng)緩緩打開卷軸，看到的是一堆方格，如牌位般。

最上面的方格寫著天帝、神王，下方是一片空著的方格。

神農(nóng)皺眉道：“這不是什么都沒有？”

“這就要前輩您來創(chuàng)作了，”吳妄笑道，“我只是在說一個框架，一個形式?！?p/> 神農(nóng)罵道：“你這倒是真框架，除了框架什么都沒有！”

“您看，最后面那不是寫了一副對聯(lián)？”

“這什么？九天十地天外天，三千世界有真神？”

吳妄笑了幾聲，低聲道：“前輩您盡管編，說不定有一天您編出來的東西，他就真實現(xiàn)了?！?p/> 神農(nóng)目光一動。

吳妄卻不再多言，對著大海一陣愣神。

有一說一、確實，他這并不是甩手掌柜。

畢竟現(xiàn)在，他還不是人域大掌柜。

事情都扔出去的感覺，當真舒坦。

吳妄在人皇閣逗留了半個月，每天都被神農(nóng)喊去，這一老一青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神神秘秘。

除卻八位閣主，誰都不知他們在搞什么大事；

但眾人皆知，能讓陛下和‘未來九成八會成為他們陛下’的男人如此關注之事，那必然是大事。

火翎又成了人域新計劃的試水者。

人皇閣已經(jīng)開始著手找‘試點城池’，那種一地盡凡人的大城，在人域已是有不少。

但這些事，又不能明著去做。

——要瞞著天宮，就必須瞞住所有人，天宮在人域必然有眼線。

這無形中給劉百仞、風冶子出了莫大的難題。

好在兩位閣主都有自己的法子，具體如何去實施，神農(nóng)與吳妄都不會去過問。

事必躬親，只能累死。

如此忙碌了半個月，吳妄見事情大概已有了骨架，又有神農(nóng)親自坐鎮(zhèn)，便找了個借口溜回滅宗。

神農(nóng)自是想抓穩(wěn)他這個壯?。?p/> 但奈何吳妄一句‘我要回去陪陪精衛(wèi)’，神農(nóng)頓時沒了話語。

吳妄說到自是做到的，回了滅宗，就強行把精衛(wèi)從修行中拽了出來，與她聊天打趣。

他已經(jīng)預感到，云中君老哥那邊快來消息了。

但凡這位老哥說去布置什么東西，通常都是半個月為準。

吳妄想著能多陪陪精衛(wèi)，稍后怕是要長時間異地分離。

兩人出游去浮玉城中逗留了幾日，躲在一處人皆不知的小院中，白天彈彈琴、做做飯、寫寫字，晚上就在院中乘涼，看著星星、講著故事。

一來二去，吳妄哪怕沒主動與她親近，兩人也少不了肌膚之親。

但精衛(wèi)終究是人皇之女，始終有自己的一份矜持在。

吳妄也并未猴急。

能達成‘牽手自由’，已經(jīng)讓幾年前的自己羨慕死了。

這日正午，吳妄自院中搖椅上慢慢睡醒，睜眼就看到了……云中君的身形。

“怎么在做夢，還夢到了睡神老哥?！?p/> 吳妄打了個哈欠，慢慢閉上雙眼。

“哎！”

云中君一只大手摁了上來，強行扒開吳妄眼皮，咬牙切齒地罵道：“我在外面東奔西走，你在這紅袖添香！”

“這不是，能者多勞嘛?！?p/> 吳妄笑了幾聲，隔壁廂房中，精衛(wèi)已是端茶走來。

“謝謝弟妹！”

云中君含笑道了句，將茶杯攝到手中，仰頭灌了一大口，隨后又舒服地嘆了口氣。

他道：“事情安排妥當了，看你什么時候想動身?！?p/> 天宮，果然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