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娛字事 第六十一章 勸說

禮貌性地敲了兩下門后，不等里面的反應(yīng)，清水徹直接轉(zhuǎn)動把手。

許久沒有踏入，早見書房已經(jīng)變成了一副完全陌生的模樣。桌上的電話歪斜著，紙張散落在地面，墻角處的垃圾桶堆滿了咖啡罐。房間里的人也比之前少了一半，使得原本略顯擁擠的辦公室看上去很是空曠。

留下來的人則是圍在中間的一小片空地上，各自沉默著，看向正中間的早見勝。

“…早見書房到今天已經(jīng)營業(yè)了三十幾年，曾經(jīng)也…哦？清水君？”

他移動視線，帶動其余人一起看了過來。

“早見社長。”

清水徹對他微微躬身，大步走入。七見奈奈美緊隨其后，落在末尾的能年玲奈小心地帶上門。

“清水君一直在忙新書的事吧，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的語氣依然平緩，灰白的頭發(fā)下是一雙無比平靜的眼睛。

“已經(jīng)完成了，正要請您幫忙斧正。”

早見勝卻只是搖了搖頭。

“清水君，我的斧正已經(jīng)沒用了。岸田幫你找過文藝春秋，斧正的事交給他們就好，那邊保證過會盡快出版，這點你不用擔(dān)心。”

即使比不上講談社，文藝春秋也是出版行業(yè)內(nèi)的巨頭，營銷和推廣能力都高出早見書房幾個量級。更重要的是，文藝春秋還負(fù)責(zé)日本文學(xué)界最為重要的兩個獎項，也就是芥川獎和直木獎的運營工作。雖然它旗下的雜志周刊文春可能更廣為人知一些。

作為出過一本書的作家，清水徹自然知曉文藝春秋在文學(xué)界的影響力，更清楚和文藝春秋合作的潛在收益。

盡管如此，他還是盯著早見勝的眼睛，一字一句，認(rèn)真道：“社長，我已經(jīng)決定這本書由早見書房來出版。”

早見勝還試圖勸說。

“如果強行出版的話，也可以，不過很難有什么銷量。清水君，在出版社眼中沒有作品好壞，只分賣得出去和賣不出去。如果你背上作品銷量堪憂的名頭，再去找別的出版社，就不會有現(xiàn)在這么好的待遇。”

“抱歉，早見桑，我已經(jīng)決定了，請務(wù)必幫我出版。”

早見勝摘下眼鏡，一只手扶著旁邊的桌子，嘆了口氣。

“是岸田給你說過的那個辦法吧？即使可行，但也只是理論上而已，前提是有村上春樹或者川端康成那種水平的作品…清水君，雖然你寫的不錯…”

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趕在后面的那句“但是”出口，清水徹將手中的書稿平舉著，遞到他面前。

“不看看怎么知道！”

瞇起眼睛，在清水徹和書稿間來回打量了幾秒，早見勝到底還是伸手接過，戴上了眼鏡。

“那就讓我看看吧。”

來不及制作目錄和簡介。書稿首頁，跟在“第一章”幾個字后面，直接就是第一段話。

“即便說荒木公平的人生——如果用人生一詞略顯夸張，那么且用職業(yè)生涯好了——全部都奉獻(xiàn)給了辭典，也絕不為過。”

開頭也不過如此，果然是年輕人啊…早見勝在心中給出評價，之前因為清水徹那副堅決態(tài)度升起的一絲希望消散了大半。草草掃過前幾頁，早見勝加快了速度。

“…就算把所有熱情和時間全部注入其中，也無怨無悔。這個對象，就是辭典…”

是荒木編輯辭典的故事吧…看起來沒什么新意。

“…編新辭典的計劃才進行到途中就不得不離開出版社，心中充滿遺憾。辭典可說是荒木的一切…”

嗯？不是要編辭典，怎么就要離開？懷著疑惑，早見勝繼續(xù)向后翻看，目光卻是不自覺專注起來。

“…如果讓你解釋一下‘右’，要怎么說明？……‘面向北方的時候，東方所在的一側(cè)’這個解釋比較妥當(dāng)吧…”

“…仰望著滿月的女孩回頭看了過來，她的側(cè)臉十分清麗，正面看更是有如皎月…”

早見勝緊盯著手中的文字，又一次加快速度。

“…香具矢用指尖輕輕觸碰著刀背‘霞制則用的是鋼和熟鐵混合鍛制。其中鋼比較硬，所以用來做刀刃’…”

“…‘是誰發(fā)明了摩天輪呢？’香具矢望著窗外說道，‘總覺得摩天輪坐起來很開心，卻又帶著一絲寂寞’…”

早見勝看得入神，其他編輯也湊到他身邊，紛紛伸長脖子。見到這幅場景，清水徹終于覺得放心不少。神情恍惚之下，竟是沒注意到上井彩推著幾張椅子靠近。

“你們先休息一會吧，社長他們估計還要看上好久。”

向她道謝之后，清水徹又想起什么：“彩姐不去看看嗎？”

上井彩笑著擺手，“我就不用了，畢竟你是清水君啊。”

沒明白她的意思，還是七見奈奈美在她離開后解釋：“前幾天寫完初稿的時候，上井小姐已經(jīng)來樓上看過了。”

“原來是這樣。”

能年玲奈也終于找到開口的機會：“清水桑…那個，不會有問題嗎？”

雖然這段時間漸漸了解了全部的計劃，可能年玲奈還是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安。

“不知道，”清水徹?fù)u了搖頭，神色坦然，“我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就只能看他們的決定。”

正這么說著，不管旁邊人意猶未盡的表情，早見勝合上書稿，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好了！”

他向前走了兩步，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對著清水徹，勉力深鞠一躬。

“清水君，這次…真的多謝了！”

愣了幾秒，清水徹才顧得上回應(yīng)，“早見桑，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

“不用這么說，我活了這么多年，就沒有見過幾件‘應(yīng)該’的事情…”

畢竟上了年紀(jì)，早見勝撐著桌子緩緩站直身體，擺了擺手，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一眾編輯。

“鈴木君。”

鈴木拓，負(fù)責(zé)早見書房的財務(wù)。

“是。”

“清水君上一本書的版稅是多少？”

“當(dāng)時是按照新人標(biāo)準(zhǔn)，10%。”

“這次翻一倍，20%。”

“社長！”鈴木拓驚訝到面部僵硬，“業(yè)界最高…也只有15%左右。而且，即使是村上春樹桑那樣的大文豪，也沒有拿到過這么高的版稅！”

“那…這種時候，你能請來村上老師嗎？”

“…是，我明白了。”

早見勝又轉(zhuǎn)向岸田。

“岸田君，你盡快聯(lián)系印刷廠，還有和我們有過業(yè)務(wù)往來的書店，看他們能不能幫忙銷售。”

“好。”

“至于校對和封面設(shè)計…”

咚咚。

還沒做完安排，早見勝的話語被一陣敲門聲打斷。突如其來的沉默中，那道敲門聲又響了一次。

狂風(fēng)大作的夜晚，早見書房有人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