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之世 第八百章零一章:饒樂水之役

低沉的號角聲在饒樂水北岸的響起，魁頭臉色微變抬頭看向北岸，站在他一旁的張揚也是抬起了頭看向北方，只是張揚并沒有如同魁頭一般失態(tài)，他的臉上沒有泛起多少的波瀾。

遠方，在鮮卑胡騎的騎陣之后,一面巨大的玄黑色的大纛旗正緩緩升起。

蹇曼躊躇滿志，身穿金銀將校甲，頭戴裘皮鑲金盔，跨騎著白馬，在一眾鮮卑貴族的簇?fù)碇戮従彽牡巧狭艘惶幐叩亍?p/> “萬歲！”

無數(shù)的兵刃被舉起，無數(shù)的旌旗在朔風(fēng)之中搖動，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從四面八方向著蹇曼席卷而來。

震耳欲聾的聲響回蕩在蹇曼的耳畔,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了那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

萬歲！

這個從南方傳來的詞匯,傳入了蹇曼的耳畔，也讓蹇曼的心中一陣激蕩。

眺望著南岸東部鮮卑那散亂的營地，蹇曼的眼中露出了輕視的眼神。

在他的眼中，魁頭真的不配做鮮卑人。

魁頭早就失去了進取的心氣，甚至主動找尋漢人作為依靠，就和那些膝蓋軟掉，站不起的南匈奴人一樣。

先是倚仗漢人，而后是逐步南遷，再然后進入長城的內(nèi)側(cè)，從此之后忘記自己生活在北地的先輩，成為那些漢人中的一員。

蹇曼心中郁結(jié)著一團邪火，他一想到當(dāng)初明庭的使者那飛揚跋扈的模樣就感到恥辱。

那明庭的使者竟然要求他跪地受封！

因為魏庭對于東部鮮卑的支持，還有在河套的戰(zhàn)敗,使得他不得不去尋求援助。

西方的車師和烏孫兩國根本不能指望,西部鮮卑被滅后,他們還趁機占據(jù)了鮮卑的一部分牧場,車師和烏孫兩國覺得明庭再如何都不會打到他們那里，因此對于蹇曼請求援兵的信件直接一口回絕。

最后被逼無奈，蹇曼才不得不選擇了倚仗明庭的力量。

不過就算是倚仗明庭的力量，但是蹇曼仍舊是盡可能是保持著相對的獨立。

太平道鮮卑歸義侯……

蹇曼握緊了手中的馬鞭，雙眉微蹙，眼眸之中閃過了一絲冰冷的殺意。

當(dāng)初漢庭仍然控制并州之時，遣使持印欲要綬封他的祖父檀石槐為王，欲與和親，都被一口否決。

侯爵，簡直就是恥辱！

若是許安封他一個王爵，他的心中都沒有如此的憤怒，但是最終得來的只是一個侯爵。

一想起當(dāng)初那前來宣詔的明庭使者，蹇曼的心中就不由生出了一團邪火。

狗屁侯爵！

令人心悸的殺意在蹇曼的眼眸之中流轉(zhuǎn)。

他的名號，不需要任何來赦封！

他是鮮卑之主，他的祖父曾經(jīng)一統(tǒng)北境。

他們鮮卑曾經(jīng)是是整個草原的共主，北拒丁零，東卻夫馀，西擊烏孫，盡據(jù)匈奴故地，東西萬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網(wǎng)羅山川水澤鹽池。

他們鮮卑是天底下最為強大的部落。

他們鮮卑曾經(jīng)擁有廣袤萬里的草原,曾經(jīng)擁有數(shù)之不盡的牛羊，曾經(jīng)擁有著數(shù)以百萬計的控弦之士，威震漠北，四海賓服。

天底下只有一個名號能夠配的上鮮卑之主——皇帝……

昂揚的戰(zhàn)意在蹇曼的心中緩緩升騰而起，凝望著不遠處南岸那騎陣散亂的敵軍，蹇曼的心中一陣鄙夷。

若不是魁頭，他早就能夠統(tǒng)一整個漠北鮮卑，也不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讓南方的明庭率先發(fā)展壯大起來。

要知道就在數(shù)年之前，那所謂的明庭不過只是占據(jù)了一州之地，騎兵不過萬騎的小勢力。

但是現(xiàn)在，明庭的騎軍已經(jīng)是橫行漠南，甚至想要將觸手升到漠北。

蹇曼的心中略有些冰寒，他和許安只有過一面之緣，當(dāng)時許安巡視并州之時，他在晉陽見過了許安一面。

明明聽說許安并非是嗜殺之人，對于主動投降的北地部落一直是恩遇有佳。

上谷烏桓部的主動投效，不僅使其獲得了在冬季遷入長安以南的特權(quán)，還使得其在漠南地區(qū)獲得了大量的牧場。

許安接待他的時候，表面之上十分的和善，但是注意不到許安目光的時候，他卻是感覺有種被刀割一般難受的感覺，更是從心底之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一股寒意。

蹇曼發(fā)現(xiàn)，許安似乎對他有著不小的殺意，雖然他從許安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但是蹇曼相信自己從心底里升起的危險感。

那直覺，救了他很多次，如果他不相信自己的直覺，那么他在就被魁頭派出的刺客所刺殺。

于是蹇曼很快的退出了晉陽，一路快馬加鞭返回了漠北。

這也是蹇曼為什么急于想要擺脫明庭控制的原因之一，他能夠感受到許安對于他的殺意。

蹇曼不知道許安對于他的殺意從何而來，但是他能夠感受得到。

“萬歲！！！”

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再度響起，打斷了蹇曼的思緒。

“敵軍有多少人，探察到了嗎？”

蹇曼舉起馬鞭，遙指南岸。

一名身穿著裘甲的鮮卑貴族策馬上前了一步，躬身回報道。

“魁頭重新集結(jié)了七萬余騎，分散于饒樂水沿岸以為防守。”

“除去魁頭麾下的鮮卑騎外，我軍斥候還發(fā)現(xiàn)了烏桓人的蹤跡。”

蹇曼眉頭微蹙，掃視著南岸的景象。

“烏桓人？”

“看其旗號，好像三郡烏桓和上谷烏桓的旗幟都有，比較混雜，其中還有一面明軍的旌旗。”

蹇曼神色微凜，他雖然早有預(yù)料，畢竟這么大的動靜，不可能瞞過明軍，明軍必然有所反應(yīng)，但是聽到明軍的時候還是不由的心中微沉。

“烏桓兩部似乎有六萬余騎，都處于饒樂水的東面，那一面明軍的旌旗似乎是一面將旗，烏桓兩部應(yīng)當(dāng)是由明軍將校統(tǒng)領(lǐng)，將旗上繡著‘張’字，應(yīng)當(dāng)是明庭的平北將軍張楊。”

明庭之中張姓的將校并不多，而處于幽并的將校則是只有張楊一人，這一戰(zhàn)，烏桓騎兵的統(tǒng)領(lǐng)的應(yīng)當(dāng)就是張揚了。

“張楊？”

蹇曼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回想了以下，發(fā)現(xiàn)腦海之中并沒有過關(guān)于張楊的事跡，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魁頭這豚犬不如的懦夫，三改門庭，也配統(tǒng)領(lǐng)鮮卑？”

蹇曼心中對于魁頭更是輕視。

他想到明軍會介入這一場戰(zhàn)事，也有預(yù)料魁頭可能會投奔明庭，但是當(dāng)這件事真的發(fā)生的時候，他還是感覺可笑。

“我王，各部已經(jīng)進入了既定位置，從幾處淺攤，我軍可以直接渡河，這些地方需要搭建一些浮橋，那些剛剛歸附的部落之中有足夠的器械可以搭建浮橋。”

一名鮮卑的萬長對著蹇曼低下了頭顱，舉手貼胸，無比恭敬的稟報道。

“王上號令，諸部景從，無論敵人是誰，我鮮卑的勇士都將為王上踏碎前路的一切敵人！”

“哈哈哈哈哈！”

蹇曼暢快的笑了起來。

二十二萬大軍給予他的是近乎于無窮無盡的勇氣，他并不覺就憑借著那些已經(jīng)嚇破了膽氣的數(shù)萬東部鮮卑騎兵能夠擋住他麾下的大軍。

蹇曼舉起了手中的馬鞭，直指天空。

二十二萬鮮卑騎兵的目光皆是看向蹇曼所在的方位，看著他們的王上。

朔風(fēng)鼓動，旌旗獵獵，此時的蹇曼意氣風(fēng)發(fā)。

“我大鮮卑百萬騎兵齊奮蹄，就是高聳無比的大鮮卑山都能踏破！”

“我大鮮卑百萬騎兵齊呼喊，就是廣闊無垠的高山云海也將為之而震顫！”

“我大鮮卑百萬騎兵齊挽弓，就是蒼穹之上的驕陽也將被我軍的箭雨所遮蔽！”

蹇曼高昂的聲音緩緩傳向四方，他的言語使得周遭聽到他說話的人無比心血澎湃！

他們想起了曾經(jīng)的榮光，想起了十?dāng)?shù)年前，鮮卑鼎盛之時的疆域，想起了鮮卑鼎盛之時縱橫于草原之上的愜意。

蹇曼的話語被眾人重復(fù)著逐漸傳向遠方。

緊接著，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向著蹇曼一浪一浪的襲來。

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傳向了四周，也傳向了南岸。

南岸東部鮮卑軍的騎陣之中一片慌亂，魁頭指揮著軍將盡力的彈壓著底下的混亂，但是卻收效甚微。

東部鮮卑本就因為此前的戰(zhàn)敗而感到膽寒，就算是烏桓馳援而來，但是他們?nèi)耘f是無法靜心。

魁頭心中的冰寒，他感覺這一戰(zhàn)失敗的概略正在無限的擴大，勝利的機會越發(fā)的渺茫。

但是魁頭卻是沒有想過逃跑，他也沒有地方可以逃。

蹇曼誰都可以放過，但是絕對不會放過他，必定將會追他到天涯海角，就算是帶兵東逃，也必定會被追擊的隊伍給追上。

但是想要逃向南方，逃向漢地，但是明庭怎么又會需要他這樣一個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的作用的廢物。

一旦落入明庭的手中，多半都會是梟首示眾，棄尸稿街，成為明軍炫耀戰(zhàn)功的手段，恥辱到死后都會增加，又如何能被魁頭接受。

他只有拼死一戰(zhàn)，方有一線生機，受封歸義侯，就算是屈辱，但是總能保全身家性命，那也已經(jīng)是夠了。

他不是蹇曼，他沒有蹇曼那種野心，他很清楚現(xiàn)在的天下的大勢。

南方華夏的交鋒烈度并非是草原之上能比，三郡烏桓幾乎能夠和他們一教高下，但是面對只占據(jù)著幽州的公孫瓚卻是只能俯首稱臣。

東部的扶余、高句麗兩國，面對著只占據(jù)著遼東一郡的公孫度被打的服帖無比。

西部的羌氐雖然叛亂，看似聲勢浩大，但是最終也是被那些涼州豪強世家所控制。

魁頭很清楚，鮮卑就算統(tǒng)一，現(xiàn)在也絕不可能和南方的華夏一較高下。

華夏內(nèi)亂之時，衰弱疲憊，他們這些北地的部族能夠有些機會可以南下襲擾獲取小勝，但是當(dāng)華夏之地重新出現(xiàn)新朝之時，那么世界的中心將會重新轉(zhuǎn)移到華夏之地。

自古如此，從來如此，千古如此，以后也將如此。

魁頭讀過史書，他知道曾經(jīng)的匈奴強盛無比，但是他們最終被漢軍趕到了西域，一路追殺，狼狽不堪。

只可惜他看走了眼，選擇了魏庭，卻沒有想到他曾經(jīng)以為孱弱的太平道卻是急速的發(fā)展壯大，魏庭卻是在前線連戰(zhàn)連敗。

有時候魁頭一直在想，要是當(dāng)初選擇明庭的話，恐怕就沒有那么的事情了，明庭必定幫助他取得漠北的霸權(quán)，讓他成為鮮卑的共主……

只可惜，這個世界之上沒有后悔藥可以吃。

魁頭竭力彈壓著局勢，他知道，這一戰(zhàn)必須要證明自己的價值。

畢竟……

沒有利用的價值，就沒有存活的價值。

旌旗獵獵，長風(fēng)呼嘯。

一名鮮卑的萬長驅(qū)策著戰(zhàn)馬走到了蹇曼的近前，低頭詢問道。

“王上，此戰(zhàn)我軍應(yīng)當(dāng)如何進攻？”

蹇曼望著洶涌湍急的饒樂水，輕笑了一聲，舉起馬鞭，指著不遠處的饒樂水寒聲道。

“以吾之眾旅，投鞭于水，足以斷其流，何須方略？”

“殺過去，給我取下魁頭的首級！”

暴虐的清晰在蹇曼的心頭徘徊，蹇曼的眼眸之中閃過了一絲殘忍。

取下魁頭的首級之后，他要將這個背叛鮮卑的懦夫頭骨做成酒器，以泄心頭之恨。

先是一聲蒼涼而又低沉的旗號聲緩緩在中部鮮卑的騎陣之中響起，而后更多的號角聲響起。

饒樂水的北岸，雷鳴般的馬蹄聲驟然響起，數(shù)以萬計的鮮卑騎兵在旌旗的指引之下向著前方奔馳而去。

雖然蹇曼說的狂妄，但是中部鮮卑大軍的調(diào)動并非是沒有任何章法。

數(shù)以萬計的鮮卑騎兵開始了強行渡河，他們沒有從烏桓軍駐扎的方向進攻，而是從西部和中部開始進攻。

號令傳向遠方，半個饒樂水流域都已經(jīng)成為既定的戰(zhàn)場。

“敢有后退半步者，立斬！并連坐其家眷！”

魁頭此時已經(jīng)狀若癲狂，他怒聲下達的號令，他將自己部族的親從全部都編為了督戰(zhàn)隊。

這一戰(zhàn)，他輸不起，也不能輸。

饒樂水的北岸。

蹇曼的目光已經(jīng)不再南岸，而是在西方。

明軍麾下的烏桓人已經(jīng)到饒樂水的南岸，那些駐扎在彈漢山的明軍騎軍怎么可能沒有抵達戰(zhàn)場的附近。

現(xiàn)在明軍的騎軍多半就是在西面等待著，因此蹇曼在西面留下了近六萬大軍，防備明軍可能的襲擊。

不得不說，蹇曼確實無愧于是檀石槐的孫子，他的身上也有著檀石槐少許的影子。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前線之時，一支明軍正以一個恐怖的速度向著他們的后方急速奔馳而去。

而那支明軍的目標(biāo)，正是吊在中部鮮卑身后的老弱婦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