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大相公 第四八零章 激戰(zhàn)(六)

夜色漸黑，山梁之下的密道上篝火連綿，宛如一條長龍盤旋七八里之遠(yuǎn)。金兵沒有辦法，只能在山道上就地宿營，這著實有些狼狽。

二月里，燕京之地依舊和隆冬季節(jié)相差不大，北風(fēng)夜寒刺骨，令人難以忍受。倘若是扎營的話，自然會有簡易的營寨，尋找的是背風(fēng)平整之地，還可以搭帳篷御寒。但是山道上的地方有限，兵馬又多，人挨人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怎么可能好整以暇的搭好帳篷，遮擋寒風(fēng)。

密道這一段在半山盤旋，山谷之間風(fēng)力更勁。山中的溫度比外邊的溫度低許多，這是常事。今晚，這些宿營的金兵士兵們可有的受了。篝火燒的再旺也難以驅(qū)散夜晚的極寒天氣。

當(dāng)然，對于軍中高級將領(lǐng)而言，無虞天氣寒冷，因為他們都搭起了營帳。主帥蕭懷忠的營帳即便是在如此情形下也是一絲不茍的搭建了起來。占用了中軍密道緩坡處的最佳避風(fēng)位置，絕對不會受到寒風(fēng)的侵襲。

此時此刻，蕭懷忠的大帳之中燈火通明。炭火燒的正旺，里邊溫暖的很。蕭懷忠甚至取下了皮帽，脫下了皮氅。即便如此，他的陰陽頭的青色頭皮上還有些冒汗。

大帳內(nèi)，幾名前營將領(lǐng)正在聽蕭懷忠布置今晚的攻擊行動。蕭正德之前建議連續(xù)進(jìn)攻，但被蕭懷忠否決了。然而轉(zhuǎn)眼，蕭懷忠便通知他們前營的將領(lǐng)來營帳議事，商談今晚如何行動之事。對于蕭懷忠的善變，蕭正德早已習(xí)慣。蕭懷忠狐貍心性，時常食言，這也不是什么秘密。

“幾位，把你們叫來，自然是為了作戰(zhàn)之事。區(qū)區(qū)幾百個賊子，擋在我大軍前進(jìn)的路上滋擾，著實令人作嘔。他們占據(jù)地利得一時之勢，便以為真能螳臂當(dāng)車了，實在是可笑。本來本帥并不以為意，這算不得什么失敗，不過是暫時被他們占據(jù)地利，一時得手罷了。”

眾將忙道：“元帥所言極是。”

蕭懷忠點點頭道：“不過，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別人定以為我們是沒有辦法對付他們。所以，此事必須盡快解決。我叫你們來便是告訴你們，今晚咱們要再發(fā)動進(jìn)攻。不過，硬攻損失不小，終歸不是上策。本帥看了地形，對方占據(jù)的山梁依托東邊的山峰，我們今晚便從側(cè)面攀上山峰，然后迂回至他們的頭頂，對他們進(jìn)行出其不意的打擊，必能一舉殲滅敵手。”

眾將聽聞都有些沉默，對蕭懷忠提出的這個計劃，眾人顯然持保留態(tài)度。

“怎么？你們覺得不可行么？”蕭懷忠沉聲問道。

眾將面面相覷，都不敢說話。蕭正德硬著頭皮道：“元帥的計劃確實精妙，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們利用地利，我們也利用地利打擊他們。是個好計劃。不過……”

蕭懷忠本微笑捻須聽著蕭正德說話，聽他贊揚自己的計劃，心中頗為得意。但蕭正德話鋒一轉(zhuǎn)，似乎是有些難處。

“不過什么？有什么話便說出來。吞吞吐吐的作甚？”蕭懷忠皺眉道。

“是，那末將便直說了。東邊的山咱們恐怕上不去吧。山林密集，白雪覆蓋，山石陡峭。咱們要上山，恐怕很難做到。一個不慎便會粉身碎骨。再說，山林幽暗，要穿過密林攀登，談何容易？光是大片的林海便很難穿行了。”蕭正德大著膽子道。

蕭懷忠臉色沉了下來，這是他靈光一閃想出來的辦法。繞行山上，可直插山梁東邊的山坡。屆時居高臨下，配合坡道的進(jìn)攻，必將一舉成功。可是蕭正德居然說了這么多困難，實在是讓蕭懷忠有些憤怒。

“正德，既然既覺得這個計劃有難度，但不知跟正面進(jìn)攻哪個難度大？本帥是很聽取你們的意見的，從不獨斷專行。既然如此，那么今晚的計劃變更為直接進(jìn)攻坡道好了。你們幾個回營去準(zhǔn)備，都帶著本部兵馬強(qiáng)攻。就算前軍的人打的死光了，也不準(zhǔn)停手。你們死了，本帥親自帶人續(xù)上便是了。這總合你們的意了吧。”

眾將臉都變了，一個個用眼睛狠狠的剜著蕭正德，心道：這下好了，咱們都得死了。你這狗日的充什么大頭蒜？這下弄巧成拙，大伙兒都要被你害死了。

蕭正德也嚇了一跳，他本意只是提出疑問罷了，沒想到蕭懷忠卻要他的前軍今晚正面進(jìn)攻坡道，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今天白天的慘狀歷歷在目，能活著吃飯說話已經(jīng)是造化了。進(jìn)攻坡道？那不是去送死么？

“不不不，元帥，末將并非質(zhì)疑元帥的計劃，這個計劃是極好的。我的意思是，得選一些善于穿越山林攀登山峰的人區(qū)去執(zhí)行這個計劃。不然的話，元帥這個高明的計劃必會無法完美實現(xiàn)。末將絕非是覺得有難度有瑕疵，事實上末將佩服的五體投地。”蕭正德連忙道。

蕭懷忠呵呵笑道：“原來你是這個意思，本帥明白了。看來你是支持本帥這個計劃了。”

“支持，當(dāng)然支持。一萬個支持。”蕭正德忙道。

蕭懷忠看向其他人，其余眾將點頭如搗蒜，連聲表示計劃完美，必定成功，毫無異議云云。

蕭懷忠點頭道：“好，既然你們都同意了，那便不要耽擱了，即刻開始行動。耶律猛將軍，你老家是在小興安嶺是么？從小你便習(xí)慣于山林之中行動。今晚的穿插計劃的領(lǐng)軍人非你莫屬。今晚，你要率一千兵士穿插至山梁東邊的山坡，到了之后，發(fā)射焰火彈為號。之后你們便對山梁進(jìn)行進(jìn)攻。正德，你和其他將軍做好準(zhǔn)備，一旦耶律將軍殺入山梁之上，你便要帶人沖上山梁。雙管齊下，務(wù)必斬盡敵人，一個都不能留。”

耶律猛沒想到這件差事最終落在自己身上。但他無法拒絕，否則恐怕元帥又要讓前軍直接進(jìn)攻去送死了。說到穿插山林攀登山崖的經(jīng)驗，耶律猛倒也確實當(dāng)仁不讓。他出身在山野之中，自小便翻山越嶺穿林攀援如履平地。這件事也只有他最為適合了。

“末將遵命！”

“末將遵命！”

眾人紛紛拱手應(yīng)諾。蕭懷忠收起笑容，沉聲道：“那便即刻行動，本帥等著你們的好消息。今晚若能得手，本帥將為你們向朝廷奏請嘉獎。倘若失手的話，將軍法從事。”

眾人心中凜然，紛紛應(yīng)諾，拱手快步離去。

夜風(fēng)掃蕩過山坡林木之間，大山林海發(fā)出如雷的海潮之聲，轟然作響。

東山高坡上，方子安帶著張若梅沈菱兒兩女氣喘吁吁的爬上了山脊的大石頭。石頭上，馮一鳴正站在寒夜的風(fēng)中，鷹目如電掃視著黑沉沉的山坡和山谷。

馮一鳴早就看到了方子安等人的蹤跡，對他們的到來并不驚訝。

“子安兄弟，你們來啦。聽說今天一天很是慘烈，但是你守住了。真是教人佩服的很。你做到了。”馮一鳴道。

方子安笑道：“馮兄在山頭是不是看得心癢癢？沒能參與此次作戰(zhàn)，是不是覺得有些遺憾？”

馮一鳴呵呵一笑，搖頭道：“遺憾？我巴不得從此不用上戰(zhàn)場。我打的仗太多了，已經(jīng)無需今日參戰(zhàn)來證明自己了。我也厭倦了戰(zhàn)場，厭倦了廝殺。”

方子安點點頭，看著馮一鳴道：“馮兄，抱歉打攪了你清凈的生活。可是，雖則你厭倦了廝殺，但有些時候卻不得不繼續(xù)做自己厭倦的事，這便是人生的無奈。”

馮一鳴點頭道：“不用抱歉，你幫王爺，王爺救了我的命，所以我?guī)湍恪Ｎ艺f的厭倦可不是怯戰(zhàn)。這世道，你不殺人，人便殺你。清凈的生活？我從未有過。”

方子安呵呵笑道：“是啊，天下之大，哪有半點清凈之地。生而為人，再有些堅持和理想，懂得一些道理的話，便永遠(yuǎn)也不可能清凈下來。”

馮一鳴緩緩點頭，表示同意。

“馮兄怎么不問我為何前來？”方子安笑問道。

馮一鳴沉聲道：“還用問么？你是不是判斷今晚他們會攀登此山，從山坡上闖入營地？所以你來幫忙了？”

方子安道：“馮兄以為呢？”

馮一鳴點頭道：“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我站在山林四下瞭望。他們要穿越林地繞行山梁上方，不可能摸黑前進(jìn)。我在尋找火光。另外，我已然派人沿著林地邊緣布防，一旦發(fā)現(xiàn)動靜，便會示警。他們休想達(dá)到目的。子安，你不必?fù)?dān)心。你其實都不用來幫忙的，你該抽空睡一覺的。”

方子安道：“我可不是對你沒信心，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想錯過任何一場戰(zhàn)斗，那樣我才能經(jīng)受戰(zhàn)場的考驗和洗禮，成就我自己。馮兄你該怎么樣便怎么樣，我來不是對你指手畫腳的，而是來聽你調(diào)配的。”

馮一鳴道：“言重了，我怎會調(diào)配你？”

方子安肅容道：“岳家軍天下第一，馮兄又是岳家軍中最優(yōu)秀的士兵之一，和你相比，我差的太多了。所以，你完全有資格如此。我希望將來咱們成功回到大宋，鏟除奸相，輔佐王爺?shù)腔螅阄夷艹蔀檎嬲呐笥选Ｎ蚁矚g馮兄這樣的人，我愿意和你這樣的人結(jié)交。”

馮一鳴微笑道：“我們還不算朋友么？”

方子安道：“我說的是真正的朋友，而非因為利益聚集在一起的朋友。”

馮一鳴點頭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