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第八十三章 武進(jìn)惲家

第八十三章武進(jìn)惲家

“毗陵那邊的清丈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朱見濬看著手中的賬目，問于冕說道。

于冕說道：“正是，臣自然不敢欺瞞太子?！?p/> 朱見濬說道：“這不應(yīng)該啊。”

朱見濬是親自到田間丈量過的，自然知道其中工作量，單單是武進(jìn)縣，大抵一個月是完不成的。但是毗陵那邊的進(jìn)展，有些處于朱見濬預(yù)料之外。

毗陵乃是秦漢古縣名，只是而今早就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而今這一帶的土地都是常州，而不是毗陵了。

但是并不是說毗陵這個地名就完全消失了。

最少在明代這個時候，還有武進(jìn)縣下轄的村落，叫做毗陵，就在常州府城，也就是武進(jìn)縣城東十五里的地方。

當(dāng)然了，這里說的也不僅僅是毗陵一個地方，而是說毗陵方向一大片村落，也就是武進(jìn)東面以及東南方向的村落。

于冕說道：“惲家出了大力。”

朱見濬聽了這個名字，立即想起來了。

如果不到常州武進(jìn)，很多人大概沒有聽過這個姓氏，但是如果來道了常州之后，還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只能說有些太孤陋寡聞了。

無他，惲家是常州大姓，中國百分之九十九的惲姓就在常州，剩下的還有一部分是從常州出來的。

后世本朝開國烈士惲代英就是常州惲家之后。綿延到而今也是一等一的大族。

而今常州惲姓或許不是常州第一大姓，畢竟常州還有趙姓，王姓也都是詩書傳家，上翻家譜，有的說是舊時王謝。有的說是天水一朝之后。

凡是都大有來頭，子弟也很爭氣。

但是說起惲家，在常州誰也不能忽視的。

朱見濬在常州這一段時間，自然不能忽略惲家，對惲家家底還是比較了解的。

惲家世代居住在常州，的的確確的常州土著，與很多其他大姓不一樣，很多大姓都是外地遷過來的。

但是惲家的家譜，說他們這一脈祖先在西漢末年為梁王相就已經(jīng)在毗陵居住了。但是世代久遠(yuǎn)，多不可信，畢竟古代修家譜也與現(xiàn)代的人一樣。喜歡找一個顯赫的祖先。

但是惲家在南宋時期，有一人登科，從此變成了書香門第，才讓惲家發(fā)家。

在元末明初的時候，惲士興帶著鄉(xiāng)中少年，保境安民，在這一地頗有威望，但是等天下有初定之時，他解散了鄉(xiāng)中少年，并將河邊一些好地分給了其他大族。他自己承接徭役。

如此一來，自然在鄉(xiāng)間大有威望。

而今惲家主事人乃是惲士興之孫，惲永。算算年紀(jì)也七十多歲了，在當(dāng)?shù)睾苡型?，?dāng)?shù)厝硕挤Q呼為惲老太爺。

惲家從惲士興開始，就積極配合朝廷的所有措施，凡是朝廷交代下來的事情，惲家就是代替響應(yīng)的。

在正統(tǒng)年間，惲永老爺子兩次向朝廷捐獻(xiàn)糧食，共有兩千多石之多。

而今惲家祠堂之中，還有朝廷頒發(fā)的義民牌匾，也算是惲家榮譽的象征。

雖然真正算起來惲家也不算豪富。

但是惲家人多，從惲家南宋進(jìn)士到現(xiàn)在，惲家發(fā)展了六七代之多，分為南北兩支，北支是長支，在南宋的時候倒是官宦人家，但是到了大明，反而是南支興旺起來，惲老太爺這一支是南支。

但是他這一支成為惲家的話事人，就可見一般。

這是惲家內(nèi)部的興衰，但是整體來說，惲家發(fā)展很快的，武進(jìn)東南很多地方都是惲家的村落。

所以，以惲家之力，掏出這么多錢，卻并不是什么難事。

如果惲老爺子與之前一慣的作風(fēng)，積極配合清丈土地，先私而后公。清丈工作進(jìn)展神速，也不是不可以的。

朱見濬忍不住長嘆一聲，說道：“如果天下人都如惲家，何求天下之不治。”

朱見濬這個想法，在這個時代很正常。

太祖皇帝規(guī)定下，皇權(quán)不下鄉(xiāng)，所以大明行政體系末端，就是靠著這些宗族，鄉(xiāng)賢統(tǒng)治的。

每一個縣令下車伊始，總要拜訪一下當(dāng)?shù)氐母咐稀?p/> 什么是當(dāng)?shù)馗咐希?p/> 尋常百姓是活不到六七十的，即便是活到了，也不可能稱做父老。

惲永這樣的人，才是當(dāng)?shù)厮^的父老。

當(dāng)然了，惲永這樣的人，在父老食物鏈之中還算是中層，因為惲家而今只能稱得上是地方豪強，還不能稱之為士紳。

因為惲家雖然有很多人為糧長，為里長這樣在官府看來不算是官，在百姓看來卻是大人物的官職。

但是這總就不是官。

唯有家族之中有人出仕，惲家才會是另外一個局面。

在歷史上，惲家?guī)状说呐K于在弘治年間出了一個進(jìn)士，再次之后，功名不絕，人才輩出，一直綿延到而今。

一個國家的上升期，不僅僅表現(xiàn)在財政之上，還表現(xiàn)在民氣之上。

在儒家理想的政治生態(tài)之中，官府與這些賢良士紳合作治理地方，就是一個非常理想的狀態(tài)。

在這個時代，天下如惲家一般的賢良士紳還是有不少的。但是于冕卻比他更了解江南，畢竟于冕從小在杭州長大，這里也算是鄉(xiāng)里的。他說道：“殿下，惲家固然不錯，但是有些事情殿下也要想想，在下聽說，當(dāng)年跟隨惲家太爺保境安民的家族，還有金家，潘家等數(shù)家，而今這些家何在？”

朱見濬聽了，微微皺眉，翻看黃冊，雖然有這些姓氏，卻有很多已經(jīng)不在大姓之列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朱見濬不用去想，畢竟開國幾十年來，出過太多的風(fēng)暴了，國初大案，以及遷徙江南百姓到鳳陽等地。

或許，他們后人不肖之類。

有太多的可能性了。

他只去看結(jié)果便是了。

想想就知道，當(dāng)初能與惲家聯(lián)手的家族，即便是弱于惲家，也不會太弱的。但是而今這些家族都不在了，惲家卻越發(fā)興旺了。

朱見濬微微皺眉說道：“這說明什么？”

于冕說道：“固然忠義傳家久，但是大家族也未必沒有什么陰私?！?p/> 這些事情于冕也是有所耳聞的，于家在杭州也不算是大族。甚至可以說很是單薄，但是杭州并非沒有大族。

其中的彎彎繞，于冕沒有見過，但也是聽過的。

朱見濬沉吟一會兒，說道：“去一趟惲家吧。我想見一見惲老爺子?！?p/> 朱見濬這一段時間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沒有做的，他最少明白一件事情，在地方的行政，很多時候是不可能繞過這些地方大族。或者說大戶。

特別是大明的糧長制度。

太祖皇帝為了防止胥吏剝削百姓，于是將催收，征繳，押運糧稅的責(zé)任，讓百姓承擔(dān)，而這些承擔(dān)的百姓，就是糧長。

一般這些糧長都是大戶人家出身的。

武進(jìn)縣幾個糧長之中，就有一個是惲家的。

這樣情況不僅僅在武進(jìn)縣，在很多地方都是一個模式。在縣之下，大明的統(tǒng)治模式，就半自治的模式。

這個模式的根本就是鄉(xiāng)約。

這個朱熹搞出來的鄉(xiāng)約家禮，其實就是很多大家都熟悉的大家族模式的來歷。唯一不同的是，家禮是同姓的，鄉(xiāng)約是不同姓的，很多大家族一起話事，來處理村子里面，或者鎮(zhèn)子上的事情。

甚至還可以動用私刑，很多時候，不想因為官司沾污家族的名聲，很多事情都是家族里面自己決斷，不見官的。

這樣的形式朱見濬是聽過的，但是具體情況卻是沒有見過的。

后世固然對這種模式批評之極，但是每一種制度，剛剛誕生的時候，都是有他的生命力所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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