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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后 第五章 他鄉(xiāng)
婢女將簾帳拉起來。
床上的公子散裹一件白色中衣,露出胸膛,胸膛上裹著厚厚的棉布。
雖然棉布上已經(jīng)不再滲血,但每次看到蔡伯都會心跳停下。
公子將劍貫穿了身體。
距離心口就差一寸。
他當(dāng)時在外邊,沒有親眼看到這一幕,聽到的時候,他的心宛如被貫穿。
太危險了。
此時此刻他不由再次念念。
“我自有分寸。”謝燕芳笑道,抬手輕輕按了按胸前,“我不想死,就死不了。”
蔡伯看著他清瘦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雖然沒死,但元氣大傷,一天只能清醒半個時辰,一輩子離不開床,見不得風(fēng),見不得光,這跟死了有什么區(qū)別。
“當(dāng)然有區(qū)別?!敝x燕芳道,微微抬手。
蔡伯忙將他輕輕攙扶靠坐,再拿起床頭玉簪將他瀑布般垂落的烏發(fā)挽起。
“世間本就沒什么可看的,不看我也知道它們?nèi)绾巫冞w,對我來說半個時辰足夠了?!敝x燕芳接著說,對蔡伯一笑,“但死了可就不行。”
說到這里又頓了頓。
“至少現(xiàn)在不行,再等些日子,等阿羽和燕來都順風(fēng)順?biāo)臅r候?!?p/>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那時候我就是死了,這世間也依舊如我所愿?!?p/>
蔡伯端起藥碗給他喂藥,道:“這謝家就真交給謝燕來了?他可是深恨謝氏的,就算公子給他無上尊榮,他也不會化解?!?p/>
“不需要他化解?!敝x燕芳道,“他恨現(xiàn)在的謝家,那就打造一個他喜歡的謝家,不管怎樣,都還是謝家?!?p/>
蔡伯道:“我知道公子的意思,不用把他當(dāng)成一個人,當(dāng)成工具,好用就行?!闭f到這里他還是神情惱恨,但工具本就該待在工具應(yīng)該待的地方,而不是搖身一變對人指手畫腳,這一切都是因為——
“楚昭這個賤婢,竟然敢殺公子?!?p/>
他知道這小女子不是外表那般柔弱,貪權(quán)兇狠,也知道雙方早晚會撕破臉,但沒想到這么快,也沒想到竟然是她先動手。
他說完這句話,室內(nèi)一陣安靜。
謝燕芳沒有說話,而是接過他手里的藥碗,將最后半碗端著喝下去。
喝完了還抿了抿嘴,似乎有些意猶未盡,直到看到蔡伯的視線。
“公子現(xiàn)在不說高興了?”蔡伯哼了聲,“不夸她了?”
以往說起楚昭,謝燕芳總是笑,總是夸贊。
誰想到這個是個沒良心的狗東西!
謝燕芳笑了:“夸是還要夸,她動手殺我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還要好?!?p/>
以往看到人和事都如他所料所愿,他都會很高興。
說到這里,笑意散去。
“但我這次并不高興?!?p/>
是啊,雖然楚昭敗北落逃,但逼的公子自殘,這是很大的挫敗,公子雖然大度,也不會事事都開心。
蔡伯嘆口氣,將一碟蜜餞拿過來,輕聲勸:“藥很苦,吃口甜的。”
公子受苦了。
公子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種苦。
謝燕芳沒有拒絕,伸手捻起一塊放進(jìn)嘴里含著,其實他嘗不到苦也嘗不出甜了。
“燕來你們完全不用在意,隨他折騰。”他說,“他肯留下來,不是為了富貴榮華,也不是為了霸占謝氏,他只是為了楚昭,這個天下,楚昭拿不了,我也拿不了,就會淪落他人之手。”
為了為楚昭解決后患,保住她的心血親人,謝燕來誰都不會信,只信自己。
所以當(dāng)時他果斷地讓自己變成廢人,就是讓謝燕來走不得。
謝燕來走不得,他看著自己手心,輕輕合上,楚昭你就算人走了,心也逃不掉。
這天下,沒有人能隨心所欲。
謝燕芳垂目道:“只要這天下看好了,謝氏就好,所以無需在意他怎么折騰?!?p/>
蔡伯應(yīng)聲是,又道:“我把最近的事說給公子聽聽?!?p/>
謝燕芳斜倚著聽蔡伯說話,大多數(shù)時候嗯一聲表示知道,并不多說,不知什么時候連嗯聲也聽不到了,蔡伯抬起頭,看到謝燕芳已經(jīng)閉上眼。
“公子?”他輕聲喚。
謝燕芳沒有回應(yīng)。
公子清醒的時間結(jié)束了,蔡伯神情哀傷,輕輕將謝燕芳扶著躺下,摘下玉簪,蓋好被子,放下簾帳。
昏燈搖曳,安靜無聲。
謝宅正房中,燈火通明。
“公子回來了?!?p/>
“公子快喝口熱茶?!?p/>
“公子奴婢給你擦擦手。”
婢女們簇?fù)碇x燕來,為他解外袍,擦手,凈面,在他洗漱后,宵夜也很快送來,謝燕來坐在臨窗榻上,由婢女們添菜添飯。
“都是公子你愛吃的。”
“還是家里的飯菜合口味吧?”
先前謝燕來還含笑聽著,聽到這句話,他放下了碗筷,道:“你們下去吧?!?p/>
婢女們愣了下,其中一個婢女想要像以前說笑兩句,但看著謝燕來的眼神,沒敢說出來。
她們停下嬉笑,退了出去。
“你干嗎說家里的飯菜合口???”一個婢女低聲責(zé)怪。
那婢女神情不安:“我只是想說公子在外應(yīng)酬辛苦了?!庇钟行┪肮雍芴羰车?,以前也總是說外邊吃不慣?!?p/>
另一個婢女輕嘆一聲:“以前吃不慣是因為無處可去,在哪里都一樣,現(xiàn)在么,公子有了想去的地方,口味就變了?!?p/>
“公子不止是口味變了,他雖然臉上帶著笑,但不跟我們說笑了。”又有婢女喃喃說。
她們熟悉的那個燕來公子不見了。
婢女們輕聲細(xì)語很快散去,屋里屋外都恢復(fù)了安靜。
謝燕來坐在桌案前,專注地吃飯。
有人悄悄走進(jìn)來,道:“公子。”
謝燕來看了眼這個穿著兵衛(wèi)服的男人,這是他院子里的護(hù)衛(wèi),不過他也不在意誰是誰。
男人忙道:“是張谷讓我來的?!?p/>
聽到這個名字,謝燕來端起酒杯,問:“什么事?”
男人道:“張谷讓我告訴公子,阿福姑娘一切都好,已經(jīng)到家了,鐘長榮也被送過去了,都平平安安的。”
謝燕來嗯了聲。
男人說完了要說的話,按照吩咐悄悄退下,剛走到門邊被謝燕來叫住。
“告訴張谷,以后不要打探他們了?!敝x燕來說。
男人愣了下,忙應(yīng)聲是退了出去。
謝燕來將酒一飲而盡,臉上浮現(xiàn)笑意,笑從眼底散溢,一雙眼璀璨生輝。
“就說了你命好,還不信?!彼焓置嗣掳?,“非咬我一口?!?p/>
他說著嘶嘶兩聲,似乎傷口還在疼。
似乎一眨眼秋風(fēng)就變成了寒風(fēng)。
西北的寒風(fēng)先是卷著枯草亂飛,然后枯草就變成了雪粒子。
楚昭站在屋檐下,將兜帽摘下來,仰頭似乎要仔細(xì)看清楚是不是下雪了。
“哎哎,你干嗎呢?!毙÷穆曇魪囊慌詡鱽?,“把帽子戴上。”
楚昭看過去,見小曼從廚房走出來,手里抱著籮筐,瞪眼看著她。
“你可別淘氣,吹了風(fēng)著了涼,就得一鍋一鍋吃苦藥?!毙÷f,“到時候你再求我把藥倒了,我是不會幫你的!”
楚昭一笑,乖乖將帽子戴好。
不知道是帽子太大了,還是臉太小了,一戴上將臉都遮上,只露出一雙眼眨啊眨,還有她穿的斗篷很厚,但裹著身上,依舊看起來很單薄,似乎下一刻就要被風(fēng)吹走。
小曼抱著籮筐看著她,先前不管是在領(lǐng)兵打仗,還是在朝跟官員們周旋,她雖然會疲憊會消瘦,但都沒有這樣瘦弱。
毒傷害了她的身體,那件事也傷了她的精神。
“要吃飯了,快進(jìn)去吧?!彼舐曊f,抱著籮筐蹬蹬向屋內(nèi)走去,“我這次做了你要的燉羊,你要是不多吃點,我可不會罷休?!?p/>
楚昭大聲道:“我會吃兩大碗的。”
話說到這里時,隔壁的院子里傳來嘈雜聲,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從一間屋子里涌出來,宛如籠子里放出的雞鴨。
“下課了啊。”楚昭也來了精神,熱情招手,“來我家吃飯吧?!?p/>
孩子們看過來,有人害羞有人遲疑有人大喊“謝謝阿福姐姐?!薄拔覀儾怀浴!比缓篝[哄哄地跑開了。
楚昭含笑目送,眼角的余光看到又有人走出來。
“祝二先生。”她笑道,“你要不要來我家吃飯?燉羊肉哦?!?p/>
鄧弈看她一眼,道:“不用,我家也有。”
楚昭還想說什么,小曼在內(nèi)里不耐煩地喊“快進(jìn)來。”她便對鄧弈一笑,轉(zhuǎn)身向內(nèi)走去,聽的那邊鄧弈的小廝也跑出來喊鄧弈吃飯,似乎聽到了她的邀請,小廝很開心。
“阿福姑娘真好,總是邀請我們吃飯,不像那個阿九,只會來偷我們家的飯?!?p/>
鄧弈瞪他一眼,喝止:“少說兩句?!比缓罂茨沁叺呐?。
女孩兒似乎沒有聽到,邁過門檻,消失在視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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