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1007【從留學(xué)生到乞丐】

戈里岑沒被帶去縣衙，也沒有去法院，而是被帶到警察局。局子里非常熱鬧，三十多個打群架的，幾乎人人帶傷，分成兩撥坐在那里直瞪眼。由于涉及外國人，鴻臚寺翻譯也被叫來，似乎正在那里調(diào)解矛盾。一個頭戴四方巾的文化人，指著自己腫起的眼角說：“錢局副，你看我都被打成啥樣了？我爹媽都沒打過我，今日卻叫這些蠻夷給揍了。湯藥錢得給，還得把這些蠻子關(guān)進監(jiān)牢！”警察局的錢副局長笑道：“你們也沒吃虧啊。說起來真是丟人，24個打別人13個，居然還差點打輸了。多虧那幾個南洋仆役，否則你們?nèi)锰上拢綍r候老子都想揍你。”那文人辯解道：“錢叔父，我們都是斯文人，向來動口不動手，打架是下等人才做的事。”錢局長說：“好了，事情很明白。你們先動手……”“什么叫我們先動手？”那文人氣憤道，“是這些羅剎蠻子不懂規(guī)矩，天朝官話都不會講，居然學(xué)人在玄武湖招妓。畫舫名妓是想見就見的嗎？連我們都老老實實打茶圍，他們非要鬧騰。我看不慣去理論幾句，這些蠻子居然沖我大吼，唾沫星子都濺我臉上了。我把他推開，他就湊我一拳。那拳頭重得很，一拳就揍得我眼冒金星。是他先打人的好不好？”錢局長沒好氣道：“你他娘的，那叫把人推開？你直接用腳踹的好不好，還是從背后偷襲，那羅剎鬼的后腰還有你腳印呢。”“我不管，”那文人說，“錢叔父，就不談你跟我父親是舊識，只說天朝人幫不幫天朝人吧！”錢局長不愿在這種小事上磨蹭，同時又明顯偏幫國人：“這樣吧，讓羅剎鬼給湯藥費。你們一共24個人，每人獲賠十兩銀子。”“不是，”那文人急了，“這些羅剎蠻子帶了兵器，要不是上船的時候，讓他們把兵力都留下，他們肯定要動刀動槍，小侄怕是連性命都不保。”錢局長扭頭對鴻臚寺翻譯官說：“這些番使打架斗毆，不能再讓他們帶兵器，所有兵器都得收繳。”翻譯官說：“俄羅斯使者已經(jīng)離開，這些人不算使者，只是逗留京城的外邦人。”“我管他是不是使者，反正不能再留兵器，”錢局長說道，“告訴這些羅剎鬼，賠償240兩湯藥錢。另外，打架砸壞了畫舫家具和茶壺、茶杯，船家索賠20兩銀子，斗毆雙方各賠10兩。”那文人又叫起來：“什么精貴東西要20兩？那幾個桌椅板凳、茶壺茶碗，賠他5兩銀子都綽綽有余。”錢局長對船家說：“二十兩確實太多。”“那就十兩，不能再少了，”船家說道，“他們不僅打壞了東西，還壞了畫舫的生意，這也是該賠錢的。”翻譯官便去跟沙俄青年說話，把桉件處理結(jié)果講明白。霍萬斯基一聽便怒道：“是他先從背后踢我，憑什么我們賠錢？”翻譯官說：“你們把人打傷了。”“我們也受傷了。”霍萬斯基說。翻譯官說：“但他們傷得更重。”霍萬斯基道：“他們傷得更重，是因為他們打架太弱。難道我們更強大也是罪過嗎？”翻譯官說：“他們是站出來主持公道，你們最先在畫舫鬧事。”霍萬斯基道：“我們聽說湖里的船只是高檔妓院，所以才去的。但船主收了錢，卻不把妓女叫來，只讓我們在另一條船上喝茶。這是詐騙，我們被騙錢了，才跟倒茶的鬧起來。”“你也說是高檔妓院，能跟普通妓院一樣嗎？”翻譯官解釋道，“想要見名妓，必須先喝茶喝酒。而且不能只去一次，你消費不滿十次，名妓連你的名字都不想知道。”霍萬斯基聽得目瞪口呆：“這是妓女還是貴婦？”翻譯官嘆息：“我真沒騙你，等你學(xué)會說中國話，到時候就知道了。”霍萬斯基憋了一肚子怒火，無可奈何掏出銀票：“我沒有二百四十兩現(xiàn)銀，這是大同銀行的一千兩存單。”這些沙俄留學(xué)青年，只有一千兩銀子，剩下的就幾十兩零錢。僅一次聚眾斗毆，留學(xué)經(jīng)費就賠了四分之一。等戈里岑來到警察局，這些家伙已經(jīng)去銀行了，雙方在大同銀行處理賠償問題。戈里岑也在警局做了筆錄，并被要求上交佩刀，等離開南京時再憑票據(jù)領(lǐng)走。回到租住的小院，那些青年正在爭吵，吵著吵著就打起來。等他們吵完了，戈里岑上前說：“我這個月的生活費還沒給。”“你還想要錢？”霍萬斯基正愁沒處發(fā)泄，冷笑道：“我們都是大貴族出身，只有你是普通貴族。你憑什么跟我們混在一起？”戈里岑說道：“我是沙皇陛下派來中國學(xué)習(xí)的，是宰相閣下親自挑選的。”“我管你是怎么來的，立即從這里搬出去！”霍萬斯基怒吼。“打他！”另一個貴族青年喊道，說著就有人沖過來，一拳砸中戈里岑的顴骨。霍萬斯基也開始行動，抬腳將戈里岑踹到。一通胖揍，戈里岑被抬著扔到院外，疼得好半天都沒爬起來。卻說這些貴族青年，賠了二百多兩銀子，居然還不知道干正事兒。繼續(xù)整日在城內(nèi)外游玩，被店家各種敲竹杠，剩下幾百兩銀子，兩個月不到就花光了。他們翻出巴尹可夫留下的幾張紫貂皮，這玩意兒在南京很值錢，品相好的上千兩銀子，品相不好的也能賣四五百兩。lingdian.這些家伙拿去皮貨店售賣，還知道去鴻臚寺找翻譯。但那翻譯官也不靠譜，聯(lián)合商家坑他們的東西。說好了總價五千兩成交，到手卻只給一千兩，而且只承認(rèn)收到一張貂皮。霍萬斯基大怒，當(dāng)著翻譯官的面，把皮貨店掌柜給胖揍一頓。然后，他們又進警察局了，賠償二十兩湯藥費……半年之后，南京出現(xiàn)一群俄羅斯乞丐，每天的收入居然還不錯。因為南京已經(jīng)很久沒見乞丐，現(xiàn)在不但有了，還是羅剎乞丐，老百姓都把他們當(dāng)成稀有動物。可憐這位霍萬斯基老兄，歷史上，他可是索菲亞政變的實際執(zhí)行者。他當(dāng)時掌控射擊軍，相當(dāng)于莫斯科警備司令，被索菲亞買通了發(fā)動政變，武力驅(qū)逐并軟禁彼得大帝。這貨完全不長腦子，事成之后，居然以功臣自居，鬧著要加官進爵。索菲亞給他升了官爵，霍萬斯基還不滿意，又要索菲亞在莫斯哥建造射擊軍紀(jì)念碑。他的要求越來越多，而且越來越離譜，逼得索菲亞把他給砍了。而新任射擊軍總司令，正是那位戈里岑！卻說戈里岑被打得鼻青臉腫，一瘸一拐跑去拜訪帕斯卡，這次運氣好，帕斯卡休假在家。帕斯卡在中國居住多年，已經(jīng)是文理雙修了，不僅拿出多項研究成果，而且還在深入研究四書五經(jīng)。他讀四書五經(jīng)的方式，跟趙瀚極為類似，即掌控儒家思想的基本思想和發(fā)展變化，再去重新詳讀具體書籍，把儒家學(xué)問當(dāng)自然科學(xué)來研究，并不搞那種尋章摘句的玩意兒。“你被大貴族拋棄了？”帕斯卡忍俊不禁。戈里岑糾正道：“他們還沒繼承爵位，只是大貴族的兒子。”帕斯卡問：“你要返回俄國嗎？”“我沒錢，”戈里岑搖頭，“我想找一份工作，然后利用空余時間學(xué)習(xí)，但我暫時還不會說契丹話。我在莫斯科研究過自然科學(xué)，我可以給閣下做助手，不要工資，管飯就可以。”帕斯卡想了想：“那你就做我的助手吧。”戈里岑好奇問道：“您不打算回法國嗎？為什么一定要居住在中國。”“留在法國，我無法處理科學(xué)與上帝的關(guān)系，”帕斯卡嘆息道，“到了中國，我依舊無法處理，但我可以不用再去想它。法國是我的祖國，但中國是我的歸宿。上帝或許存在，但肯定不是人們想象中那種。上帝或許是一種能量，或許是一種意志，但肯定不是人形的神圣生物。”聽了這話，戈里岑連忙在胸口比劃十字。帕斯卡問道：“你呢，學(xué)到知識之后再回莫斯科？”戈里岑說道：“是的，我必須回去。等我回到莫斯科，數(shù)百萬農(nóng)奴將獲得自由，俄羅斯將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葉尼塞河流域，肯定會落入契丹手里，但葉尼塞河以西的疆域，我將牢牢鞏固！”理想很宏大，實施起來就是扯澹。按照中國這一套在俄羅斯改革，改著改著就四分五裂了。那得一步步來，先學(xué)習(xí)西歐發(fā)展模式，在中國最多學(xué)一點科學(xué)技術(shù)。“帕斯卡先生，”戈里岑突然問，“您覺得除了氣候因素，中國為什么能變得強大？為什么人口能如此之多？”帕斯卡笑道：“文明發(fā)展路線不同。最近我在讀海外發(fā)回來的文章，記錄了許多不同的文明。有些還是原始社會，有些則被殖民者征服。中國有一些年輕學(xué)者，他們分析歸納文明種類和文明進程。如果你感興趣，可以訂閱那些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