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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第五百六十章:倚老賣老胡尚書
天子的話音落下,胡濙原本帶著幾分迷茫的眼神,頓時清明起來。
這怎么,和自己想好的劇本不一樣啊……
胡老大人眨了眨眼睛,差點就懷疑自己是不是上了年紀,以至于連話都聽不清楚了。
不然,天子怎么可能就這么答應(yīng)呢?
事實上,不僅是胡濙,就連朝上其他的大臣,也皆是感到十分意外。
有襄王的那件事情在前,群臣都以為,天子必不會讓太上皇再有接觸外朝的機會。
可現(xiàn)在,禮部的儀注,竟然就這么輕而易舉的通過了?
“胡尚書?”
殿中靜悄悄的,最終還是天子的聲音再度響起,胡濙這才如夢方醒,顧不得想其中用意,躬身道。
“臣領(lǐng)旨。”
朱祁鈺坐在御座上,將底下所有人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對于他們心里的想法,自然也一清二楚。
但是事實上,在滿朝上下,其實沒有人猜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襄王之事,他之所以讓岷王出面阻攔,是因為襄王是宗室,他如果這么明目張膽的卷入朝局當中,會在朝廷上引發(fā)難以預(yù)料的后果。
大明的宗室是一個頑疾,但是,至少現(xiàn)在還沒有顯露出他巨大的危害,所以,治理宗室要一步步來,如今宗學都還沒站穩(wěn)腳跟,不宜再對宗室動手。
不然的話,真把這幫宗室惹急了,大的麻煩未必有,但是各種各樣的小麻煩,卻能夠讓朝廷頭疼不已。
至于說朝臣們普遍揣測的,天子害怕太上皇結(jié)交外臣的猜測,朱祁鈺只能說,他們把自己看的太簡單了。
有過前世的教訓,朱祁鈺對于南宮跟外朝的聯(lián)絡(luò),其實沒有什么約束的意思。
因為,嚴防死守這條路,他已經(jīng)試過了。
前世的金刀案后,他察覺到南宮有不軌之心,不顧聲名伐盡南宮周圍樹木,禁絕一應(yīng)人等接近,鐵鎖灌鉛,命錦衣衛(wèi)嚴加看管。
但是,有什么用呢?
所謂百密一疏,再嚴密的布置,都不可能沒有漏洞,即便是現(xiàn)在,朱祁鈺也不敢說,錦衣衛(wèi)這龐大的網(wǎng)絡(luò)當中,每個人都對他忠心耿耿。
即便如今忠心,又難保以后不會被腐蝕。
偌大的錦衣衛(wèi)當中,只要有那么幾個人愿意居中傳遞消息,這種種措施,便全部白費。
只是嚴防死守,毫無用處,所以,何必要做無用功呢?
敵在明處,我才能在暗處。
我若將一切都擺在臺上,對面的人,自然會潛藏以待時機。
所以,如果說這道奏疏里面,有哪些地方,讓朱祁鈺想要否掉它的話,不是什么群臣朝拜,而恰恰是讓他率群臣去朝拜。
沒別的,他就是單純的不想見到朱祁鎮(zhèn)。
太廟一祭,徹底斷了他二人的最后一絲兄弟情分。
如果可以的話,朱祁鈺甚至想讓群臣自己去南宮朝拜,但是,這顯然不太可能。
所以,去就去吧,反正,就冬至這一次而已。
朝局之事,有些時候復(fù)雜的讓人頭暈?zāi)垦#牵行r候,其實也簡單的讓人哭笑不得。
但是無論朝臣們心中如何作想,總歸,禮部的儀注就此塵埃落定。
然而,胡濙已領(lǐng)了旨意,李賢卻還愣愣的站在殿中。
天子準了他的奏疏,原本該是好事,但是,此刻李賢的臉色,卻好似被憋了一口氣一樣。
直到胡濙瞪了他一眼,李賢才如夢方醒,拱了拱手,退回了朝班。
不過,他邁步回去之時,眉頭卻緊緊皺著,目光有意無意之間,望向了內(nèi)閣的方向。
恰在此時,內(nèi)閣當中走出來一人,不是別人,正是最近位于輿論中心的次輔大人,俞士悅。
他同樣面色肅然,移步來到殿中,整了整衣衫,準備開口。
然而,就在眾臣都以為,他要提起將項文曜調(diào)到兵部之事的時候,俞次輔卻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陛下,臣彈劾禮部尸位素餐,拖延怠慢,整日只知蕭規(guī)曹隨,庸庸碌碌,對國之大典一拖再拖,實為瀆職,請陛下責罰。”
殿中一陣驚訝,低低的議論聲響起。
誰也沒有想到,這位俞次輔一上來,就將矛頭對準了禮部。
貌似,禮部沒得罪過這位主吧?
何況,這彈劾的理由,也奇怪的很。
什么叫“對國之大典一拖再拖”,這話放在別的時候就算了,但是這個時候,未免有些不合時宜吧。
要知道,禮部這剛剛遞上了冬至慶典的儀注。
雖然說的確不算早,但是也不會耽誤冬至大節(jié),說是一拖再拖,未免有些過分了吧?
群臣疑惑不已,但是,一旁的李賢卻頓時臉色大變。
果不其然,下一刻,俞士悅就朗聲開口道。
“陛下早在一月之前,就已經(jīng)下詔,命各衙門準備東宮出閣之儀,如今,翰林院,內(nèi)閣皆已做好準備,東宮也打掃干凈,宮人內(nèi)侍皆已備齊,但是,禮部卻遲遲不曾遞上儀注。”
“太子殿下乃國之儲君,出閣儀典亦是國之要務(wù),若非禮部故意怠慢,此次冬至大節(jié),奉天殿上,太子殿下當率群臣朝賀陛下。”
“故此,臣彈劾禮部不謹,不端,不敬,不勤,請陛下嚴加處置!”
俞士悅的話音落下,殿中的議論聲不僅沒有停息,反倒是更盛了幾分。
東宮出閣,的確是件大事。
所以,應(yīng)當說這位次輔大人的彈劾是有理有據(jù)的。
從朝局層面上講,東宮早一日出閣,儲本早一日穩(wěn)固,朝廷倫序分明,于國安定有益。
何況這件事情,的確是禮部延遲了。
出閣儀典雖繁,但是太子殿下畢竟年幼,許多不必要的禮節(jié),其實是能省則省的。
相對來說,翰林院和內(nèi)閣要準備太子殿下的課業(yè),授師等一系列的事情,才是真正的繁忙。
但是,翰林院和內(nèi)閣這邊,早在半個月之前就準備停當,可禮部卻始終沒有什么動靜。
被彈劾也不能說是無緣無故。
可問題是,這不應(yīng)該是那幫愣頭青御史的活嗎?
這種正面沖鋒陷陣的事兒,什么時候到了一上來就出動內(nèi)閣大臣的地步?
而且,還是那句話。
俞次輔,內(nèi)閣哪得罪您了,讓您這么當面鑼對面鼓的在殿上直接發(fā)難?
朝班之中,剛剛站穩(wěn)的胡老大人也是一臉驚訝。
他又眨了眨眼睛,忽然感覺自己今天是不是應(yīng)該告假,怎么這一朝會上,全都沖著禮部來了……
不過,應(yīng)對這種場面,對胡老大人來說,不是什么難事。
他老人家在官場混了這么多年,只要他想,能找八百個理由出來,證明禮部盡心盡力了。
無奈的嘆了口氣,胡濙正欲移步出列,卻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他剛邁出腳,便發(fā)現(xiàn)身后有人已經(jīng)動了。
李賢!
胡濙原本懶散的神色,頓時變得犀利起來,只一瞬間,他心中轉(zhuǎn)過無數(shù)的念頭,最終,將目光落在了內(nèi)閣隊列中,某個風頭正盛的閣老身上。
看來,這數(shù)年下來,許久不曾發(fā)威,已經(jīng)讓有些人忘了,他這個大宗伯,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收斂目光,胡濙靜靜的站在原地,并沒有動作。
但是,和他離得近的大臣,幾乎同一時間望向了這位朝中資格最老的大臣,這一瞬間,他們感覺到,這位老大人,動怒了。
可惜的是,這一切,李賢并沒有感知到。
他此刻心中萬般無奈,但是也不得不站出來了。
俞士悅的這一擊,實在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如果說什么都不做的話,那么,這段日子的種種準備,只怕都要付諸東流了……
疾步來到殿中,李賢開口道。
“陛下容稟,太子乃是國之儲君,禮部萬萬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出閣的儀注,禮部已經(jīng)幾經(jīng)商討,但是,遲遲無法確定下來,此中有諸多難處,實非禮部尸位素餐,請陛下明鑒。”
俞士悅站在一旁,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幾乎已經(jīng)在朝班之中站不住的某閣老,冷笑一聲問道。
“哦,那煩請李侍郎當著文武群臣的面,說一說難處究竟在什么地方,讓禮部商討了整整一個月,冬至大節(jié)的儀注都商討出來了,出閣儀注卻遲遲難定?”
李賢的神色有些復(fù)雜。
這句話終于在朝堂之上被問了出來,但是,發(fā)問的人,卻和他們想象的不同。
事已至此,局勢到底會往何處發(fā)展,李賢已經(jīng)不知道了。
但是,他明白,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了。
如果剛剛他不站出來,那么無論俞士悅的彈劾成功與否,太子出閣的儀典,禮部都不可能再耽擱下去。
一旦大典舉行,木已成舟,那么,再想更易,就難了!
所以,雖然是被局勢驅(qū)趕著站了出來,但是,李賢別無選擇。
目光遙遙的望著內(nèi)閣中的朱鑒,見他同樣神色復(fù)雜,但卻微不可查的輕輕點了點頭。
于是,李賢深吸了一口氣,道。
“陛下,太子出閣儀典,乃是國之大典,其中多處儀程,都涉及到詹事府,左右春坊屬官,但是此次東宮出閣乃是為蒙學,出閣而不備府,不置屬官,因此,諸多儀典細節(jié)需要修訂。”
“涉及儲君,每處細節(jié)都需查閱典籍,遵循古禮,慎之又慎,故此,禮部耽擱了許久,但即便如此,還是有諸多儀程難以全禮,請陛下明鑒。”
殿中安靜了片刻,緊接著,一陣議論聲再起,比之前的時候,更要喧鬧幾分。
群臣早已經(jīng)預(yù)料到,這次的早朝上不平靜。
但是,卻沒想到,竟是這個不平靜法。
李賢的話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意思其實已經(jīng)透出來了,出閣而不備府,從禮節(jié)上來講,難以全禮。
禮部已經(jīng)花了不少時間理順儀程,但是,可能還需要更久。
那么,如果想要讓太子殿下盡快出閣,最好的辦法自然是……
內(nèi)閣的序列當中,朱鑒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出場的時候到了。
盡管,在今天的早朝上提出此事有些冒險,也不在他們提前商量的范圍內(nèi),甚至,他們想要的‘大勢’,一個都沒有借來。
俞士悅這邊,忽然改了性子,就連天子,也似乎看透了什么一樣,連禮部新上的這份儀注,都沒有絲毫的排斥。
種種跡象都表示,現(xiàn)在的局面并不是最好的時機。
但是,這卻是最后的時機了!
無論俞士悅出于何種原因提起了這個話題,可只要提了起來,那么,就容不得他們猶豫了。
就在朱鑒打算出列開口之時,一道身影,卻已經(jīng)搶先站了出來,淡淡的道。
“李侍郎,太子出閣之禮,真的這么難嗎?”
胡濙!
這位禮部真正的掌事人,終于不在保持沉默,甫一開口,平淡的口氣當中,便帶著一股凜然的氣勢。
李賢頓時繃緊了心神,平心而論,他調(diào)到禮部的時間不算長,所以,跟這位大宗伯相交的時間不多。
平時倒是聽過他老人家的傳聞,也清楚他在士林朝堂上的威望。
但是,始終沒有直觀的認知。
然而,此刻,這位大宗伯收起了往日的溫吞,就這么站在他的面前,口氣不算凌厲,但莫名的,讓人背后升起一陣涼氣。
努力的壓了壓心神,李賢拱手道:“大宗伯,之前數(shù)次部議,下官都曾將紀要送到……”
“那是你無能!”
胡濙眼皮子抬了抬,不咸不淡的就把李賢噎了回去。
旋即,他老人家不再李賢的身上多費工夫,轉(zhuǎn)過身拱手道。
“陛下,次輔大人彈劾的對,老臣甘愿認罰,太子出閣之禮,禮部遷延許久,實乃失職,臣馭下不當,所托非人,有失陛下信重,請陛下責罰。”
這個時候,眾臣也顯然意識到了什么,看了看低頭的胡濙,又看了看殿中臉色難看的李賢,若有所思。
不過,罰胡濙肯定是不能真罰的。
這件事情可大可小,說大吧,涉及到太子殿下,的確重要無比,但是說小,其實也就那回事。
畢竟,自從定下了太子出閣的大方向之后,宮中也沒有催促過禮部,也沒有真正定下一個明確的期限。
禮部卻是遷延了不假,但是若因此責罰,未免有些不教而誅的味道。
何況,胡老大人的身份地位,天子也不至于因為這點小事就動輒懲罰。
因此,天子不出意料的溫和抬手壓了壓,道。
“大宗伯不必如此,朕知近段時日禮部事忙,有太上皇回京的儀典,還要操持冬至大節(jié)和正旦大朝,再過兩個多月,春闈也要到了,各種事務(wù)千頭萬緒,一時有些遷延,也無甚大礙,太子出閣之事雖重,但是也不急在這些許時日,大宗伯莫要自責。”
本來就是走個形式,胡老大人也沒打算玩什么三辭三讓,拱了拱手,道。
“謝陛下體恤。”
說罷,他話鋒一轉(zhuǎn),道。
“不過,雖然陛下關(guān)懷臣等,但是犯錯就是犯錯,請陛下放心,今日下朝后,臣親自主持閣議,日落之前,必將太子出閣儀注呈上。”
老大人擲地有聲的開口,輕輕側(cè)過身子,在朝班當中掃了一眼,然后,不緊不慢的道。
“此外,太子出閣儀注一事,一直由侍郎李賢負責,如今,李侍郎親口承認,對儀典規(guī)制不甚熟稔,遷延許久,尚有諸多問題難以解決,實是無能。”
“故臣以為,禮部侍郎一職,李賢難以升任,懇請陛下將李賢調(diào)任別處,另擇一熟悉禮制,辦事妥帖之人,任禮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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