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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流文藝時代 第一零三九章 黃國柱
離吃午飯還有一會兒,于東他們幾個先回剛剛租下來的平房收拾床鋪。
雖然房間很干凈,但是床很久沒有人睡,所以要先擦一擦,然后才能墊被子。
余樺一邊拿著抹布擦著床,一邊問于東,“怎么著,看你這意思,也要在這里支教啊。”
于東笑道,“我干短工,你們干長工,以后我每個禮拜來一天?!?p/>
王曉波笑呵呵地說道,“怪不得找這個地方,這里距離近,能做到一天來回。”
“車子晃晃悠悠的,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這是哪兒,我們出蘇省了么?”余樺問道。
“當(dāng)然出了,我們現(xiàn)在的位置是皖省洪橋縣武剛鎮(zhèn)荒草村,跟金陵藝術(shù)學(xué)院的直線距離其實只有五十公里不到?!庇跂|說道。
“五十公里不到?我們走了這么半天,得超過兩個小時吧,就走了五十公里不到?”余樺詫異道。
于東點點頭,“我說的是直線距離,不過這附近路沒有修好,繞了很多路,估計有八十公里了,關(guān)鍵中間還要過江你別忘了?!?p/>
“確實如此,不過沒想到,就這么點距離,竟然經(jīng)濟(jì)差距這么大,這里比我當(dāng)年插隊的地方交通還要差,現(xiàn)在可是二十一世紀(jì)了啊。”王曉波說道。
余樺擦了一會兒床,也擦累了,他把抹布一扔,給自己點了一支煙,隨后說道,“這個黃校長有點意思,這么一會兒就把我們的食宿給安排好了,員外你倒是大方的,一頓飯給三塊錢的標(biāo)準(zhǔn),這在金陵城里面都能到吃兩葷兩素了?!?p/>
于東笑道,“人家忙前忙后,總要讓人家賺一點不是么?這個黃校長叫黃國柱,之前在另一個村擔(dān)任教師,后來因為荒草村這邊沒有老師,所以把他給調(diào)了過來,在這干了十幾年了。在我們之前,上學(xué)期這里也來了三個老師,不過最后都走了。”
“剛才村民看我們幾個眼神都挺奇怪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蓖鯐圆ㄕf道。
“我猜測是因為我們幾個年紀(jì)都比較大吧,像我們這個年紀(jì)還要混到被調(diào)到這里的地步,肯定混的不太好。之前來這里教書的城里老師,年紀(jì)都不大,最大的也才二十四歲,小的還有十七八歲的?!庇跂|說道。
余樺又吧嗒吸了一口煙,“你給我們改名字,倒也跟我們說一聲啊,剛才介紹的時候把我們搞得有點懵,余大樺,這名字我怎么聽著這么怪呢?!?p/>
王曉波也點頭,“你把我的曉字給弄去了,我變王波了,聽著也不像我自己了。你是不是擔(dān)心,這里的人聽名字認(rèn)出我們來?這個你放心好了,要改名的話,也就你要改,他們有可能認(rèn)出來你,但不可能認(rèn)出來我們?!?p/>
“以防萬一嘛,省得又遇到什么麻煩。”于東笑道。
幾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就聽外面?zhèn)鱽睃S校長的聲音,“余老師,吃飯了?!?p/>
余樺看了看時間,才十一點鐘,便笑道,“這里飯點還真早?!?p/>
“哎,來了?!庇跂|應(yīng)了一聲,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黃國柱的家離學(xué)校有一里來路,不算近,家里總共兩棟房子,于東是土墻草頂,另外還有一個是平房,家里面除了黃國柱兩口子之外,還有一個孫子兩個孫女。
孫子孫女都不大,最大的孫女也就七八歲,剛上小學(xué)的樣子,小孫女兩三歲,兩個女孩中間還有一個小男孩,四五歲。
大孫女跟孫子是黃國柱大兒子的,小孫女是小兒子的。
兩個兒子跟兒媳都在外面做泥瓦匠,常年在外面漂泊,也沒有個定處,孩子自然只能留在老家,給老倆口帶。這邊很多戶都是這樣的情況,留守兒童很多。
黃國柱大概是為了讓于東他們安心,覺得在他家吃飯物超所值,所以他家還特意殺了只雞,中午燒了半只,另外又打了點酒。
他家平時肯定很少吃肉,雞端上來的時候,幾個孩子站的遠(yuǎn)遠(yuǎn)的,直勾勾地看著桌上的雞肉。
小男孩的哈喇子快要流出來的時候,他猛的吸溜了一口,然后擦了擦嘴角。
黃國柱聽到孫子吸溜口水的聲音,覺得有些丟面子,便拿筷子朝幾個孩子揮了揮,“端飯碗去鍋上吃去?!?p/>
他們這個地方,“鍋上”指的是廚房。
幾個小孩子嚇得一個激靈,趕忙跑了出去,去“鍋上”了,黃國柱愛人把菜端上來之后,也跟著去了廚房。
于東他們相互看了看,都覺得有些不妥,不過都沒有吱聲。
他們這個年紀(jì),自然清楚,現(xiàn)在在這里說幾句話勸黃國柱,根本起不到作用,人家過了幾十年,思想要一步一步改變。
后來等到酒喝到一半,余樺忽然開口跟黃國柱說道,“黃大哥,我們幾個初來乍到,以后還要你多多擔(dān)待,這樣,我敬你跟嫂子一杯?!?p/>
黃國柱臉上的笑容抽了抽,“你嫂子她不喝酒,就咱倆喝吧。”
“那可不行,我們以后每天都要來叨擾,理應(yīng)敬大嫂一杯,就算不喝酒,以茶代酒也行啊?!?p/>
“是啊,黃校長,我不知道你們這邊什么規(guī)矩啊,反正我們那邊,這酒不敬不行。今天這酒要是不喝,我們幾個也不好意思過來吃飯了?!庇跂|說道。
一聽這話,黃國柱連忙對外面喊了一句,“陳秀華,你快進(jìn)來。”
他愛人急匆匆進(jìn)來,問道,“怎么了?菜不夠了還是?”
黃國柱笑道,“幾個老弟熱情,非要敬你一杯,你這樣,用小盅喝一杯?!?p/>
陳秀華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你愣著干什么啊,還要我來給你倒酒?!?p/>
“我自己來,我自己來。”陳秀華擦了擦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隨后慢慢舉起來。
她也不知道要舉多高,生怕舉高了不好,便舉到腹部的位置就停了下來,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于東笑著說道,“陳大嫂,這以后我們還要經(jīng)常來叨擾,要麻煩你啦,這杯酒對你表示感謝?!?p/>
“沒有,沒有?!标愋闳A連說兩個沒有,直接把酒喝了。
余樺笑呵呵地說道,“陳大嫂你吃口菜吧,你們這也不興喝一個酒就下去的吧?”
“不興,不興?!?p/>
黃國柱推了個板凳過來,陳秀華也坐了下來。
隨后余樺他們各自都敬了陳秀華一杯,黃國柱一開始覺得不自在,喝到后來,漸漸就不在乎了,他心里想的更多是以后余樺他們天天來吃飯,天天都要給他們家交錢了。
在農(nóng)村想要掙錢實在太難了,特別是他們這種交通不方便的村,四季基本上就靠著賣點菜賺些錢。
而賣菜掙錢又太難了,先不說成本如何,單說過程之艱辛就讓很多人卻步,有時候挑著擔(dān)子去到鎮(zhèn)上,兩大籃子的菜只能賣十幾塊錢,要是遇到行情不好的時候,菜販子幾塊錢就能把他們給打發(fā)了。
要是嫌錢少,也行,自己挑著擔(dān)子去縣里面,能多賣一倍,有時候還不止,但是鎮(zhèn)上離縣里面又有幾十里路,一來一回一天就過去了,人還累的不行。
為什么都要出去打工,還不是因為地里面刨不到食么?
一壺酒快喝完的時候,黃國柱打了個酒嗝,說道,“聽你們口音,都不是我們縣里面的吧?怎么跑到我們學(xué)校來教書?之前我打報告上去請縣教育局給我們派老師,還以為一時半會沒有回信,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你們來了?!?p/>
于東醉醺醺地說道,“我們也不想來啊,這不是工作上出了一點點小紕漏嘛,領(lǐng)導(dǎo)讓我們到這里來鍛煉鍛煉?!?p/>
一聽他們是犯了錯誤下來的,黃國柱安慰道,“沒多大事情,用不了多久肯定就回去了,小余你不是每周只在這教一天么,大部分時間還是要在縣里面工作吧。”
“嗐,可不是嘛,兩頭跑,也挺累的?!庇跂|說道。
“縣里面過來一趟不容易,之前我去縣里,花了大半天才到,我們這個地方啊,其實也挺不錯的,離金陵都不算遠(yuǎn)了,聽說以后有一條鐵路線從金陵修到廬州,我們就在這條線上面,搞不好要在我們鎮(zhèn)上弄個火車站,到時候我們這邊就發(fā)達(dá)了。”
這種說法自然是不可能的,黃國柱應(yīng)該是從哪兒聽到了這種說法,他自己未必就信,說出來只是想穩(wěn)住于東他們。
按照地理位置,荒草村確實在金陵跟廬州的連線上面,但是人家鐵路線已經(jīng)修好了,是從縣里面過,怎么可能另外又修一條鐵路過他們這邊,他們這旁邊還有條滁河,修鐵路還要修橋,代價挺大的。
看到于東他們對這個傳言沒有什么反應(yīng),黃國柱又說道,“我也覺得這個說法不靠譜,國家修鐵路都是有規(guī)劃的,不過我聽教育系統(tǒng)的老朋友講,以后金陵可能要擴(kuò)大轄地面積,把我們這邊給包進(jìn)去,到時候我們就不是瑯琊人,是金陵人了,就現(xiàn)在我們?nèi)ソ鹆暌脖热ガ樼鸶 !?p/>
黃國柱這個說法都比剛才那個靠譜一點,畢竟從直線距離來看,金陵市中心到這邊比去金陵祿口國際機場還要近一點。
但也只是靠譜一點,這種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雖然知道不可能,不過于東還是配合道,“沒錯,沒錯,這要是從咱們鎮(zhèn)上修一條水泥路到金陵火車站,騎自行車過去也就兩三個小時吧?!?p/>
黃國柱擺擺手,吹牛道,“真要到路修好的時候,那我們家家戶戶都有摩托車了,騎摩托車過去,恐怕一個小時就能到了。今年我家大兒子回來,是準(zhǔn)備要買個摩托車的,現(xiàn)在摩托車也便宜,不到一萬塊錢就行了,這錢對他們來說不算什么,他們夫妻倆現(xiàn)在一年也能掙兩三萬。”
雖然黃國柱在吹牛,不過于東他們倒是不太反感,反而看到了黃國柱積極向上的一面。
這幾年中國經(jīng)濟(jì)飛速發(fā)展,很多外出打工的人都掙到了錢。
黃國柱大兒子夫妻一年收入兩三萬是有可能的,省吃儉用一年,存下一萬多塊錢也可能。
不過于東見過很多農(nóng)村人都把錢花在了房子上面,即便是在荒草村這樣的地方,也能見到一些兩層的“小洋樓”。
即便是在農(nóng)村,什么東西都便宜,蓋這樣一棟房子也要大幾萬,有的房子好點的十幾萬都有。
辛辛苦苦很多年,一棟房子就把所有心血都給耗掉了。
而且等到他們把房子蓋好,卻根本沒有錢裝修,房子只有從外面看著還行,在里面看著并不好看。
最關(guān)鍵的是,這樣的房子他們也住不了幾天,因為能蓋得起這樣房子的人大概率是在外地打工,一年到頭都不在家。
但其實,即便是在上滬,有的小區(qū)幾萬塊錢都能買一套房子,而且還送戶口。
于東他家附近之前拆掉的一片地方,后來蓋了一個小區(qū),去年開始房子對外賣,八萬塊錢一套,送一個戶口,不過面積不大,只有六十多平。
但如果一個在外打工的家庭攢了八九萬塊錢,沒有選擇在農(nóng)村蓋房子,而是在上滬買一套房子,那他們的人生就會隨之改變。
即便不是在上滬買房子,而是在某個三四線城市的市區(qū)買,也完全會不一樣。
之后黃澤柱又吹了很多,說什么今年買摩托,后年就能蓋房子。
再過幾年,兒子兒媳錢賺夠了,就回來雇幾個人幫他們放鴨子,現(xiàn)在城里面雞鴨魚肉吃得多,養(yǎng)鴨子肯定好賣,而且鴨子好喂,基本上沒什么成本。
他們這里養(yǎng)鴨子,都是去到一個地方,養(yǎng)鴨人把帳篷一扎,開始放鴨子,等到鴨子把這一片吃光了之后,再換到其他地方,就靠大自然養(yǎng)活這些鴨子。
說完養(yǎng)鴨子,又說起養(yǎng)豬,說是現(xiàn)在豬品種跟以前不一樣,而且吃飼料,比之前長的都大,一條豬能喂到兩三百斤,喂鵝也可以,鵝毛也能賣錢。
聽著黃國柱吹牛,于東他們也不禁感慨,從頭到尾就沒聽到這個小學(xué)校長提到過教書的事情,大概在黃國柱的人生當(dāng)中,教書只不過占很小的一部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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