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道天下 第944章 緩兵之計

楊彪有些頭疼。

三公治事，天子垂拱，這是士大夫們夢寐以求的善政。可是真正執(zhí)行起來，這絕非易事。

尤其是在戰(zhàn)時，如何籌集大軍所需的錢糧、物資，就足以讓司徒府崩潰。

如果不是度田帶來的賦稅，楊彪堅持不到現(xiàn)在。

盡管如此，接連不斷的戰(zhàn)事還是讓楊彪疲于應(yīng)付。如果不是遼東、益州都是大漢原有的領(lǐng)土，他或許早就要求天子停止征伐，與民休息了。

別說現(xiàn)在是大亂之后，亟需休整，就算是治平之世，也經(jīng)不過這樣的消耗啊。

所以相比于周忠擔心的問題，楊彪更希望能減少一些消耗。

如果張濟能從荊州出兵，直接用荊州的錢糧，司徒府的負擔就要輕得多。

但周忠的想法也有道理，只有讓士孫瑞這樣的士大夫成為太尉，才能真正意義上的減少征伐。賈詡或許是個澹泊的人，張濟、韓遂卻不是。他們?nèi)绻隽颂荆欢〞膭犹熳永^續(xù)征伐，直到國庫空虛，財政崩潰。

每次想到這些，楊彪就對劉章等人咬牙切齒。

你們想干什么？

益州雖有地利可用，卻終究是大漢的疆域以內(nèi)，劉章還是宗室，天子甚至可出了執(zhí)金吾的官位，誠意天地可鑒。現(xiàn)在天子收回承諾，決定派兵強攻，你們會有好結(jié)果嗎？

早點稱臣不好嗎？

楊彪勉強平復了心情，對賈詡說起天子要留駐冀州，督促度田，并對渤海網(wǎng)開一面，由張昭試行德政的事。

他希望賈詡能夠配合一下，盡可能的減少大軍數(shù)量，等冀州完成度田。

從既有的經(jīng)驗來看，度田能夠大幅度提高朝廷的賦稅收入。

賈詡聽完，笑了一聲：“關(guān)中、涼州的度田都很順利，為什么冀州度田這么難？天子坐鎮(zhèn)，還有人想復古、行德政，真不知道他們是失志不渝，還是別有用心。”

楊彪、周忠都沒有回答。

賈詡這句話與其說是張昭，不如說是荀或。

荀或在河東數(shù)年，還是沒能徹底推行。再聯(lián)系這次呼應(yīng)張昭的事，很難說荀或?qū)Χ忍锸遣皇怯惺裁聪敕ǎ幸鉄o意的從中作梗。

這么一想，他這次從河東趕到行在的真實意圖都值得懷疑。

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為了黨事？

楊彪現(xiàn)在只想盡快趕到行在，與荀或面對面的討論一下這個問題。

反復討論之后，賈詡提出了一個建議。

讓士孫瑞立刻轉(zhuǎn)戰(zhàn)漢中，在漢中休整，并對益州形成攻勢，同時聯(lián)絡(luò)益州的名士、大族，讓他們看清形勢，支持趙溫，迫使劉章向朝廷稱臣，以免重蹈審配等人覆轍。

如此能在朝廷正式發(fā)起攻擊之前，益州稱臣，或許可以避免一次大戰(zhàn)，又不影響士孫瑞積累功勞。

畢竟就算是沒有發(fā)起攻擊，圍城也是有苦勞的。

這次圍攻鄴城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沮俊升為九卿可不僅僅是酬賞舊功，多少也有一些圍攻鄴城的苦勞在里面。

楊彪、周忠接受了這個建議。

賈詡最后又提了一點：他想派長史楊阜趕到行在，代表太尉府，協(xié)助天子處理軍務(wù)，以免來回傳遞消息，耽誤時間。只有在重大事務(wù)的決策時，才由太尉直接負責。

楊彪覺得可行，周忠也贊同這個建議，并決定派司空掾一人趕赴行在。

達成一致，一起吃了午飯，又閑聊了一陣，楊彪、周忠才起身告辭。

出了太尉府，楊彪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幽幽一聲長嘆。

“嘉謀，有些事，已經(jīng)攔不住啦。”

周忠點頭附和。“窮則變，變則通。既然攔不住，不如主動變。”

楊彪轉(zhuǎn)頭看看周忠。“既然如此，為什么你只派一個掾，不派長史？”

周忠眨眨眼睛。“有區(qū)別嗎？朝廷又沒有制度，我覺得掾就夠了。”

楊彪啞然失笑，指指周忠，欲言又止。

不得不說，周忠的選擇更明智。如果賈詡派了長史，他也派長史，那就等于三公形成了共識，接著就有可能成為默認的規(guī)則，最后再變成明文制度。現(xiàn)在三公不一致，這件事就還要討論，至少可以拖一些時間。

如果能拖到賈詡離職，士孫瑞就任太尉，就好了。

楊彪回府之后，很快就做出了安排。

他拔禰衡為司徒長史，在他離京期間全面主持司徒府的事務(wù)。

接著，他又上書天子，請求赴行在，協(xié)助天子度田。

在等候詔書的期間，他趕到城南太學，與趙歧、孔融、許靖、來敏等人相見，討論學問以及當今形勢的變化，希望他們能引導輿論，配合朝廷的行動，不要故意唱反調(diào)，再出現(xiàn)處士橫議的局面。

如今朝廷有邸報，有什么不同意見，都可以公開發(fā)表，不應(yīng)該在私下里鼓唇搖舌，非議朝廷。

為了安撫士子的情緒，楊彪又辟除了一些年青才俊，準備帶著他們一起去行在見駕。

楊彪身份貴重，既是當朝司空，又有四世三公的威望，沒幾個人敢和他正面較量。在他的軟硬兼施之下，就連孔融也表示愿意配合，不主動惹事。

十月初，楊彪接到了詔書，天子同意他趕往冀州，主持度田。

楊彪隨即起程。

他的妻子袁夫人也跟著一起走，準備順便回一趟汝南老家。

到達洛陽的時候，事先收到消息的袁術(shù)趕來迎接。

見到袁夫人的時候，袁術(shù)有點緊張。

雖說他沒有直接殺袁紹，但袁紹最后撞死的那塊碑卻是他安排人樹的。就算袁夫人再恨袁紹，如今袁紹已死，恨意也消得差不多了。等她看到那塊碑，知道袁紹最后是怎么死的，肯定不會放過他。

袁夫人其實早就知道原委了，也的確很生氣。可是看到袁術(shù)這副神情，又不免心生戚戚。

袁術(shù)從小驕生慣養(yǎng)，橫行霸道，什么時候這么委曲求全了？

說來說去，還不是想保住袁氏元氣，以求將來。

“行了，你也別裝小意了，我都知道了。”袁夫人半是惱火，半是無奈的說道：“人死不能復生。本初死了，他的功過是非，自有列祖列宗評判。顯思兄弟還在，你好好照顧他們，不要讓他們委屈了。”

“喏。”袁術(shù)松了一口氣，又提醒道：“顯思還在守喪，沒什么大礙。等他三年喪畢，我再想辦法將他送到子美軍中就是。顯奕被審配等人連累，流放海外，將隨荀攸征討遼東。不出意外的話，將來可能會隨劉備征討三韓、倭國。到時候，我托劉備照顧他就是。如果他愿意跟著孫策，那就更不用說了。只是其他婦孺老幼，還要姐夫想想辦法，要是讓他們也跟著去遼東、三韓，怕是受不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