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道天下 第1124章 心灰意冷

劉協(xié)盯著宣播看了片刻，沒說一句話，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宣播暗自抹了一把冷汗，慶幸不已。

其他人是否支持他，他不敢說，天子肯定是滿意的。

他彎腰走到周忠面前，將天子甩在周忠面前的報告收了起來，疊整齊，雙手遞給周忠。

周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悻悻地接過。

宣播向后退了兩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再次低下了頭。

劉協(xié)恢復(fù)了平靜。“還有其他事么？”

眾人鴉雀無聲。

劉協(xié)起身，甩了甩袖子。“司徒，司空，平身吧。地上涼，別凍著了。”說完，也不等楊彪、周忠謝恩，徑直走了。

堂上眾人面面相覷。

他們參加了很多次朝議，還是第一次看到天子對三公如此不敬。看來這次真是生氣了，連最起碼的禮節(jié)都不愿意給了。

楊彪大聲謝恩，然后起身，又將周忠扶了起來?！凹沃\，你受累了?！?p/> 周忠顫顫巍巍，苦笑道：“我是罪有應(yīng)得，沒什么受累的。只是連累了文先，實在是慚愧?！?p/> “千萬別這么說?！睏畋雱竦溃骸澳阆然厝バ菹⒁幌?？”

“還休息什么啊。文先若是不累，我們一起商量一下吧。這事……”

周忠心情很糟糕，又回頭狠狠地瞪了宣播一眼。宣播干笑著，什么也沒說。

周忠懶得再和他說什么，叫過令史高柔扶著，慢慢地下堂去了。

楊彪落后一步，對賈詡說道：“文和，一起？”

賈詡舉手示意?！拔疫€是不去了吧，司空此刻怕是不想見我?！?p/> 楊彪心中明鏡也似，知道這次周忠可能被賈詡耍了，恨賈詡還來不及呢，自然沒有和他一起商量的理由。他這么說，也是為了維護三公至少表面上的和睦。

賈詡婉拒，他也沒有堅持，拱拱手，快步下堂去了。

楊阜走了過來，看著楊彪的背影，低聲說道：“賈公，這次算是把關(guān)東人得罪了。”

賈詡微微一笑。“在他們與天子之間，你愿意得罪哪個？”

楊阜會意，嘴角微挑。

袁夫人再一次來到袁譚面前。

身后的侍女送過幾卷邸報，數(shù)量有限。

袁譚在獄中三個多月，已經(jīng)將之前的邸報大多看完，現(xiàn)在看的都是最新的。只是他人在獄中，沒那么及時，只能依靠袁夫人過幾天送一趟。

袁譚接過邸報，顧不上向袁夫人致謝，先急急的翻閱，尋找自己盼望看到的內(nèi)容。

袁夫人隔著柵欄，看著袁譚，突然有些心疼，伸手在一份邸報上指了指。

袁譚立刻抽出這份邸報，瞥了一眼，便吃了一驚。

邸報的標(biāo)題是四個字：以法治國。

“以法治國？這是要拋棄儒門了？”

“不是，你仔細(xì)看。”袁夫人招招手，命人取來一些吃食，送了進去。

袁譚接過，放在一邊，隨即又說道：“煩請姑母給郭公則送一些過去。”

袁夫人點點頭?！澳阕园残?，我有安排?！闭f著，伸手指了指。一個侍女提著食盒，快步走了過去，來到扶著柵欄往外看的郭圖面前，微微欠身施禮，然后將食盒里的酒菜取出來，遞給郭圖。

郭圖卻沒心思享用，眼巴巴地看著袁夫人與袁譚，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

幾天前，袁夫人來過一趟，說過一個消息，天子派大鴻臚王絳去中山徹查海外逃歸人員，已經(jīng)拿到名單，各郡縣也在清查，渤海也不例外。荀諶出面，向負(fù)責(zé)此事的冀州刺史滿寵交待了所有的問題。

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天就會有結(jié)果了。

聽到以法治國四個字，他心里便是一緊。

光武中興以來，一直以儒術(shù)治國，士族也因此壯大。現(xiàn)在天子要提倡以法治國，而且是在這個敏感時刻，不能不讓人緊張。

這種時候，他哪有心思吃喝。

袁譚也差不多，顧不上說話，迅速將文章看了一遍，手腳冰涼。

天子雖然沒有明著說要放棄儒術(shù)，但強調(diào)了有法必依，看來法外開恩是指望不上了。不僅劉氏等人必死無疑，受到牽連的宗承等人也難辭其咎。

“朝會時，天子發(fā)怒，連你姑父都遭到面折……”袁夫人壓低聲音，將朝會的經(jīng)過大致說了一遍。

袁譚越聽越不安。

他知道天子一向尊重老臣，就算有不同意見，在禮節(jié)上也是留有余地的。在朝會時與三公發(fā)生沖突，并且指責(zé)他們有結(jié)黨的嫌疑，這在之前從來沒有過。

“還有一件事，阿衡與蔡琰一道，離開南陽了。”

袁譚抬起頭，面色蒼白?！耙驗槟瞧牢?？”

“應(yīng)該是的?！痹蛉艘宦晣@息?！斑@次是真的觸了天子逆鱗，誰都勸不住。不過你也不要著急，事情應(yīng)該還沒到那一步。今天剛收到消息，橋氏姐妹要入宮了?！?p/> 袁譚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誰?！皹蜣ǖ呐畠?？”

“嗯?！?p/> 袁譚一聲嘆息。“這么說，我不僅連累了姑父，還連累了叔父?！?p/> 橋蕤是袁術(shù)舊部。天子沒有納袁衡入宮，卻納橋氏姐妹入宮，說明還沒有與袁術(shù)決裂的意思，只是敲打一下。

“他和你父親有意氣之爭，和你又沒有矛盾。都是血親，幫你求情也是應(yīng)該的。”袁夫人安慰道：“不過天子震怒至此，著實是很多人沒想到的。法外開恩是不可能的，只能在律令的范圍以內(nèi)想辦法。你不要著急，安心等候?！?p/> 袁譚放下手里的邸報?！斑@都是我惹出來的禍?zhǔn)?，我就不該來?！?p/> “你不來，這件事就瞞得過去？要怪也是怪那個女人，好逸惡勞，因小失大。”

一提到劉氏，袁夫人就氣不打一處來，著實罵了幾句。

袁譚的生母亡故以后，袁紹續(xù)娶劉氏，袁夫人就對她不太滿意。如今惹出禍?zhǔn)?，更是把所有的?zé)任都?xì)w咎于她，恨不得她早點死。

袁夫人的聲音不大，郭圖離得遠(yuǎn)，聽不清楚，只能感覺到袁夫人心情很不好，袁譚的情緒也不高，越想越覺得悲觀。

袁夫人離開后，袁譚遲遲沒有托人將邸報送過來，郭圖心生不祥之兆，看到一旁的酒菜，坐了下來，自斟自飲，喝得半醉，然后倚墻而坐。

幾只瓷碗落地，碎成幾片。

聽到聲音，獄卒皺著眉頭進來收拾，也沒注意到瓷片缺了一塊。

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有人發(fā)現(xiàn)郭圖割腕自殺，血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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