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道天下 第1215章 遠方來信

劉協(xié)聽明白了。

虞翻、沮授、桓階三人的意見看似大同小異，實際上都有自身的考量。

沮授希望朝廷能盡快開發(fā)南方，以南方稻谷補朝廷賦稅，減輕冀州的負擔。

冀州擔負著為燕然都護府、幽燕都護府以及北疆邊軍提供錢糧的重任，壓力很大。如果能從海路，將南方的稻谷直接運到北方，將大大減輕冀州的負擔。

虞翻則在開發(fā)南方之際，也不愿意放棄對中原的滲透。畢竟就算都城南遷，都城也不會過長江，黃河、長江之間的中原仍然是朝廷的腹地，不能不給予足夠的重視。

而桓階的想法就更簡單了。他希望天子能在荊南四郡多駐留一段時間，將荊南四郡當作開發(fā)江南的典范，使荊南四郡搶占先機，成為事實上的江南核心。

不能說他們私心作祟，只能說他們多年的習慣性思維無法擺脫地域利益的束縛。

這也是人之常情。

相比之下，周不疑還年輕，沒意識到地方利益對他的將來有多重要。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鄉(xiāng)黨，這是至理名言。任何時候，地方觀念帶來的認同感都是其他關系無法代替的。聽到鄉(xiāng)音，就等于找到了信任。

就在巨石之上，他們展開了討論。

開發(fā)江南，乃至開發(fā)交州，對大漢的將來至關重要，值得多花點心思。

一進南方物產豐富，絕非北方可比。只要解決了重山峻嶺帶來的交通問題，將大山里的物產運出來，對朝廷財政的補充就是一個巨大的幫助。

中原——尤其是大河以北——的農業(yè)發(fā)展已經成熟，就算建立了農學堂，安排專人研究，提升空間也是有限的，遠不及開發(fā)南方來得便利。

一年三熟的水稻實在太誘人了。

更何況南方還有一大片淺海，蘊藏著規(guī)模驚人的漁業(yè)資源，等待開發(fā)。只要對現(xiàn)有的造船技術、航海技術稍做提升，就能獲得巨大的收益。

劉協(xié)和虞翻等人暢談，越談越覺得南方的潛力很大，有必要進行全面規(guī)劃。

當然，中原的穩(wěn)定也是必須考慮的大事。

這不僅關系到中原自身的得失，更關系到北疆的穩(wěn)定與否。沒有一個穩(wěn)定的中原，就算南方的物產再豐富，也無法順利的送到北方，供養(yǎng)守邊的將士。

如果費盡心機，最后卻成了偏安之局，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劉協(xié)絕不想做那樣的笨蛋。

雖然意見各有不同，但目標卻基本一致，甚至有不少觀點都是所有人都能認同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重視實學，加大對各種學堂、工坊的建設。

窮山惡水出刁民，教化的基礎是溫飽。提升地方經濟，讓普通百姓都能吃上飯，穿上衣，才有機會談教化、談發(fā)展。

這一點在零陵這樣的江南山區(qū)更為明顯。

因為耕地少，戶口有限，更需要教化，將人力變成人才，以質量來彌補數(shù)量的不足。

目標一致，就算有分歧也可以協(xié)調，最終形成一份大家都能認可的方案，作為開發(fā)江南的綱領，由司徒府進行分解，并安排各郡縣執(zhí)行。

對于交州平定之后孫策部的動向，則由太尉府進行綜合考量，并進行相應的準備。

有些事情，還要與孫策本人商量，畢竟他才是前線將領，熟悉情況，絕非劉協(xié)等人坐鎮(zhèn)后方可以相比。

某種程度上，這也是對孫策及其身邊的謀士、將領的戰(zhàn)略水平的一次考核，看看有除了戰(zhàn)場之外，其他方面有沒有進步，能否承擔起將來開拓海外的重任。

之前劉備的表現(xiàn)，已經證明了海外建國并非想象的那么容易。

桓階曾是孫堅所舉孝廉，對孫策的行動更為關注。他覺得孫策身邊有張纮，戰(zhàn)略、戰(zhàn)術都不會有什么問題，倒是能勝任太守、縣令長的人卻不多，將來地方治理可能會有一些難度。

從長遠考慮，或許可以從中原選拔一批通曉吏治的官員，隨孫策出海。

同樣從中山國的經驗來看，將來肯定會有人出海，謀求發(fā)展，只是大部分人并沒有經過系統(tǒng)的吏治培訓，還是以家傳或者個人悟性為主，治理能力參差不齊。如果能進行系統(tǒng)的培訓，提高整體水平，尤其是培養(yǎng)他們對朝廷的忠誠，非常有必要。

劉協(xié)覺得有理，吩咐人記下來，回去后再與三公商量。

君臣等人說得投機，你一言，我一語，有的著眼于現(xiàn)在，有的著眼于將來，有的著眼于一隅，有的著眼于全局，皆有可取之處。

負責記錄的太史手不停揮，記下了一大疊文稿。事后劉協(xié)翻閱整理好的記錄，才意識到他們說了那么多內容，簡直可以出一部書了。

一想到這些，劉協(xié)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蔡琰。

她回親省親快一年了，不知道近況如何，有沒有遇到麻煩。

離開南陽之前，她已經有了身孕，算算時間，現(xiàn)在也快要臨盆。對她那樣的世家子來說，未婚生子，必然要承受著巨大的輿論壓力。按照計劃，她應該深居簡出，盡可能避免與別人見面，但凡事都有萬一，誰也不敢保證一點風聲也不透露。

如果消息泄露，她那敏感的文人性子能承受得住壓力嗎？

劉協(xié)越想越擔心，親筆寫了一封信，準備派人送往陳留。

信還沒發(fā)出去，行在就來了一個人，名叫阮瑀，自稱蔡邕弟子，帶著蔡琰的推薦信。

劉協(xié)第一時間接見了阮瑀。

蔡琰伴駕這么多年，很少推薦人，尤其是蔡邕的弟子。尚書臺有一個叫路粹的尚書郎，功業(yè)心比較重，多次想請蔡琰推薦，蔡琰卻嫌他人品有問題，不肯出面。現(xiàn)在主動推薦阮瑀，恐怕不僅僅是阮瑀人品好這么簡單。

文人多虛偽。劉協(xié)對以建安七子為代表的漢末文人的人品從來不抱太高的希望。

王粲就是典型，刨去家世帶來的加成，他們未必就比路粹、丁沖等人高尚。

這個阮瑀在歷史上曾經多次拒絕曹操的征辟，甚至為此逃進深山，還鬧出了曹操放火燒山，逼他出仕的軼事，做出一副清高的模樣，最后還不是大唱贊歌，寫詩拍曹操父子馬屁。

打開推薦信，看到熟悉的字跡，劉協(xié)嘴角帶笑。

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