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第三百七十三章

這對元允中是一個好消息。

那些糧食至少可以給流民設(shè)幾天粥棚了。

他問陳指揮使：“史大人怎么沒有和你一起過來？”

陳指揮使笑道：“史大人去給那些流民登記造冊去了。說是朝廷若是要招撫，也能事半功倍，省點(diǎn)力氣。”

元允中頷首。

沒想到史大人還是位能吏。

他正想讓人去問問史大人具體的履歷，石景山那邊突然傳來喧囂聲、叫喊聲和辱罵聲。

元允中皺眉，有校尉遠(yuǎn)遠(yuǎn)地跑了過來。

“元大人！”校尉匆匆給元允中行禮，急聲道，“石景山那邊流民騷動。說是那些流民已經(jīng)斷炊好幾天了，原指望著能攻下碧霞寺，取了碧霞寺的藏糧。可宛平巡檢使帶碧霞寺的僧人燒了藏糧，如今那些流民沒有了指望，要下山投誠，被趙老伍殺了祭刀，雖然嚇唬住了很多的流民，可有也些流民不滿，雙方起了爭執(zhí)，打了起來。王指揮使覺得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已帶人過去勸降。”

元允中點(diǎn)頭，道：“可知道碧霞寺的情景？”

校尉道：“已差斥候打聽了。”

元允中換了軟甲，由家中的私衛(wèi)護(hù)著，在陳指揮使陪同下，去了石景山腳。

上十二衛(wèi)出身的指揮使，可沒那么好的脾氣。

所謂的勸降，也不過是先把人打一頓，不死即可，武力威脅罷了。

等到元允中過去，地上已躺了很多的青壯年流民。

在他們的痛苦的呻、吟聲中，其他的流民都怯生生地望著陳指揮使等人，不敢越雷池半步。陳指揮使還在那里兇悍地道：“皇上圣明，不殺你們。只要你們投降，往前的事既往不咎。否則，”他拔出半截腰刀，刀鋒在陽光下泛著寒光，令人畏懼，“刀下無情。就算你們?nèi)チ它S泉路上，也別想轉(zhuǎn)世投胎。”

話雖糙，卻鎮(zhèn)住了黑壓壓一片的流民。

元允中覺得這位陳指揮使既然已經(jīng)立威，他就不要去湊和了。

他安靜地看著陳指揮使和那些流民拉扯著。

史大人扶著個神色狼狽的二十來歲男子蹣跚著走了過來。

“大人！大人！”他壓低了聲音焦急地道。

元允中迎上前去。

二十來歲的男子忙向他行禮。

元允中這才發(fā)現(xiàn)這男子的頭發(fā)、身上都有多處焚燒的痕跡。

他心中一動。

二十來歲的男子已道：“下官仍宛平巡檢司巡檢使孫嚴(yán)，您趕緊派人往西邊追，趙老伍趁亂帶著幾個心腹已經(jīng)悄悄地離開了石景山，在石景山的西麓還有一萬五千流民。我已經(jīng)讓一個屬下跟了過去，可趙老伍武藝高強(qiáng)，而且為人很是警覺，不知道會不會被發(fā)現(xiàn)。”

元允中神色微變，吩咐孫嚴(yán)：“你先下去休息，其他的事交給我。”

孫嚴(yán)應(yīng)諾，由著史大人扶著退了下去。

元允中親自帶人追了過去。

深山密林里，水急灘險(xiǎn)，合抱粗的大樹遮天蔽日，一行人手拿竹杖，不時地掃過面前的齊膝高的野草雜樹，艱難地朝前走著。

“伍爺！”有人喘著粗氣道，“我們真的要去石景山西麓嗎？王爺那邊會不會出了什么事？說好了我們慫恿著這些流民鬧事，王爺趁機(jī)出城，我們在碧霞寺匯合，之后轉(zhuǎn)道保定府回贛。可如今已經(jīng)過去七、八天了，也沒有看見王爺他們的人影。我們要是再去了石景山的西麓，豈不是更等不到王爺了嗎？”

走在隊(duì)伍中間的趙老伍冷哼一聲，道：“誰說我們要去石景山的西麓？我們?nèi)ケ滔妓拢∵@個時候大家肯定都覺得碧霞寺是斷壁殘?zhí)梗瑳]有什么人了。卻不知道王爺之所以要和我們在碧霞寺匯合，是因?yàn)楸滔妓吕锿鯛敳亓诵┙疸y財(cái)寶。不管王爺出沒出事，如今朝廷派了大軍來剿滅流民，我們正好趁著這機(jī)會‘死’在這里，取了那些金銀財(cái)寶遠(yuǎn)走高飛，重新開始。何必要把腦袋吊在褲腰帶上一輩子都給他賣命呢！”

“伍爺！”隊(duì)伍停了下來，眾人驚愕地齊齊望向趙老伍。

趙老伍的幾個心腹立刻上前護(hù)在趙老伍的身邊，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架勢。趙老伍也目光兇悍地望著他們，道：“你們要是不想跟我走的，趁早出聲，我也不為難你們。等到了碧霞寺，自然會放了你們。”

其余的人面面相覷，都知道趙老伍為了掩飾這件事也不會放過他們。

幾個人心一橫，齊齊道：“我們跟著伍爺走，以伍爺馬首是瞻！”

趙老伍滿意地笑，眼底卻冰冷一片，指了不遠(yuǎn)處的一株彷若直聳云端的大樹，道：“看見沒有，走過那顆樹，我們就轉(zhuǎn)道往北，很快就能看到碧霞寺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應(yīng)著。

突然有箭失像雨點(diǎn)般朝他們射了過去。

有幾個人連聲都沒有吭一聲就直接倒下，氣絕身亡。更多的則是大喊著開始揮舞著手中大刀一邊驚叫，一邊躲進(jìn)大樹或者是草木林里。

趙老伍躲在一棵合抱粗的古樹后面，幾次想離開都被密集的箭雨給擋了回去。

他目光直直地盯著落在草叢中的白羽箭。

閃著幽光的箭頭，大鵝的箭羽。

這是朝廷正規(guī)衛(wèi)所用的箭。

而且只有上十二衛(wèi)才敢這么奢侈地不把它當(dāng)貴重的武器使用，一口氣射這么多箭。

但他們是怎么知道自己行蹤的？又是怎么追上他的？

他甚至隱隱有種感覺，他不是被追上的，而是有人早就算準(zhǔn)了他的必經(jīng)之路，在這里設(shè)了個圈套，守株待兔地等著他上套呢！

那碧霞寺的東西就不能去取了。

他咬了咬牙，喊了侄兒趙鐵子：“走！我們沖出去！”

趙鐵子“嗯”了一聲，和趙老伍貓身，借著雜亂的草叢，偷偷地離開了箭雨的范圍。

趙老伍剛舒了口氣，就覺得肩頭一陣火辣辣的痛。

他沒能忍住地捂著肩膀回頭，就看見一個男子穿著件棕色軟甲，逆光騎在一頭白馬上，正緩緩地收回自己手中的弓箭。

他頭皮一麻。

馬噠噠向前走了幾步。

男子露出極其俊美的面孔，還有那點(diǎn)漆如墨，卻如不瀾古井般不帶任何情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