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被巫女纏住 66.向日葵

神道教比武在七月三十一日，當(dāng)天晚上，糸見沙耶加住進(jìn)了源清素家的旅館。

“這是我母親，綾子?！痹辞逅亟榻B，“母親，這就是我說的錢包——糸見沙耶加?！?p/> “阿姨您好?！辈焕⑹抢^承大醫(yī)院的大小姐，糸見沙耶加直接上去挽住了綾子的手臂。

“你好?！本c子笑著說。

“阿姨您真年輕，看起來像清素君的姐姐?！?p/> “真的嗎？謝謝?！?p/> 兩人站在一起，才真的是姐妹。

糸見沙耶加26歲，實(shí)際看起來，好像二十歲，又好像二十七八，是看似成熟、但又難以分辨具體年齡的外表。

源清素母親不用說了，不知道內(nèi)情的人，認(rèn)定她是三十歲出頭、氣質(zhì)出眾、美麗的旅館老板娘。

姬宮十六夜瞅了眼源清素，笑嘻嘻地說：

“綾子阿姨，沙耶加可是清素君的正牌女友，已經(jīng)說好畢業(yè)就結(jié)婚生孩子了。”

“是嗎？”綾子驚奇道。

“你給我少添油加醋?！痹辞逅爻榈艏m十六夜的發(fā)簪。

一頭華麗的黑發(fā)，如黑玫瑰一般綻開，能聞到淡淡的香氣。

姬宮十六夜驚訝得輕輕“啊”了一聲，奪回簪的時候，順手在他身上打了一下。

“討厭，都要結(jié)婚的人了，還這么輕浮?！彼呏匦峦祛^發(fā)，邊抱怨。

“媽，今天別做她的飯?！痹辞逅乩矶疾焕硭?p/> “當(dāng)我的面，對和我結(jié)婚這么抗拒，不會太冷酷了嗎，清素君？”糸見沙耶加臉也來湊熱鬧。

“我寧愿和你妹妹結(jié)婚，因?yàn)樗裆窳中〗??！痹辞逅鼗卮稹?p/> 神林御子坐在一邊不說話，啜飲橄欖茶。

綾子看了兩人一眼，說：

“大學(xué)還沒畢業(yè)，就把別的女人看得比媽媽重要，我算是白養(yǎng)你了，今天晚上不準(zhǔn)你吃飯！”

姬宮十六夜抬著雙手，邊挽頭發(fā)，邊得意地瞅著源清素。

源清素作勢又要去拔她的發(fā)簪，她笑著后退了一步。

因?yàn)樗拇虿?，姬宮十六夜最后挽成的頭發(fā)，十分松散，因?yàn)樗耐獗砗蜌赓|(zhì)，松散可以換成‘慵懶隨性’。

當(dāng)她歪著頭看人時，還有一種美人死心的破碎感，別具風(fēng)情。

總之就是，美得很高級。

“嗯？”姬宮十六夜似乎知道自己的魅力，所以故意歪著頭看源清素。

源清素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在神林御子冷淡，姬宮十六夜“熱情”的情況下，還能保持一心一意，可以說是對愛情忠貞不渝了！

偉大！

晚飯源清素自然吃了，綾子雖然覺得兒子不孝，但做母親不能不寬容。

吃了飯，洗完澡，四人聚在冥想室，商量神道教比武當(dāng)天的細(xì)節(jié)。

“到時候，神林小姐隨便放一道河——那么寬的金雷，把我擋住，然后悄悄用「神巫綾」將我裹住就行。”

“我來吧?！奔m十六夜笑著自薦，“我來放一道山——那么大的火焰?！?p/> “都行，把我藏好，我可不想死在余波里?！痹辞逅夭辉谝馐呛樱€是山。

姬宮十六夜楞了一下，隨后笑容深了一些。

“我來吧?！鄙窳钟油蝗徽f，“「神巫綾」至柔至韌，更安全?！?p/> 姬宮十六夜看了她一眼，笑著不說話。

源清素原本沒留意，這時候注意到了——姬宮十六夜提議她出手，是在起哄，暗含可能偷偷出手殺了他的意思。

他沒在乎，想也沒想答應(yīng)了，讓姬宮十六夜有點(diǎn)意外，讓神林御子不放心。

“那就拜托神林小姐?！痹辞逅卣f，又把視線轉(zhuǎn)向糸見沙耶加，“沙耶加，在她來之前，我的命就交給你了。”

“我要拿你威脅她們，換回我妹妹?！濒橐娚骋诱f。

“有點(diǎn)出息，”源清素教訓(xùn)道，“別盯著一時的安全，我們追求的是永久的和平。”

“我對遙不可及的夢想沒興趣，只要家人安全?！闭f完，糸見沙耶加又好奇道，“聽說你在屋島寺又突破了？”

她穿的是現(xiàn)代睡衣，短袖襯衫式，下身是一條短褲，露出雪白的長腿。

“算不上突破，只是得到了一些感悟。”源清素回答。

“你在佛法這么有悟性，為什么不直接出家？在這人世間白白浪費(fèi)時間?！?p/> 姬宮十六夜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不過她是調(diào)侃，而糸見沙耶加帶著一些認(rèn)真。

“沒有淤泥，又哪來的潔白蓮花？”源清素說。

糸見沙耶加聽了點(diǎn)點(diǎn)頭。

她得到「大日如來咒」之后，也看了不少佛經(jīng)。

源清素將這段時間的修行感悟分享她，同時提出自己的疑惑，三位最低也是歌仙的女人，替他解答問題，不會的互相思考、琢磨。

到了深夜一點(diǎn)，討論才算結(jié)束。

“我有一個疑問，”糸見沙耶加說，“舉一反三，字典上的解釋，我當(dāng)然知道，但對你來說，特別是修行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源清素整理了一下思路。

海浪聲在耳邊傳來。

“萬物之間相互關(guān)聯(lián)、呼應(yīng)，比如說海浪，它是由‘風(fēng)、是天體引力、海底地震、火山爆發(fā)、大氣壓力變化、海水密度分布不均’引起的，通過它，可以反過來了解這些?！?p/> “能不能簡單一點(diǎn)？我對什么大氣壓力變化一無所知?！?p/> “我也不什么大氣壓力?！奔m十六夜說。

源清素很想說，大氣壓力都不了解，你們怎么修煉御風(fēng)咒的，但想想算了。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辦法，大氣壓力只是他理解事物的方式。

“那用‘比喻’來說明好了，”他說，“洞曉萬物之間隱秘的聯(lián)系，憑一個比喻就能將彼此接通，有一首缺了字的俳句，你們把它比喻成什么？”

“少了一個人的家庭？”糸見沙耶加問

“一座金殘碧舊的宮殿?！奔m十六夜說。

源清素看向神林御子。

“缺了一塊的拼圖。”神林御子只好說了一句。

源清素這才接著往下說：

“修補(bǔ)俳句的過程，可以得到關(guān)于‘家庭、宮殿、拼圖’的智慧，這個過程我把它看成翻閱一座陡峭的山嶺，修補(bǔ)一臺精密的機(jī)械，那我也就得到了‘山嶺、機(jī)械’的智慧——這就是舉一反三?！?p/> “山嶺...儀器...”糸見沙耶加喃喃自語。

“當(dāng)然，這是文學(xué)上的事，不過修行也是同樣的道理，找出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一旦明白了這個道理，將通曉一切草木的名稱，熟知所有星星的位置?！?p/> 姬宮十六夜明白了，說：

“就像佛祖回答門徒的問題，他不可能遇到過這位門徒的困境，但佛祖只要做好一件事，他就能從這一件事中，知道百樣事的解決方法?！?p/> 源清素點(diǎn)點(diǎn)頭。

“這也算一種思維方式吧，”他笑道，“學(xué)習(xí)也分死記硬背、掌握知識結(jié)構(gòu)之類，其實(shí)怎么都好，適合自己最重要?！?p/> “大概理解了。”糸見沙耶加點(diǎn)頭。

談話到此為止，熄了燈，走出冥想室，各自回房間睡了。

接下來幾天，白天源清素帶著三人四處玩，晚上修行。

坐在防堤波上喝波子汽水，看海鷗、貓、隨海浪起伏的漁船，干凈的街道。

源清素給她們介紹歷史小豆島的歷史。

“這里是當(dāng)?shù)厝私?jīng)常光顧的超市?！?p/> “郵局和ATM機(jī)在那邊的拐角，自動販賣機(jī)哪里都有。”

“這個公園是流浪貓的聚會地點(diǎn)，碼頭釣魚的地方是它們的餐廳。”

“穿過這座鳥居，前面是一座歷史悠久的神社?！?p/> 四國四縣也走遍了。

在高知縣新開的意大利餐廳吃比薩，欣賞德島縣的阿波舞，游覽香川縣的水族館，去愛媛縣吃橘子。

七月三十日，比武前一天，滿濃町也去了，藍(lán)天白云，一百二十萬朵向日葵盛開。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御子最近話變少了？”姬宮十六夜當(dāng)著神林御子的面，對源清素說。

“你聽過神說話嗎？神不說話。神林小姐不說話，是因?yàn)樯窳中〗阆裆褚粯用利??！?p/> “……你這已經(jīng)不是贊美，是諂諛了。”姬宮十六夜好像有點(diǎn)被惡心到。

“開玩笑?！痹辞逅匦Φ?，轉(zhuǎn)頭問神林御子本人，“最近怎么了？水土不服？”

神林御子手里拿著一朵向日葵，站在田畦上，如一朵玉蘭花。

“我在想，怎么答復(fù)你的情書。”她說。

正對著向日葵花田深呼吸的糸見沙耶加，睜開眼睛，看了過來。

“慢慢來，我不著急?！痹辞逅卣Z氣輕松。

神林御子看著手里的向日葵，輕聲說：“不用等，我已經(jīng)想好了。”

“結(jié)果呢？”姬宮十六夜期待地問。

源清素靜靜地看著神林御子。

“一顆流星有它來去的方向，”神林御子抬起頭，眺望遠(yuǎn)處的天空，對源清素說，“我也有我的去處。”

“流星也可以在家里?！痹辞逅卣f。

“那還是流星嗎？就像向日葵，摘下來之后，它再也不能朝著太陽，也就不是向日葵。”

“我明白你的意思，”源清素緩緩說，“……你連慢慢來的機(jī)會都不給我？”

“記得我說過嗎？我不是你的老師，也不會是你的朋友，更不是你的戀人，我們永遠(yuǎn)是共處一段時間的陌生人?！?p/> “我說過不急，”源清素打斷她，“等我們打破人與人之間的隔閡，讓世界和平，討伐妖怪不再需要神巫的時候，我們再慢慢說這件事?！?p/> 神林御子第一次知道，原來源清素建立高天原還有這樣的目的。

白子和小蝴蝶在花田里奔跑，追一只蚱蜢，鈴鐺清亮細(xì)碎的聲音，在花田遠(yuǎn)遠(yuǎn)地傳開。

鈴聲被神力藏起來，只有特別的人才能聽見。

姬宮十六夜不說話，糸見沙耶加也沉默不語。

漫長的十分鐘。

“和那個沒有關(guān)系，我根本不喜歡你?！鄙窳钟幼⒁曉辞逅?。

“為什么？”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堅持，我不會喜歡上一個輕浮的人?！?p/> “輕浮？我？”源清素愣了下，他條件出色，幼兒園就有女孩子喜歡他，但他連和糸見沙耶加跳舞都拒絕了。

只有一開始，還沒徹底愛上神林御子之前，被姬宮十六夜迷惑，把她的頭發(fā)拿在手上繞圈。

“給女人買戒指、和別的女人假裝交往、吃其他女人吃過的東西、不殺柳生三千子，舍不得十六夜回去——你不輕浮嗎？”

源清素想說什么，但什么也說不出來。

這些事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也是事實(shí)，如果他堅持，是可以不發(fā)生的。

“你以前沒說錯，我的確是一個占有欲很強(qiáng)的人，”神林御子繼續(xù)說，“如果戀人的所有不能全歸我，那就毫無意義。”

過了良久，源清素才開口：

“我看過一本書，上面女主角說過一句話：心靈不自由、看不清自己，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堅持的道路是對的，還是錯的——你現(xiàn)在就是這樣，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神林御子內(nèi)心深處涌出一股溫?zé)岬那榫w，喉嚨有點(diǎn)發(fā)癢。

她不明白這情緒是什么，從來沒有過。

“不管你是真喜歡我，還是假喜歡我，這就是我的回答?！彼Z氣拒人千里之外。

“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不會聽?！痹辞逅卣Z氣同樣堅定，“但我也不會逼你，將來我們或許會死在某個妖怪手里，但如果僥幸成功了，世界不再需要神巫，到那個時候，你還堅持今天的回答，我會放手?！?p/> 神林御子別過臉去。

沉默持續(xù)了一陣，白子和小蝴蝶終于抓到了綠色蚱蜢。

“這么專情的清少爺，我都心動了，”姬宮十六夜突然愉快地笑起來，“決定了，我要把你奪到手?！?p/> 白子和小蝴蝶小心翼翼地將合攏的雙開，從縫隙里去看蚱蜢，蚱蜢卻趁機(jī)跳了出來，逃進(jìn)向日葵綠葉叢中。

“那我也加入？”糸見沙耶加覺得好玩，“小弟弟，和姐姐我在一起，錢用不完哦?！?p/> 源清素心情正沉悶著，被她們兩個一說，有些無奈地笑道：“你們別鬧了?！?p/> 糸見沙耶加笑了一下，沒說什么。

姬宮十六夜卻走過來，雙手勾住源清素的脖頸，一言不發(fā)，只是歪著頭，笑吟吟地看著他。

源清素心里突突直跳，明白她的意思——剛才的話，不是在開玩笑。

但這就像神林御子不能全信他的愛意，他同樣沒辦法百分之一百肯定姬宮十六夜的心意。

“你已經(jīng)害我追求神林小姐變得困難?！痹辞逅啬瞄_她的手。

不管姬宮十六夜怎么想，他喜歡的是神林御子。

“只準(zhǔn)你拿我的頭發(fā)玩，”姬宮十六夜說得抑揚(yáng)頓挫，還看了神林御子一眼，“就不準(zhǔn)我摟你了？”

神林御子剛才讓心口發(fā)熱的情緒一下子全沒了，表情更冷一分地看著源清素。

“等一下，”源清素再次拿開姬宮十六夜持之不懈纏上來的手臂，對神林御子說，“那個時候我還沒喜歡上你。”

神林御子冷笑一聲，轉(zhuǎn)身走了。

“等等，神林小姐！”源清素想去追，姬宮十六夜兩條手臂，卻像蛇一樣將他纏住。

兩人纏斗一會兒，結(jié)果踩滑了，從田畦落下，一起倒在向日葵花田里。

“快起來，疼疼疼，屁股坐到石頭了?！痹辞逅乇粔涸谙旅?。

姬宮十六夜俯倒在他身上。

“我就不?！彼⒆託獾恼f了一句，然后發(fā)出一連串悅耳的笑聲。

回去的路上，神林御子對源清素說：

“不管如何，因?yàn)槲野涯銕线@條路，直到我死之前，會一直保護(hù)你，但請你別把這誤解成我喜歡你。”

“我盡量?！?p/> “還有，直到我死之前，你必須聽我的，不準(zhǔn)隱瞞我任何事情?！?p/> “......明白。”

“你要和姬宮在一起，還是和糸見在一起，或者和她的妹妹，我都沒意見，甚至很高興看到。”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痹辞逅卣f。

“我只覺得你的身體很臟，我們之間根本不可能。”神林御子說。

“我不介意哦?！奔m十六夜說，“反正你喝的都是本巫女的口水，不過你要是敢喝其他女人的口水，我也要生氣了。”

姬宮十六夜還沒完，她又說：

“和我在一起吧，哥哥。女人不會在乎對她一心一意的人，只會為三心二意的人難過，你和我在一起，讓她流淚、讓她后悔，折磨她，怎么樣，嗯？”

“……不怎么樣，我才不會做這么扭曲的事，冰融化不了，我寧愿凍死，也不去找熔漿幫忙?！?p/> 姬宮十六夜聽了，扭頭對神林御子說：

“御子，別聽他的，他又在說好聽的騙你，他還對我有過生理反應(yīng)呢，他沒告訴你吧？”

源清素打心底覺得，巫女真是一群麻煩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