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箓 第二十四章 且下玉鉤釣金蟾(上)

鹿川老道將當(dāng)初的事情講了個大概，蘇徹也聽了個差不多明白。

找鹿川老道尋此事的來龍去脈，其實最合適不過。

若是攔上老蘇去問，或許人家還會聽出些弦外之音。

人家會以為這是責(zé)怪老蘇當(dāng)初護衛(wèi)不力，責(zé)問為啥不去找白鹿洞的晦氣。

從老蘇那里所得的回答，也未嘗沒有添油加醋，掐頭去尾的問題。

鹿川是最中立的旁觀者，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絕對不會對宗門的行走，止心觀的觀主有所欺瞞。

“觀主若要弄個水落石出，為何不去問問那位。”

鹿川老道說著，伸手向著建康城的方向一指。

“祂？”

蘇徹反觀內(nèi)省，這倒是燈下黑，自己的確是忘了有這樣么一位。

“神道中人，閉目則布網(wǎng)于天地之內(nèi)，抬眼能觀萬丈紅塵如運掌中之鏡。”

鹿川老道一搖拂塵：“貧道雖是冷眼旁觀，到底也逃不出道聽途說四字，而那位可是坐鎮(zhèn)此地數(shù)百年，什么前塵舊事，夙世因緣，哪能逃出他的法眼？”

城隍土地，山神河伯，這些神明看似不值錢遍地都是，卻都是社稷正神，而建康城內(nèi)的都城隍更是此道的佼佼者，若是真的論起神通法力與長生真人也不過是伯仲之間。

而若是論起神通細(xì)微之處，也有長生真人所不能及之處。

畢竟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這位建康都城隍乃是大梁開國之時的立國賢相英靈在位。平日里護持得建康城內(nèi)外無災(zāi)無疫，妖鬼無蹤。順便還保得建康左近風(fēng)調(diào)雨順，

在這流離的苦亂世道之中，倒也是維持出了一片凈土。

最為難得的是，這位性格溫良而不失剛正，不只是民間，便是在修行界內(nèi)都頗有美名，也算是流傳出許多佳話的正派人物。

“倒是我忘記了這位。”

蘇三公子心頭閃過許多念頭，暗地里有了計較。

倒要設(shè)下個計謀讓這位都城隍上套才好。

“我預(yù)備在建康東北尋一處所在結(jié)廬而居，若是門內(nèi)有旨意示下，還要勞煩你走上一遭。”

蘇徹這邊開口，鹿川那里趕忙應(yīng)下。

兩人又是閑話了一會，蘇徹抓著鹿川老道聊了聊這山上各門各派的過往從來，又打聽了些建康城附近的諸般勢力。

蘇徹雖然已經(jīng)看過緹騎的資料，但是有許多辛秘卻不是人間朝廷所能探查，借著鹿川這坐鎮(zhèn)多年的黃天道高功，蘇徹也長了許多見識。

收獲滿滿，蘇三公子叫上陸柏朱彝這兩個哼哈二將直接離了攝山，正準(zhǔn)備回返建康城內(nèi)。

只不過剛下山走了半截，便看見前面大隊人馬甲騎開道旌旗蔽空，有意思的是這隊伍之中還夾著大大小小許多光頭，一個個披著枷號，叫兵丁拿著皮鞭棍棒不住地抽打，一路上哭哭啼啼，好不凄慘。

蘇徹使了個眼色，朱彝上去使出緹騎問話的本領(lǐng)，裝成上山進鄉(xiāng)的客商，這才打聽了個大概。

原來是宮內(nèi)的嘉安公主不知道為何起了心思，忽然到這攝山上參拜菩薩，結(jié)果前來清場的護衛(wèi)在廟里撞見了一群和尚在那里拆洗院墻，墻上滿是大逆不道的字句。

本來當(dāng)下正趕上老蘇施展手腕改天換地的當(dāng)口，貴人們覺得這是和尚們耍手段討好老蘇。

于是乎這伙和尚算是撞到了嘉安公主的劍鋒上，當(dāng)即便派甲士查抄寺廟，將大大小小一窩光頭來了個卷包帶，通通發(fā)送去大牢，眼見得是要興起一場大獄。

雖然腥風(fēng)血雨還未到，不過已經(jīng)慌得攝山上大大小小的各路廟宇關(guān)門謝客，甚至已經(jīng)有乖覺的大和尚拉著眉清目秀的小沙彌背著金銀細(xì)軟下山跑路去也。

蘇徹聽聞心頭一笑。

本來是隨手戲弄，倒是把這座山收拾的山清水秀了。

不過這位嘉安公主……

中元網(wǎng)羅的那些靶子里也有個宮中出來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

找個機會倒是要再去宮里摸摸底。

下了攝山，蘇徹吩咐陸柏與朱彝回府內(nèi)同小狐貍傳個消息，自己卻是整了整衣衫，在建康城外晃蕩了幾圈。

卻是在以玄門法度觀瞧眼前的這座建康城。

這大梁的國都建康城，名義上是一座大城，內(nèi)里卻分為三處。

最北面臨著滔滔大江的是為臺城。

此地乃是宮殿所在，內(nèi)里還有武庫，林苑，工坊等等，軍機重地。臺城之外，還有兩座小城，而臺城之外才是貴人百姓們的居所。

這些加在一起才是大梁的國都建康城。

江繞西北似龍游，山坐東南如虎踞。人間煙火浩瀚無垠，果然江山無限。

蘇徹端坐在一株梧桐樹下，隨手一揮，帶下一片略顯凋黃的樹葉，于指掌之間運使法力，在上面輕輕一點，然后向前一揮。

仿佛有一道云霧自此地越出，不過轉(zhuǎn)瞬片刻，木氣森森，此地現(xiàn)出一座草廬，四周竹籬疏密錯落，中間自有石凳、石桌。

眼前這一切便是蘇徹以幻術(shù)點化而成，幻中求實，假中得真，只要法力不曾退去，眼前這一切便真的不能再真。

蘇徹接著出手，將法力運使，將這草廬再細(xì)心雕琢。

屋檐之上掛幾許青苔，竹籬縫隙落幾片彩蝶，石凳之上棋盤縱橫，窗楹之間絲絲蛛網(wǎng)。

蘇徹將這一切做完，轉(zhuǎn)身看了看自家身上，衣衫皎白如月，琳瑯玉帶綴著寶珠，皂烏靴上金絲紋絡(luò)，玉玦香囊彼此輝映。

富貴王侯公子，卻不是一副修道人的模樣。

隨手一撥，幻化成道袍麻鞋，直入草廬之中，靜坐在蒲團之上，口中默念黃庭，卻是將心神放遠(yuǎn)。

一直到月升烏落，星掛周天。

蘇徹早已形神如一，五心入定。扣齒三匝，抬頭向著空中一聲斷喝。

“起。“

一道白光自泥丸宮升騰而起直奔長空之上。

不過閃耀片刻功夫，周匝生出一團青氣，卻是霧遮霽月，將那白光吞納其中。

蘇三公子運使《紂絕陰天秘箓》之中的手段，將自家練就的法箓直入中天。

這釣餌算是送出去了，就是不知道能釣上幾尾金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