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七十七章:黑裳仙子

吞骨山莊，慕師靖立在前廊，上頭的屋頂出檐深遠(yuǎn)，落下的陰影覆蓋著她。

如今已是春時，山莊卻無半點(diǎn)春意，她靜若冰潭的眼眸正盯著山上的大霧，柔軟的黑裳在干癟的山風(fēng)中飄動。

慕師靖并沒有多么喜歡黑衣裳，她只是厭倦了白裙。

白裙是她身上諸多的符號之一，這是世人眼中對她的印象，她談不上喜歡，也不說出討厭，只是沉默地接受著。

她的裙上沒有一粒灰塵。

小時候，慕師靖很喜歡看天空，她喜歡日月星辰，喜歡這些高高懸掛的事物，但她并不偏愛鳥雀，因?yàn)樗鼈儽貙嬄洌@會破壞它們不落塵土的美。

慕師靖常常看云，并耽溺在與

云一同飄動的幻覺里，當(dāng)然，她無法沉浸太久，因?yàn)閹熥鹂倳驍嗨?p/> 師尊從不會親自動手，她會讓樹上的葉飄墜，遮蔽住她的眼，會讓廊下掛著布娃娃斷線，砸到她的頭上，會讓蝴蝶飛來，在她眼前扇動翅膀。

師尊清冷寡言，從不會承認(rèn)這些是她做的，她也不敢去問，因?yàn)閱柫司痛碜约涸陂_小差。

慕師靖天賦出眾，無論是學(xué)心法還是劍術(shù)都很快，快到令人瞠目結(jié)舌，但師尊從未表達(dá)過滿意，反而經(jīng)常因?yàn)樗紶柕男傅《?zé)備她。

師尊小時候應(yīng)是極努力的吧……慕師靖時常這樣想。

她是無數(shù)武林人心中的傳奇，但如今在異國他鄉(xiāng)回首過往，卻只似望見了平靜無漪的湖水，她輕而易舉地得到了他人畢生孜孜以求而不得的一切，卻也并不歡喜。

過久的茫然于道心無益，她需要一個目標(biāo)，一個難以達(dá)成的目標(biāo)，并把它偽裝成人生的意義之一。

七歲那年，她下定決心，要擊敗那個名為林守溪的少年。

他們素不相識亦不曾謀面，她也只是偶爾聽見師兄師姐說娃娃親時提過這個名字，她不想要什么娃娃親，所以將這件事視為了‘意義’。

她也偶爾會想，那個名為林守溪的少年是不是也面臨著和自己一樣的處境與心境，是不是也將她視為了必須要擊敗的對手。

當(dāng)時的她不得而知。

不過她知道，后來的死城中，林守溪沒有說錯……她當(dāng)時若殺死他，自己的道心也會受很大的影響，因?yàn)榕c他公平一戰(zhàn)決出勝負(fù)幾乎成了執(zhí)念。

所以，之后死城中雖發(fā)生了可怕的事，但她回想，也無法判斷到底是幸運(yùn)還是不幸了。

他應(yīng)該也來這個世界了吧。

無論身在何處，希望以后還有一決勝負(fù)的機(jī)會……

慕師靖閉上了眼眸。

飄忽思緒的最后，慕師靖想起了師尊對她說過的話：

“你需行走在地上。”

她始終不太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只是先前黑暗中某個聲音說自己似孤單環(huán)繞的星星時，她忽然有了種道不明的感悟。

眺望遠(yuǎn)山，慕師靖忽然感到身后的黑暗中有人正盯著她。

她悄然回首，對上了那雙帶著妒意的眼睛。

“你好。”

是女人的聲音。

現(xiàn)在的山莊里住著三個人。

先前老婆婆互相介紹過他們?nèi)说拿郑@個殺死了紅齒巨蜥的女子名為柴音，她一襲青衣，容貌尚可。

殺死了六爪雪鱗蛇的男子名為齊癡，他很瘦，喜歡背把弓，臉上總掛著若有若無的陰森笑意。

“你好。”慕師靖回應(yīng)。

柴音笑了笑，問：“我?guī)Я诵┥虾玫牟枞~，慕姑娘愿一同來飲嗎？”

慕師靖并未拒絕。

他們飲茶之處在二層樓。

山莊占地頗大，但因?yàn)樗淮蟀肼裨谏嚼铮綆熅竵淼降娘嫴杼幨且粋€無欄的長廊，長廊環(huán)繞山體，下方赫然是萬丈深淵，這木廊年久失修，他們稍有不慎，就會墜入山谷喪命。

慕師靖是飲到第二杯茶的時候跌下去的。

不久之前，柴音與齊癡還在與她說著以后要通力合作，絕不可內(nèi)斗，圣子的名額雖然只有一個，但同是有鱗宗人，一榮俱榮一毀俱毀，他們未來都將是真龍殿下的跟隨者，會與其一同征戰(zhàn)，令巨龍的吼聲重新震顫大地。飲茶之前，齊癡還特意先喝了，證明茶水中無毒。

但這是陷阱。

慕師靖身處的木板早已被動了手腳，木板不是斷裂的，而是直接下墜，不給她任何反應(yīng)的時間。

一切進(jìn)行得很順利，柴音唯一覺得美中不足的是她墜落之時臉色依舊平靜，甚至連飲茶都姿勢都沒怎么動……許是一切發(fā)生得太突然，讓她沒時間反應(yīng)吧。

“這么輕易就殺死她了嗎？”齊癡說。

“怎么？你覺得可惜？”柴音冷笑。

“當(dāng)然可惜，這樣漂亮的人怕是此生再見不到第二個了。”齊癡搖了搖頭，表示遺憾。

“自己的命比美人重要，清醒一些。”柴音話語更冷。

“知道了……姐姐。”齊癡依舊在往山崖下看。

他們竟是姐弟。

“姐姐為何這般篤定她會來喝茶，還會中這般簡單的圈套？”齊癡好奇地問。

“因?yàn)槲易銐蛄私馑！辈褚粽f。

“為什么？你們明明沒有見過面啊。”

“消息是可以買的。”柴音說：“這三個月，她收了個弟子，那個弟子告訴了我很多關(guān)于慕師靖的事，包括她的性格、習(xí)慣等等。”

“程容？”齊癡聽說過這個人，她似乎是獵殺雙首蟒一戰(zhàn)中唯二的幸存者。

“嗯。”

“可我聽說她很尊敬慕師靖啊，你怎么知道她恨她？”齊癡問。

柴音悠悠道：“因?yàn)槲乙埠匏！?p/> 齊癡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姐姐……不會殺了我吧？”齊癡感到了一絲害怕。

“怎么會呢，我們失散了這么多年，重逢不易，我為何要害你？”柴音飲茶起身，最后看一眼懸崖峭壁，“無論我們誰去真主身邊，都一樣的。”

兩人退回了空蕩蕩的山莊里。

吞骨山莊是有鱗宗的要處之一，但不知為何，這幾天山莊中空空蕩蕩，莊主與他的仆從們皆不知所蹤。

“據(jù)說這座山莊里擁有一頭真正的龍裔。”柴音不知又是從何處得到的情報。

“真正的龍裔？”齊癡一驚，“該不會是頭麒麟吧？”

“麒麟？”柴音瞥了他一眼，“麒麟神獸世間罕有，誰人能操控？不過吞骨山莊的龍裔雖不如麒麟，卻也足夠令數(shù)萬鱗獸稱臣了。”

“那它究竟藏在哪里？”齊癡繼續(xù)問。

“就在吞骨山莊……”柴音一笑，最后兩個字念得很重：“之中！”

山莊重歸清寂。

次日，天還未亮，齊癡的驚叫聲震醒了山莊。

“你……你怎么……”齊癡瞳孔驟縮，手腳冷得無法動彈。

只見昨日觀云處，黑裳褒博的慕師靖幽幽地立著，她眺望著疏星淡月的天空，身影透著難言的靜，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她寧靜地回首，絕美的仙靨不見片縷傷痕。

“我還活著。”

她似在微笑，也似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