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臣 第三百五十一章 俘虜樓船

康茂才挨了打，不出意外，消息傳到了南岸湖口的陳軍大營。

這讓陳友諒很高興，坦白講，如果不考慮朱元璋的因素，陳友諒的人生堪稱開掛。他至正十五年，才正式投靠天完，結(jié)果沒鼓搗幾年，就靠著野獸的心胸，奉先的行為，連續(xù)噬主，從一介小兵，爬到了漢王高位。

誰敢不豎起大拇指，贊一聲真豪杰!

奈何有個人專門能克制他，從最早的洪都爭奪，一直到了今天，雙方各自拿出幾十萬兵馬，站在牌桌上，進行豪賭。

姓朱的一直壓著他，處處都能占便宜。

現(xiàn)在總算有人愿意投靠自己，也能把朱元璋對自己的那些手段，用在他身上了。賭錢嗎，自己輸贏無所謂，關鍵是朱元璋必須輸！

鄒普勝這老頭的確是把陳友諒看透了，相比起事實，他更愿意相信自己一廂情愿的事情，說白了，就是剛愎自用。

“傳我的旨意，明日出戰(zhàn)，我要試探朱元璋的底細！”陳友諒果斷下令，張必先立刻答應，下去準備。

到了次日，陳友諒自湖口大營出兵，數(shù)百艘龐大旳樓船，宛如一群巨獸，在許多輔助船只的陪伴之下，逶迤而來。

碩大的船只，遮天蔽日，壓蓋江面。

盡管已經(jīng)登高眺望，略知一二，但是真正當這支船隊撲面而來的時候，還是讓人感覺到惶恐。

張希孟的掌心已經(jīng)冒汗了。

他是真的害怕了，水戰(zhàn)和陸戰(zhàn)不同，船大欺負船小，炮多欺負炮少，武器存在代差，就只有被蹂躪的份兒。

陸戰(zhàn)還存在以少勝多，但是到了水上，以弱勝強的戰(zhàn)例，那是少之又少。

張希孟也有點想不通，他也布局過造船廠，而且也生產(chǎn)了一些船只……但是受限于木材的原因，朱家軍的進展并不快。

陳友諒占據(jù)湖廣，可以從大山運出木材大料，但是也有個問題，木材從山里出來，就能立刻造船嗎？

顯然不行啊！

難道說陳友諒掌握了什么黑科技，又或者？

張希孟等圓眼睛，努力觀察這些樓船。

陳友諒的座艦，至少有十五丈長，高度能達到兩丈多，寬也有兩三丈，光是甲板就有三層之多。

一艘樓船，能裝一千名水兵，這種大小的樓船，幾乎能跟鄭和下西洋的寶船相提并論了。

而且所有的樓船，都刷著大紅的顏色，壓迫感十足。

雖然看不清楚，但是張希孟也知道，在陳友諒的船上，也有火銃，火炮，火油一類的武器，強弓硬弩，絕對不缺。

朱家軍有的武器他們有，而且數(shù)量還更多。

這個仗要怎么打？

坦白講如果換成張希孟做統(tǒng)帥，他或許會避戰(zhàn)，直到自己有更大的船，準備更充分，然后才會決戰(zhàn)。

可問題是戰(zhàn)機稍縱即逝，哪里會允許你準備妥當？

所以張希孟真的很慶幸，做主的人是朱元璋，執(zhí)行任務的是徐達和常遇春這些人……至于他，則是可以默默觀戰(zhàn)，讓這些牛人帶你起飛。

張希孟盤算著，如果讓手下人知道，神仙一般的張相，竟然如此慌亂無助，只怕都會動搖軍心。

不過也沒有什么關系了，大家伙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戰(zhàn)場上，張希孟被忽略到了一邊。

“此戰(zhàn)，由我統(tǒng)軍，你們分批跟上……務必按照我的吩咐，只許向前，不許后退！”

徐達立身船首，披堅執(zhí)銳，提著盾牌，竟然率先殺了出去。

徐達作為軍中第一個都指揮使，實則是承擔著主帥的職責，他竟然搶了先鋒的活兒，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

萬一有了閃失，豈不是動搖軍心！

張希孟微微皺眉，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見朱家軍主動出擊，陳友諒竟然忍不住想要嘲笑這幫人，飛蛾投火，自取滅亡！你們也不看看，雙方的戰(zhàn)船差了多少！

伴隨著陳友諒的命令，五艘巨型樓船，另外還有幾十艘戰(zhàn)船，一起迎戰(zhàn)。

大江之上，雙方兵戎相見，就在臨戰(zhàn)的關頭，徐達所在戰(zhàn)船之上，鮮紅的旌旗連續(xù)搖動，整個朱家軍船隊得到了命令，迅速分開，以十艘一隊的規(guī)模，撲了上去。

看到這一幕，張希孟幾乎給徐達拍巴掌了。

樓船碩大，運轉(zhuǎn)不便，朱家軍船小靈活，正好仗著機動力，包圍敵人，用狼群對戰(zhàn)猛虎的辦法，狠狠咬死敵人！

只要找對了方法，克敵制勝，不算難事！

可就在張希孟倍感振奮的時候，從碩大的樓船上面，拋出了許多石彈，劃過優(yōu)美的弧線，砸了過來。

一枚石彈幾乎貼著徐達的船頭，掉入江水，如果再向前一點，估計徐達就成了肉餅。

張希孟的心臟猛然一縮，別光挨打，快點反擊，徐達怎么不反擊？

可是令張希孟失望的一幕出現(xiàn)了，徐達似乎沒有看到對方的石彈，只是下令船只向前，用最快的速度，接近敵人。

張希孟看了又看，他似乎明白過來。

怪不得陳友諒癡迷樓船，這種龐大的戰(zhàn)船，縱然有一萬個缺點，但是一個優(yōu)點，足以掩蓋所有缺點。

樓船高大，擁有多層甲板，每一層都可以放置武器。

因此一艘樓船攜帶的投石機，火銃火炮，是十幾艘小船之和，而且由于居高臨下，射程更遠，威力更大。

面對這種龐然大物，小船沒有別的選擇，只有以決死的氣勢，接近對方，才有一戰(zhàn)的機會。

可是要想接近這種裝滿了武器的大家伙，又豈是那么容易的。

張希孟瞪大眼睛，看著江面上的戰(zhàn)場，突然，從一艘樓船上面，落下一根數(shù)丈長的木桿，在木桿的一頭，是個巨大的鐵錘。

拍竿！

這東西張希孟在濡須口見過，如今再一次親眼目睹，拍竿威力。

只見一艘朱家軍的戰(zhàn)船，被迎頭擊中。

立在前面的兩個士兵，頃刻被砸碎，船頭木頭斷裂，一個巨大的漏洞，江水涌入，船只下沉。

片刻之后，消失不見，只余幾片殘缺的木板，孤零零漂浮著。

看到了這一幕張希孟面色格外凝重，他終于明白了徐達身先士卒的原因。

雖然說樓船龐大，難以周轉(zhuǎn)，只要能接近樓船，就有辦法。

可問題是怎么接近啊？

對方明明是個張牙舞爪的老虎，平時看到都要繞著走，如今卻要主動接近。

每靠近一點，都要冒著生命危險，隨時都可以葬身大江，尸骨無存。

別說什么靠近對方，誰愿意送死誰去，反正老子不去！

要不是主帥身先士卒，憑什么讓手下人舍死忘生，拼命向前？

戰(zhàn)爭固然要看妙算，要看戰(zhàn)略，但歸根到底，還要人去執(zhí)行……就拿以小船對付大船的戰(zhàn)術，張希孟可以在紙上侃侃而談，推演出無數(shù)種獲勝的辦法。

但是真正到了戰(zhàn)場上，還是要士兵迎難而上，以弱小的船只，義無反顧，撲向敵人……不管戰(zhàn)爭結(jié)果如何，對于很多年輕的士兵來說，他們的生命隨時都會結(jié)束。

對于三軍統(tǒng)帥來說，這些人只是萬千將士中的一小部分，但是對于每個士兵來說，生命只有這一次，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張希孟凝視著戰(zhàn)場，看著濤濤江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軍國大事，不管國家多強，兵勢多么強盛，都不要輕言開戰(zhàn)。

任何戰(zhàn)爭，都必須仔細權衡，認真對待，草率開戰(zhàn)，就是拿人命做兒戲！哪怕是超級大國，也架不住幾場無意義的戰(zhàn)爭消耗。

張希孟在這個只能思考，做不了太多事情的時候，確實想了很多。

這些想法在未來的時候，會轉(zhuǎn)化為整個國家的對外大政，從而影響深遠。

但是在眼下，戰(zhàn)場的主角還是徐達和一眾將士。

徐達冒死沖突到了一座樓船的前面。

迎接他的是密集的弓弩，從上中下三層甲板上，向著他的戰(zhàn)船傾瀉而下。

徐達只能一面揮舞盾牌，保護自己，一面斷然下令，朝著樓船，發(fā)起攻擊……九艘小船，全都玩了命，從四面八方，向樓船射去弓箭。

這還不打緊兒，有幾艘船只，竟然用船頭對準了樓船的腹部，進行撞擊。

嘭嘭嘭！

劇烈的碰撞，讓朱家軍天旋地轉(zhuǎn)，竟然有士兵掉落江中。

可看起來龐大的樓船，竟然也負傷了。

木質(zhì)船身不斷出現(xiàn)斷裂聲音，上面的陳軍士兵居然被嚇得不輕，有人更是扔了兵器，向后逃跑，亂成一團。

徐達瞅準了機會，竟然指揮部下，豎起云梯，用鐵鉤掛住甲板，隨即帶頭沖上了樓船，同陳軍展開了肉搏。

“殺，跟我沖，奪了這艘船！”

朱家軍的士兵備受鼓舞，舍死忘生，沖上了甲板，迎著陳軍沖上去，肆意砍殺。兵器撞擊，筋骨折斷，凄厲慘叫……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借助江水波濤，傳遞出去好遠，包括張希孟在內(nèi)，都能清楚聽到。

戰(zhàn)爭的慘烈，足以讓任何人丟心驚肉跳。

張希孟眉頭緊皺，死死盯著那一艘?guī)缀醣恍爝_搶到手里的大船……陳友諒的樓船有問題！

竟然扛不住小很多的船只的撞擊！

這些看起來龐大的家伙，根本就是外強中干，中看不中用！

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陳友諒崛起的時間這么短，就算他繳獲了不少元廷的戰(zhàn)船，也斷然不可能造出這么多龐然大物……但他偏偏弄出來了，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他根本是強行制造，用的材料不合格，船體也不夠結(jié)實，運轉(zhuǎn)更是不方便。

所以……陳友諒才必須鐵索連舟，把船只綁在一起，這樣才能進退自如，如履平地！

懂了，完全懂了！

張希孟幾乎在瞬間，想通了一切，陳友諒搞什么鐵索連舟，不是標新立異，而是不得不為。

既然如此，那這些樓船的性能就非常堪憂，一旦火船接近，想要躲避，一定非常艱難。而且上面也不會有什么防范的措施，只要引燃了大火，就大功告成了。

張希孟忍不住自嘲，這么簡單的事情，竟然現(xiàn)在才想明白，看起來自己的確算不得聰明人……不過話又說回來，要不是親眼所見，誰又能斷定，陳友諒的樓船，只是徒有其表呢？

有太多的事情，不管看起來多簡單，只有真正經(jīng)歷過，親眼看過，才能明白其中的份量。

一場戰(zhàn)斗觀察下來，張希孟也仿佛經(jīng)受了一場修行……從最初的惶恐震撼，到沉思反省，再到智珠在握，重新恢復信心。

張希孟已經(jīng)有充足的把握，贏得這場戰(zhàn)斗。

徐達果然是好樣的，陳友諒的虛實就這么試探出來了！

此刻再看戰(zhàn)場上，徐達已經(jīng)徹底奪下了一艘樓船，上面近千名士兵，不是被殺，就是被驅(qū)趕到了江水里。

朱家軍控制住了這艘龐大的戰(zhàn)利品，艱難轉(zhuǎn)向，朝著朱家軍大營而去。

在看到這一幕之后，陳友諒怒了。

這幫廢物，竟然又輸給了朱重八！

“上！給我上！”

足有二三十艘巨型樓船，鐵索相連，朝著朱家軍撲了過來。

這些巨型樓船，以遮天蓋地的氣勢，撲面而來，兩艘來不及轉(zhuǎn)頭的朱家軍戰(zhàn)船，眼見的無法逃脫，只能放棄絕望攻擊。

樓船太過高大，他們的兵器根本攻擊不到對方，從船上發(fā)出的石彈，火炮，淹沒了戰(zhàn)船，數(shù)十名朱家軍士兵，葬身大江之中。

這些樓船還不肯滿足，繼續(xù)追殺不停。

眼瞧著距離朱家軍水師越來越近。

就在此時，一直等待機會的水師指揮使俞通海終于發(fā)動了，他的船隊果斷沖出來，并且以火炮對準了陳軍樓船。

即便沒有張希孟摻和，元末的火器水平，也是可圈可點的，經(jīng)過了這幾年的發(fā)展，朱家軍的確擁有了一批火炮，但是很任何早期武器一樣，龐大，繁瑣，毛病一堆，始終困擾著這些戰(zhàn)爭之神，沒法在陸戰(zhàn)上發(fā)揮作用，只能裝在龐大的戰(zhàn)船上面。

俞通海一聲令下，炮火齊發(fā)，咚咚作響，宛如雷霆。

碩大的樓船被擊中，木屑滿天飛，露出一塊塊驚人的傷口，更有船只裂口，江水涌入，大船快速下沉。

足足二十幾艘戰(zhàn)船，竟然在俞通海的打擊之下，幾乎悉數(shù)沉入江底……可惜的是朱家軍的火炮射速太慢，而且還有好幾門在一輪射擊之后，就出了問題，沒法繼續(xù)開火，不然的活，光是靠著這些火炮，就可以戰(zhàn)勝陳軍。

“上位，幸不辱命，俘虜樓船一艘！”

徐達向朱元璋報捷。

張希孟已經(jīng)迫不及待，“快，帶我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