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狀元 第八百九十一章 三把火

紫禁城，乾清宮。

朱四召見剛進翰林院當(dāng)侍讀不久的張邦奇。

對于張邦奇，朱四還是很禮重的，說了一些鼓勵的話，沒談及政務(wù)，畢竟翰林侍讀很難過問朝事，再加上張邦奇屬于剛回朝廷當(dāng)官，需要先適應(yīng)一番。

這次朱四召見張邦奇，更多是為表現(xiàn)出對張邦奇的重視，讓人清楚地看到他的態(tài)度。

召見結(jié)束，本來朱四要留張邦奇在的宮里吃飯，為其回絕，于是朱四便派了張佐送張邦奇出宮。

出宮的路上，張邦奇對張佐很客氣，畢竟內(nèi)相的權(quán)責(zé)可不是開玩笑的，多數(shù)時候這都是可以代表皇帝的頂級大老，在詔書的批復(fù)方面更是有極大的決策和自。

「……張翰林，您以后有事，可以多問問唐先生的意見，哦，就是翰林院檢討唐寅唐先生，另外也可以多跟朱先生，也就是吏部員外郎朱浩，深入交流，這都是陛下希望看到的情況。」

張佐上來既稱呼唐寅為先生，又稱呼朱浩為先生，讓張邦奇多少聽出一些苗頭。

既然你這么尊重文人，為什么不稱呼我為「張先生」，而只是稱呼我張翰林呢？

「好。」

張邦奇拱手應(yīng)允。

張佐則很高興，道：「難得陛下又多了張翰林您這樣一位才德兼?zhèn)涞拿繛槠渲\劃，以后大明國運定會蒸蒸日上。」

張邦奇聽了這番恭維，不由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的疑惑，問道：「那……張公公，在下斗膽問一句，陛下何以要讓在下入朝，來做這個翰林侍讀呢？」

一個簡單的問題就把張佐給問住了。

用你就用你唄，畢竟你跟興王府淵源深厚，老這么刨根問底干啥？說白了，不就是朱浩一直在陛下面前舉薦，說要多重用你這樣的「老人」嗎？

有些事，張佐明白其中道理，卻不能直說，不單純是防止泄露朱浩之事，也是避免讓張邦奇感到難堪。

你一個成名已久的大儒，朱浩考生員的時候你還是他的主考官呢，現(xiàn)在靠朱浩把你舉薦拔擢上來，說出來很有面子嗎？

張佐道：「是這樣，陛下想多用一些跟王府關(guān)系密切之人，如此才不至于在朝中孤立無援。」

「哦。」

張邦奇一聽就明白了，這是任人唯親。

換作一般人，肯定不開心，但張邦奇屬于那種豁朗大度的官員，他從接到圣旨來京當(dāng)翰林侍讀，就知道自己是通過跟興王府的關(guān)系才會被皇帝器重，將來前途無量，所以現(xiàn)在他也不會惺惺作態(tài)。

但張邦奇還是問了一句：「陛下莫非有大事，需要朝中有人支持？」

又是個尖銳的問題。

張佐這次不著急了，既然張邦奇這么問，說明很可能未來會在某些事上相助皇帝，屬于「有心」的行為，不應(yīng)該阻止。

張佐露出諱莫如深的笑容：「張翰林，陛下從登基伊始，無論推行什么，在朝中都遇到不少阻力，尤其是在翰林院……以后不管什么事，只要不妨礙您的仕途和名聲，您盡可能相助便可！」

不單純?yōu)橐患拢且院笏惺履愣家獔远ǖ卣驹诨实垡贿叀?p/> 這樣才不枉費皇帝破格拔擢你。

張邦奇一下就聽明白了，自己到了翰林院，就是為了跟翰林院中很多「清流」為敵，那自己這活可不好干啊，如果說翰林院中沒人相助的話，豈不是我一個人要跟天下讀書人為敵？

不過再一想，好像有個幫手，就是被委派進翰林院當(dāng)檢討，卻到現(xiàn)在都還沒履職的唐寅。

但真要指望唐寅？

開什么玩笑！唐寅本來就是個舉人，就算曾是皇帝的老師，但在翰林院中能有多大話語權(quán)

隨后張邦奇又想到一個問題，直言不諱地問道：「那朱敬道，現(xiàn)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深得陛下信任嗎？何以會在吏部員外郎這樣不痛不癢的職位上？為何不將他調(diào)回翰林院呢？」

又是個「好問題」。

張佐發(fā)現(xiàn)，這個張邦奇總是能發(fā)現(xiàn)直指核心的問題，有時候還真難招架。

張佐微笑搖搖頭：「有關(guān)朱先生的事，不可說，也不能說。您要想得到答案，多問問朱先生本人便可。」

「嗯。」

張邦奇點頭，「那意思是，在下可以隨便見他是吧？」

「啊？」

張佐又是一怔，隨即意識到張邦奇為何會這么問。

朱浩的立場更為尷尬，一向被認為親近正統(tǒng)文官勢力，也就是楊廷和派系，而朱浩又是孫交的女婿，現(xiàn)在孫交在朝中文官中地位凸顯，張邦奇很想知道，他跟朱浩是否能正常相處，需不需要隱晦什么。

張佐笑道：「您跟朱先生淵源頗深，就算見他又如何？朱先生跟唐先生間的交際，也未有避諱過，您放心就好。」

張邦奇點頭表示會意。

心里也在琢磨。

朱浩這小子可以啊，一邊跟新皇保持良好的關(guān)系，還能在楊廷和等文官那邊獲得不錯的名聲，左右逢源，皇帝沒有失去對他的信任，楊廷和派系也把他當(dāng)自己人……這是如何做到的？

換作我來，在翰林院中站到皇帝的立場上，豈不是把整個翰林院的人都給得罪光了？

「好。」

張邦奇應(yīng)承下來后，便隨張佐出宮，路上不再發(fā)問。

張佐送走張邦奇，回到乾清宮。發(fā)現(xiàn)朱四正對著一份東廠密奏生悶氣。

張佐走上去，不敢吱聲，伸出手要為朱四斟茶。

朱四這才留意到張佐回來，隨口問道：「送走了？」

「是，張翰林出宮時，問了很多問題。」張佐不敢隱瞞。

朱四道：「問什么了？」

張佐大概一說，連他自己的回答也如實相告。

朱四起身道：「這位張?zhí)釋W(xué)真是的，問那么清楚干嘛？裝糊涂不好嗎？就像敬道所說，這世上之人多是難得糊涂……不過也好，讓他了解目前的朝堂格局，也就不會亂來了。」

「是，是。」

張佐趕緊應(yīng)聲。

見皇帝不怪責(zé)他把一些秘密說出來，張佐也就放心了。

張佐一向都這么謹小慎微。

朱四指了指桌上那份讓他生氣的密奏，道：「回頭你把這東西，交給敬道看看，讓他拿主意。」

張佐趕緊走過去，將密奏收拾好，不敢打開來看。

朱四道：「張家外戚實在太過分了，真是給他們一點顏色，染房他們都不開，直接作死！朕為有這兩個過繼的舅舅而羞恥。」

張佐心想，聽起來怎么這么別扭呢？

過繼的舅舅？

明明是你過繼到別人名下好不好？

張佐急忙道：「陛下請息怒，張氏一門一向都是這么目空一切的。」

到現(xiàn)在張佐都還不知道，張家兄弟又怎么招惹到朱四，或者說是干了什么為非作歹的事情，但料想還是那一套，不是強搶民財，就是帶人毆斗，甚至死傷人命的事都能做出來。

「交給敬道，到時你們再好好斟酌吧。朕相信敬道能處置好，讓他直接調(diào)遣東廠和錦衣衛(wèi)辦事，朕不想再聽到張家人的消息！」

張佐這邊又馬不停蹄出宮。

同時他

把黃錦叫上了。

雖然密奏還沒看，但從黃錦的講述中，張佐也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們兩個外戚也是，剛執(zhí)掌京營，就鬧出這么大的亂子？居然敢倒賣軍械？真是……胡作非為啊。」

張佐聽完也覺得不可思議。

張家兩兄弟沒腦子嗎？

還是說你們這么缺錢，連軍械都敢倒賣？關(guān)鍵是賣完了，兵部和工部那邊都不敢呈報，卻要靠東廠給皇帝打小報告，感情那些文官自詡為大明清流，遇到張家兄弟為非作歹，就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也太雙標(biāo)了吧？

黃錦道：「這還只是其中一項。」

張佐搖頭苦笑，原來倒賣軍械居然只是張家兄弟最近為非作歹的一個方面，可能最壞規(guī)矩且罪名巨大，其它普通的毆斗和強占民田等估計都已經(jīng)不算什么稀罕事了。

「好，到了朱先生那兒再詳細說，不過現(xiàn)在楊閣老剛退下去了，朝中上下一切都求穩(wěn)，只怕連朱先生也不能對張家外戚如何啊！」

張佐的擔(dān)憂是多余的。

等他見到朱浩，等朱浩看過那份密奏后，所帶來的回饋，大大超乎張佐的預(yù)料。

「……挺好，壽寧侯和建昌侯這次總算是開竅了。」朱浩道。

「嗯？」

張佐一時懵逼。

這叫開竅？

朱浩道：「他們不鬧事，京城就太平靜了，只有他們鼓搗點什么，才能把這潭死水給打破，陛下如今算是正式掌控朝局，必定要做點事出來震懾朝中的牛鬼蛇神，就拿他們兄弟開刀好了。」

張佐一聽，大概明白了。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帝之前雖然已算親政，但直到楊廷和退了，才算真正開始把朝中權(quán)力拿回來。

畢竟之前六部中有四部在楊廷和控制下，另外兩部皇帝也沒法全盤掌控，而之前內(nèi)庫的收入全被楊廷和限制，朱四想干點什么，都要靠自己賺錢。

皇帝親政，也需要先放三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