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狀元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留人的手段

朝中又一次慘烈的對抗開始。

這次的發(fā)起人是楊一清。

但作為漩渦中心人物的朱浩，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只管眼前的事情。

張左特地前去找楊一清，要對其進行一番“指點”，主要是明確無誤地告訴對方，你動誰都可以，就是別跟朱浩過不去。

朱浩是當(dāng)今天子最信賴的大臣，你針對他就是觸犯了皇帝的逆鱗。

楊一清對張左還算客氣。

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堂堂內(nèi)相，無論是誰都要巴結(jié)一下，而且楊一清的志向絕對不是只做個吏部尚書。

他想成為文臣領(lǐng)袖。

楊一清道：“張公公，敢問一句，陛下治理天下，用朱浩一人便足夠了？”

張左聽出來，楊一清這是在質(zhì)問，看起來這位新任吏部尚書對皇帝用朱浩這件事意見很大。

張左搖頭：“自然不夠。”

楊一清指了指皇宮的方向：“若是要天下安定，是否要仰仗于大臣呢？一人跟這滿朝文武比起來，孰輕孰重？”

“呵呵。”

張左不知該說什么好。

其實張左也是明眼人，看得出來楊一清不是個毛頭小伙子，既然敢回朝當(dāng)吏部尚書，就該想到一切可能會發(fā)生的事情。

但無論如何，跟皇帝交惡對楊一清半點好處都沒有。

“楊部堂，這么說吧，朝堂中臣僚固然重要，但在陛下心目中，總還是要有偏倚之人，如果倚重的是閣老、部堂，那今日楊部堂所為之事，咱家無話可說。但陛下仰仗者明顯乃是那位朱侍郎，楊部堂難道不為將來在朝為官多加考慮？”

誰跟你講誰更重要的問題？

就算你們?nèi)悠饋恚诨实垩壑幸参幢赜兄旌浦匾?dāng)然具體施政時，你們協(xié)心協(xié)力必不可少。

其實咱家不好意思說，你們治國的能力真未必比得上朱浩，不然之前的楊廷和、蔣冕他們是怎么退下去的？

楊一清點頭：“看來老朽不該回朝啊。”

張左心里開始犯迷湖。

楊一清頭這么鐵的嗎？

連最基本的審時度勢都不懂？

你看不明白就算了，現(xiàn)在皇帝派人來跟你講，你還這么執(zhí)迷不悟，看來你對皇帝和朱浩意見很大。

既然如此，那你還回來干嘛？

只是為了彰顯你四朝老臣的忠直？

張左道：“那……楊部堂您明白陛下的意思了嗎？”

“明白。”

楊一清道，“但讓老朽收回之前所做決定，萬萬不可能。請回稟陛下，老臣一心為了朝廷，絕無私心。”

“他……是在跟朕叫板嗎？”

朱四聽了張左的回稟后，差點把面前所有東西都給砸光。

見過不識相的，沒見過這么不識相的，好心好意派人去跟你說，你居然敢跟皇帝派去的特使叫板？

朱四仍舊抱怨個不停：“……他是不是把自己當(dāng)成楊介夫了？都是姓楊的，他覺得應(yīng)該繼承楊介夫的遺志，跟朕對抗到底是嗎？他不知道這次朕為何叫他回來？難道他自己為官的名聲，比執(zhí)行朕的命令都重要？”

好一通抱怨。

張左聽出來了，這位新任吏部尚書很不討皇帝喜歡。

張左道：“其實奴婢也沒想明白，他為何會如此堅持，照理說……朱先生沒得罪過他啊。”

朱四聞言不由皺眉：“敬道那邊就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張左也納悶起來。

楊一清對朱浩可說是一頓狂轟濫炸，但朱浩卻絲毫沒當(dāng)回事，朝堂也沒去，禮部、工部兩部的侍郎，竟然每次都輟朝不去，還不是因為年老體邁或是生病，就純粹是因為……不想去。

好像故意要落人口實一樣。

朱四道：“讓朕想想，他們不會是串通好的吧？”

張左聞言嚇了一大跳，連忙道：“陛下，應(yīng)該不至于如此。”

“不然如何解釋敬道的反應(yīng)？”

朱四繼續(xù)琢磨，口中呢喃，“或者敬道讓楊應(yīng)寧回朝的條件，就是允許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敬道行事最講究對等，意思就是說，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如果你敢得罪我那我絕對不會放過你……而這次敬道的反應(yīng)太澹定了。”

張左試探地問道：“那就是說，其實是朱先生自己想退下去？”

朱四瞪了他一眼，道：“誰說敬道想退了？連姓楊的不只是讓敬道卸任一部侍郎？其實朕想想，好像也沒什么。”

“啊？”

張左嚇了一大跳。

忘了是誰，先前說及楊一清的時候，氣得渾身發(fā)抖吧？

現(xiàn)在又覺得楊一清的奏疏提議沒什么？

陛下，您現(xiàn)在也這么二皮臉了嗎？

朱四道：“那這樣，工部左侍郎的職位給敬道卸了！翰林學(xué)士的位置不是空著嗎？讓敬道頂上去！這樣敬道就是禮部右侍郎兼翰林學(xué)士，這個官職應(yīng)該符合規(guī)矩吧？”

張左想了想，不由點頭。

相比于身兼兩部侍郎，朱四這次的提議靠譜多了。

無論是國子監(jiān)祭酒，再或是翰林學(xué)士、侍讀學(xué)士等，身兼禮部右侍郎都是可行的，以往有很多先例可尋。

朱四想了想，又道：“詹事府的事也交給敬道，順帶讓他自己掂量一下，看看下面有什么人需要提拔，那個徐階一直跟著他干事是吧？也給提拔上來，給個侍讀或者侍講，就這么給他說……你去！”

“陛……陛下……”

張左想問，怎么什么糟心事都往我身上丟？

朱四冷冷道：“你不去誰去？朕身邊現(xiàn)在可用之人太少了，非你去不可！這件事先這么定下來，回頭找費閣老他們來議事時，朕再跟他們說說，由他們自己去舉薦。”

張左道：“陛下，怕是費閣老他們不肯吧？朱先生畢竟入朝還沒幾年。”

“沒幾年？有袁長史和唐先生入朝時間短吧？他可是狀元！連張秉用都能直接當(dāng)翰林學(xué)士，憑什么同科的狀元卻不行？你先去告知敬道，讓他提前知曉此事！朕也想問問他的意見。”

朱四主意已定。

不用跟朱浩做提前商議，反正他想把朱浩留在京城。

仔細(xì)思索了一下，留朱浩在朝最大的阻礙，其實是朱浩身上背著的“工部左侍郎”之職，如果你跟工部沒什么牽扯，那你也沒理由老說要去什么西山、天津了吧？

張左只能屁顛屁顛去找朱浩。

在工坊內(nèi)見到朱浩本人，當(dāng)天朱浩還有客人需要接待，正是其舅子，孫嵐的二哥孫京。

孫京先前一直在國子監(jiān)中讀書，現(xiàn)在已經(jīng)準(zhǔn)備放官了，指望孫京考科舉沒戲，連舉人都不是，孫京想獲取個高高在上的職務(wù)不現(xiàn)實，正好朱浩這邊就有很多沒有什么官品，卻很重要的差事。

隨便在西山和天津船廠拎出個職位，都比朝中六部普通官員重要。

“朱先生。”

孫京先出去等候時，張左單獨跟朱浩敘話。

朱浩手里拿著一些玻璃碎片，手上戴著手套，好像在搞什么科研。

朱浩問道：“陛下讓張公公來的？”

“是。”

張左道，“吏部楊老部堂一入朝，就拿您當(dāng)成靶子打，接連上疏參劾，但也沒太過分，只說讓您卸任一部侍郎，陛下思來想去，決定讓您卸任工部左侍郎之職。”

朱浩搖搖頭：“我寧可卸任禮部右侍郎，畢竟議禮之事已告一段落。”

張左笑道：“這不陛下需要您在中樞決策方面多下些力氣嗎？這樣吧，陛下說了，準(zhǔn)備提拔您為翰林學(xué)士，掌詹事府，同時兼著禮部右侍郎，這樣再有什么事的話，隨時都能跟你商議。”

簡單的調(diào)遣。

朱浩心說，我都沒指點，皇帝自己就知道用一些非常規(guī)手段來留人。

連朱浩都覺得，朱四這個安排合情合理。

就在于朱四沒有強行改變什么，因為提前有了唐寅、張璁為翰林學(xué)士的先例，好像朱浩當(dāng)翰林學(xué)士也就順理成章，畢竟朱浩先前已經(jīng)是侍讀學(xué)士兼禮部右侍郎。

“太快了吧？”朱浩道。

“快？”

張左似乎沒聽明白。

這還叫快？

看看人家唐寅，都已經(jīng)當(dāng)上閣老了，唐寅跟你入朝的時間一樣吧？甚至于當(dāng)官比你還晚呢，一介舉人都能做到那份兒上。

張璁也一樣……到了你這里，你就覺得自己晉升太快？

你可是根正苗紅的翰林。

朱浩道：“我的意思是說，卸任工部左侍郎的速度未免太快了吧？我在這職位上還沒做出什么成績呢。”

“您還要什么成績啊。”

張左頗為無奈，苦笑道，“朱先生，這朝中上下哪里不需要您？您怎么這么澹然處之呢？楊部堂都準(zhǔn)備讓您卸任歸鄉(xiāng)，甚至外調(diào)地方了，您再不做點事情出來，表現(xiàn)出您對朝堂之事的熱忱，只怕……”

朱浩笑問：“只怕我在朝中沒幾天了，是吧？”

張左語塞。

這位小爺還真會調(diào)侃。

朱浩道：“我做翰林學(xué)士，還是會像今天這樣，基本不會出現(xiàn)在翰林院。所以就算陛下同意，也應(yīng)該再提拔個翰林學(xué)士出來，這樣才不至于耽誤差事。”

“何人？”

張左好奇問道。

朱浩想都沒想，直接道：“桂萼，他是大禮議的關(guān)鍵人物，是時候該提一提官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