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覆之塔 第六十五章 我即是神

“聽著，兩位……我改主意了。”

教父身體前傾坐直，十指交叉置于桌上。

他溫聲細(xì)語的說道：“我有事情要找你們幫忙。”

并非只是與絞殺的對話，而是將站在絞殺身后的劣者也囊括其中。

絞殺對此也沒有什么意見。他只是拍了拍身邊的座位，頭也不回的說道：

“——你也坐下聽。”

教父知道，這并非是絞殺對劣者的態(tài)度好轉(zhuǎn)了……恰恰相反，這反而是他開始警惕劣者了。

絞殺的性格如同雄獅之王。他是那種竭盡全力保護(hù)弱者，卻不允許對方違逆自己的性格。

面對群體內(nèi)部的弱者時，他是最為公正的統(tǒng)治者、最好的大哥。

面對群體外部的強者時，他能夠咬牙撐到最后、不會退讓更不會屈服。

……但唯獨在面對內(nèi)部的強者時，絞殺會異常警惕。

在理發(fā)師還沒有成為教父的時候，絞殺就試探過了他。那才只是因為理發(fā)師成為了法師而已。

在劣者覺醒全新的靈能的時候，絞殺的危機感就在不斷對他發(fā)出警報。

光是讓現(xiàn)在的劣者站在自己身后，絞殺就會感受到不安。就像是身后的人握持著匕首一般，他會忍不住想要回頭確認(rèn)。

稍加刺激，他就會想要向那頭沉默的鹿露出獠牙——會想要咬斷他的脖頸以絕后患。

“我原本打算讓‘劣者’成為我們的一面旗幟。但對如今的你來說，這太浪費了。”

教父溫和的看著劣者，就像是導(dǎo)師望著自己陷入迷茫的學(xué)生一般。

他的語氣堪稱溫柔，只是說出來的話卻不那么溫柔：“你既然有了新的力量，就要展示出來。

“那就用你的新靈能，去殺掉幾個人吧。從此以后，你就是教父手中最為鋒利的刀，人們看到你要想到的應(yīng)當(dāng)是我。

“那么，既然你只不過是個幽靈，那倒也不必將‘劣者’之名給污名化了……我打算給你另外起一個代號。下城區(qū)即是罪惡的時代將要過去了。人們再想到無碼者的時候，再也不會將他們和下城區(qū)聯(lián)系起來。只有‘教父’和‘家族’，才會成為新的主宰。

“我給你取個新名字吧……就叫‘噤聲’，如何？”

這其實是羅素用來逗麥芽酒玩時臨時想到的代號，取自劣者已經(jīng)失去了聲音這個情況。

但他也沒想到，當(dāng)時竟是一語成讖——

他原本不打算把劣者派出去干些濕活的。

畢竟劣者并不擅長槍械，因為他從很小的時候就覺醒了靈能、因此也沒有鍛煉過體術(shù)。

他只需要瞄準(zhǔn)他人之時將打火機扣上、或者貼身的時候碰觸到他人就可以了。他平時也不像是翠雀一樣經(jīng)常看書學(xué)習(xí)，最喜歡的事說是去逮捕非法靈能者，其實也就是去虐菜。

只要能碰到他人的身體，劣者就能用巨大的聲音將對方直接震到失去抵抗能力。也正因如此，太過依賴能力的劣者在失去靈能之后，幾乎就成為了一個廢人……

劣者完全依賴于絞殺的保護(hù)。準(zhǔn)備做成“來自上城區(qū)，卻加入了教父的勢力”的典型。

雖然劣者過去很被人討厭，但誰都必須承認(rèn)“劣者是一個正義的人”。他被人討厭也只是因為他太過正義剛直，不懂也不想懂那些人情世故。

如果這種人沒有才能，就會被厭煩和嫉妒他們的上司壓制著。但正因為劣者有著不可替代的才能，所以人們也只能討厭他、卻什么都做不了。最終還是只能感嘆一聲“那個瘋子”，并對他隱隱生出幾分欽佩。

假如這樣一個嫉惡如仇的人，都愿意加入教父的勢力、那么似乎也沒什么好怕的了。上城區(qū)所宣傳的危險，在劣者這個“代言人”的對沖之下完全可以化解……一旦加入了進(jìn)來，教父自然有辦法把他們留下。

但如今的劣者，定位就被迫發(fā)生了改變。

絞殺不可能把一個能夠殺死他的陌生人留在自己身邊。一旦留久了，絞殺反而會以為教父是在用劣者監(jiān)視他。

——雖然教父的確是想用劣者監(jiān)視他。

但實話歸實話……只要不被絞殺發(fā)現(xiàn)就好了。所以劣者現(xiàn)在就必須派遣出去。

他從昔日的無雙坦克定位，變成了一個陰影中的暗殺者。

一個刺殺者什么情況下是最危險的？

當(dāng)然是知道他就在身邊、但卻不知道他具體在哪里時最為危險。

危險到想要讓人忍不住撒一把粉的程度。

劣者之前的藍(lán)移已經(jīng)到了七級，雖然他更換了靈能、但藍(lán)移數(shù)值并不會下降。

這個世界的各種能力有一點很反常識。那就是無論是法術(shù)、圣秩亦或是靈能，都是沒有“藍(lán)條”的。

它只有一種驅(qū)動力，那就是某種特定的情緒。

如果一個能力無法驅(qū)動了、或者耗盡了……那其實是使用者終于繃不住了。

以劣者之前的能力舉例，如果他沒有那么狂躁、暴怒，他是無法將自己的靈能開發(fā)到完全程度的。

教父也始終用不好“籠中鳥”這個靈能，因為他就算如何扮演、也始終體會不到那種四面楚歌，沒有任何出路的絕望。沒有那種“被世界所囚禁”的絕望感，籠中鳥就無法發(fā)揮完全的實力——靈能的實力是會隨著等級提升而逐漸提升的。它其實不應(yīng)該只是一個關(guān)禁閉小黑屋的能力，只是目前的羅素只能發(fā)揮到這個程度。

正因如此，在愛麗絲的“不存之器”和摩根的“湖中仙女”等靈能都隨著羅素的藍(lán)移、紅移的提升而一并升級的情況下，“籠中鳥”依然停留在初始狀態(tài)。

而劣者最新的靈能，根據(jù)容器的說法、是基調(diào)為“空虛”的靈能。

隨著劣者原本的欲望坍塌瓦解、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在愿望達(dá)成之后會變成這幅模樣……而這時，聽到了昔日將自己視為宿敵的“托瓦圖斯”拋棄了自己，轉(zhuǎn)而將教父視為宿敵之時……

他和托瓦圖斯的立場就徹底反轉(zhuǎn)了。

那種強烈的空虛感、以及想要做點什么的念頭，吸引了新的靈能。

但他原本的惡魔并沒有因此而死亡或者離開他——它也依然住在劣者體內(nèi)，只是因為失去了那種情緒而陷入了沉睡。

如果有朝一日劣者能夠找回憤怒，那么它也將同時回歸。

——假如劣者能夠同時駕馭空虛與狂怒，在兩種截然相反的狀態(tài)中來回切換的話，那么他將成為這個世界上唯一擁有雙靈能的人。

“前不久，上城區(qū)的新任首席記者‘冰水’小姐，在坐車的時候、被人用重型卡車謀殺。雖然謀殺失敗，但最終上城區(qū)的人卻查出來了這件事與下城區(qū)有關(guān)……或者準(zhǔn)確的說，是和‘無知之幕’有關(guān)。”

教父瞥了一眼劣者，緩緩開口道：“我想，劣者先生就不用我多說了。

“我來給絞殺你介紹一下……這位首席記者，她的父親是老牌英雄‘皇帝’，她最好的朋友是‘霞’、總公司董事的獨生女，還有另一位英雄‘天送’在追求她。

“同時，她還是好幾家小公司的董事長。她遇刺的這件事，直接動搖了股價、甚至大盤都出了點動靜。現(xiàn)在已經(jīng)引起了整個英雄俱樂部的關(guān)注，總公司的董事會都將目光投了過來，上城區(qū)的好幾家公司都在著手調(diào)查、天恩日報和天恩電視臺雖然還在沉默，但他們也不會一直沉默。”

教父每說一句話，就敲了一下桌子。

絞殺的臉色也就變得更陰沉一些。

“毫無疑問，出手的這個人違反了你所設(shè)立的緘默法則……你曾經(jīng)害怕的事是成立的。一旦下城區(qū)的襲擊涉及到高層，就會引起雷霆之怒。若非我們的組織早就解散，這一次就將遭遇滅頂之災(zāi)。

“我了解托瓦圖斯那個人。他從來都不會逼迫他人去做什么，只會利誘。

“對那個人來說，威逼是一件缺乏樂趣的事。就像是玩游戲的時候走場外一樣，失去了游戲本身的意義。所以那個人一定是因為貪婪，才會背叛了我們。”

教父慢悠悠的話語，就像是惡魔的低語一般、逐漸勾起絞殺心中的怒火。

“錢啦，名啦，權(quán)力啦……或者是為了在托瓦圖斯面前更具價值，亦或是……為了給你們添堵？”

“——夠了。”

絞殺沉聲打斷道：“不必再說了，我明白。

“謀殺犯已經(jīng)持刀闖入了家門，無論家中有沒有人、他都應(yīng)該被擊斃——我們之前的布置能夠巧妙的避免這種禍端，但不代表他就沒有罪。你不必勸服我，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直接給我他的名字就好了。”

絞殺的語氣之中滿是殺意，瞳底稀有的再度燃起了猩紅色的憤怒之火：“我最擅長做這種事了……我會用石頭把他磨成泥。”

“下城區(qū)沒有網(wǎng)絡(luò)，機師本來就少。能夠遠(yuǎn)程遙控重型卡車的機師應(yīng)該不會太多。我想，從親近無知之幕的人和傭兵里面找，加起來大概也沒幾個。”

教父低頭挑著自己的指甲，輕描淡寫的說道：“不必查了，都?xì)⒘税伞Ｌ幮探o咱們家里的其他人看。

“然后再查一下，那些背叛了我、前往上城區(qū)的人……噤聲，他們就交給你了。

“真是的，莪警告過他們的……貪心遲早會要了他們的命。真是可惜，他們沒放在心上。”

“你還和無知之幕的人打過交道？”

絞殺眉頭緊皺：“你什么時候接觸的他們？”

“你這頭獅子，真是不懂什么叫玩笑……”

教父嘆了口氣，反問道：“我需要和死人證明什么嗎？我們只是要給外人看一看，讓他們想——看吶，教父他言出必行！

“但只要需要，什么話都可以是教父說過的。教父好像什么都說過，他好像哪里都能觸及……他好像無處不在、好像千變?nèi)f化。

“或者這么說吧。如果他們不知道一句話是誰說的，那都可以說是教父說的。我給予他們這樣的權(quán)力。

“——說到底，人們也不需要知道教父是誰。只要有代行者替我出面就可以了……既然如此，我說過什么就無所謂了。”

教父的嘴角微微上揚。

他身體后傾，上半張臉遠(yuǎn)離桌上的燭火、隱沒于身后的陰影之中。

“教父只不過是個符號而已，獅子。權(quán)力并不在我手中，而在于人心。是人們需要教父，于是就有了教父……

“就如同教會需要神——但信徒并不需要見到神。教會之中，也不需要真正存在一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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