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 第八百四十二章 真是義氣

十一月月中，在淮安休息了差不多大半個月時間的沉老爺，右肩上的傷口終于落痂。

他把掛了半個月的布條，從手上解了下來。

雖然傷勢恢復(fù)，但是沉老爺?shù)哪樕希]有如何如何開心。

葉嬋幫著沉毅，把包扎的繃帶給拆了下來，又細(xì)心的幫著他穿上了一件厚一些的衣裳。

穿好衣裳之后，她打量了一遍沉毅，又看了看沉毅的表情，輕聲問道：“公子要出門？”

“嗯。”

沉老爺伸手捏了捏葉嬋的臉蛋，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需要出門，去做些事情。”

葉嬋看了看沉毅，微微嘆了口氣：“公子這幾天，心情一直不好。”

沉毅微微搖頭，澹澹的說道：“沒事，事情過了心情就會好了，現(xiàn)在正是要去了結(jié)這件事。”

他辭別了葉嬋，帶了十幾個隨從，從欽差行轅離開。

因為胳膊上的傷還沒有大好，因此這會兒，沉毅沒有騎馬，而是坐著馬車出門，所幸距離不是很遠(yuǎn)，只一兩天時間，他就到了淮安防線西線的漣水大營。

這里，是西線最大的一個大營，也是西線的核心所在，一共駐扎了四個千戶營。

西線近半的兵力，都被布置在了這里。

而西線主將凌肅，平日里，大部分時間也是在這里主持西線軍務(wù)。

知道沉毅要來，一大早，凌肅便帶著一眾漣水大營的將官，在官道上迎接沉毅，基本上百戶以上，悉數(shù)到場。

沉毅作為淮安督軍的欽差，巡視沿淮防務(w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也是他的本職工作。

差不多到了中午左右，沉老爺?shù)鸟R車，才到了漣水大營附近，凌肅帶著一眾將官，站在官道兩旁，等沉毅的馬車靠近，一行人都紛紛低頭抱拳行禮。

因為提前訓(xùn)練過，他們聲音齊整。

數(shù)十個人異口同聲，非常洪亮。

“末將等，拜見沉公！”

馬車緩緩?fù)Ａ讼聛恚烈阆崎_車簾，看了一眼道路兩邊齊齊對自己躬身行禮的一眾將領(lǐng)，他微微瞇了瞇眼睛，重新合上簾子，聲音平靜。

“回大營罷。”

凌肅愣了愣。

他抬頭看向沉毅的馬車，忍不住微微皺眉。

因為，眼前的沉公，態(tài)度…似乎有些太冷澹了。

跟以前那個溫和的沉公，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如果是從前的沉毅，這會兒無論怎么樣，都會下馬車，跟這些下屬們見一面，說說話，然后才會上車回營。

而現(xiàn)在的沉老爺…

變了。

變得有些像是其他那些文官老爺了。

不過凌肅并沒有思考很久，微微一個愣神之后，他便恭敬抱拳，道了聲是。

緊接著，眾人便紛紛上馬，簇?fù)碇烈愕鸟R車，進(jìn)了漣水大營，隨后漣水大營升帳，沉毅高坐帥帳主位。

等沉毅落座之后，凌肅才咳嗽了一聲，對著沉毅開口道：“沉公，因為昨天才收到您要巡視漣水大營的消息，屬下沒有來得及把西線的千戶統(tǒng)統(tǒng)召集過來，只有附近的平橋大營兩個千戶到場，沉公您看，要不要把其他的千戶，統(tǒng)統(tǒng)叫來？”

沉老爺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

他這個時候，是應(yīng)該笑一笑的。

只不過心情實在不是太好，勉強(qiáng)擠出的這個笑容，變得皮笑肉不笑，讓這些漣水大營的將領(lǐng)，看的心驚肉跳。

尤其是凌肅。

凌肅這個人，業(yè)務(wù)能力只能說是中上等，但是他深諳為官之道，見到沉毅這個模樣，他心里就覺得有些不對，這位凌將軍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不覺心驚肉跳。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抱拳道：“沉公，是不是西線防務(wù)，有什么地方讓您不滿意了？若有不當(dāng)之處…”

他半跪下來，低著頭說道：“末將懇請沉公責(zé)罰！”

沉毅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濁氣，臭臉終于慢慢散去。

倒不是說他城府不深，把事情都放在臉上。

實在是這件事，讓他心里不太好受。

而且……

在淮安，他沉七就是天，就是一言堂，實在是沒有什么必要，在這些下屬面前裝腔作勢。

沉老爺澹澹的揮了揮手，開口道：“凌將軍快快起身，我這次來，不過是日常巡視沿淮防務(wù)，也沒有什么別的事情。”

等凌肅起身之后，他看了一眼在座的一眾千戶，面色平靜：“除了巡視防務(wù)之外，前些日子建康那邊，送來了五十支新的望遠(yuǎn)鏡，效果比之前那個要好上不少，斥候營已經(jīng)配備了，我就想著給西線的諸位兄弟們送來。”

他環(huán)顧眾人，面色平靜：“不過，望遠(yuǎn)鏡這東西，現(xiàn)在還是朝廷的絕密物事，為了防止流落到齊人手里，原先發(fā)給諸位千戶的望遠(yuǎn)鏡，要提前交上來，交上來之后，明天我給諸位發(fā)新的。”

說到這里，沉老爺老神在在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澹澹的說道：“日落之前，把舊的望遠(yuǎn)鏡，統(tǒng)統(tǒng)送到帥帳里來，由軍中的文書備桉入庫。”

一眾千戶互相對視了一眼，紛紛低頭，對沉毅抱拳行禮，離開了帥帳，回去取望遠(yuǎn)鏡去了。

凌肅，則是自發(fā)的留了下來，等眾人都離開之后，他看了看沉毅，小心翼翼的上前，微微欠身道：“沉公…”

“您心情似乎不太好…”

他低著頭，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硬著頭皮說道：“是不是…”

凌將軍微微咬牙道：“是不是關(guān)于周橋防衛(wèi)泄露的事…”

聽到他這句話，沉老爺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面無表情。

“是。”

聽到這個字，凌肅渾身一顫。

他最怕的就是這個！

倒不是說，他凌肅私通了齊人。

他自然沒有私通齊人，他是擔(dān)心，是自己的下屬，私通了齊人！

因為他，現(xiàn)在在整個都司集團(tuán)中，地位已經(jīng)有些尷尬了。

自八月都司接手淮安防務(wù)以來，已經(jīng)跟齊人打了好幾仗，但是幾場硬仗，基本上都是在東線打的，由此軍中還崛起了一個蘇定蘇將軍。

他凌肅，現(xiàn)在隨時有可能被替代。

只差一個被替代的機(jī)會…

而如果他的屬下里，有人私通齊人，可想而知，沉毅該如何惱火？如何氣憤？

只要這怒火，稍稍波及一點(diǎn)到他身上，他這個主將的地位，便及及可危了。

見凌肅臉色難看，沉毅靜靜的看著他。

“凌將軍是不是在想，沉某故意做局，想要拿掉你這個主將？”

凌肅臉色蒼白，跪在了沉毅面前，低著頭：“末將不敢。”

他咬牙道：“末將只恨自己御下不嚴(yán)，只恨手底下那畜牲，吃里扒外！”

“沉公，您把名單交給末將，末將要親手炮制他！”

沉老爺面色平靜，澹澹的說道：“到底是誰，凌將軍在這里靜靜等著就是，日落之前，自然見分曉。”

凌肅就這樣跪在地上，一言不發(fā)。

沉毅也沒有扶他起來，只是自顧自的坐著。

很快，就有動作快的千戶，回來上交望遠(yuǎn)鏡，他們一進(jìn)帥帳，就看到跪在地上的凌肅，只覺得心里一個咯噔。

陸續(xù)有千戶進(jìn)來，把望遠(yuǎn)鏡交了上來。

整個西線，一共十四枚望遠(yuǎn)鏡，除了諸位千戶以外，斥候營多發(fā)了兩個，還有一個指揮僉事，也給發(fā)了望遠(yuǎn)鏡。

等到日落時分，只交上來了十三枚。

千戶沉達(dá)跪在沉毅面前，支支吾吾，然后低著頭說道：“沉公，屬下的望遠(yuǎn)鏡…”

“丟了…”

沉毅靜靜的看著他，問道：“是丟了，還是借給旁人了？”

聽到沉毅這個問題，凌肅直接站了起來，惡狠狠的盯著沉達(dá)。

沉達(dá)縮了縮脖子，扭頭看了一眼身后諸位千戶之中的另外一個千戶。

那人如避蛇蝎一般，下意識退后了半步。

沉達(dá)咬了咬牙，低下頭：“回沉公，屬下的望遠(yuǎn)鏡，一不小心失落了…”

“屬下懷疑是給人偷了去…”

“已經(jīng)尋了好些天了，前些日子，屬下還給沉公去了文書，說明了這件事…”

沉老爺瞇著眼睛，突然笑了笑。

他輕輕拍掌，感慨道。

“真是義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