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無敵 335【當(dāng)如是】

翌日上午。

一輛馬車離開欽差行衙，傅弘之親自領(lǐng)著百騎護(hù)送。

經(jīng)歷過刺殺和埋伏之后，就算裴越自己不愿興師動眾，鄧載和韋睿等人也不會放松安全防衛(wèi)的等級。尤其是這次裴越在滎陽城外用西吳騎兵的首級筑京觀，肯定會惹來西吳奸細(xì)的憎恨，說不準(zhǔn)就有刺客鋌而走險。

有擅長訓(xùn)練斥候的傅弘之領(lǐng)百騎護(hù)衛(wèi)，在這滎陽城中稱得上萬無一失。

平穩(wěn)行駛的馬車中，裴越左手捏著一張拜帖，右手揉著眉心。

昨夜他在葉七面前老老實(shí)實(shí)地將那件事交代清楚，這自然不是因?yàn)樗袘謨?nèi)的毛病，只是兩人從京都北郊相識便一直坦誠相對，這也是他們從相識到相知的基礎(chǔ)。起初葉七并未對這件事加以指責(zé)，只不過最后還是不允許裴越去林疏月的房中。

理由便是裴越身上還有傷，不方便劇烈活動。

裴越一時沒忍住問道：“葉七啊，你指的劇烈活動是什么？”

然后他便被葉七一腳送出門外，看在他的確有傷的份上，葉七沒有發(fā)力，所以他還能站著。

這其實(shí)只是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裴越看著手中的拜帖，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京都宮城東南面那座青灰色的建筑。

拜帖的式樣很簡單，但是背面有四個銀鉤鐵畫的字。

太史臺閣。

約莫半個時辰后，傅弘之的聲音在車廂外響起：“爵爺，到了。”

裴越走下馬車，站在大門前望著這座大氣恢弘的建筑。

門匾上刻著“千金樓”三字。

老鴇早已在門前恭敬守著，見到裴越便跪下行禮道：“給欽差大人裴爵爺請安！”

裴越淡淡道：“起來罷。人在何處？”

老鴇垂首道：“爵爺，林大人在雅舍恭候。”

“帶路。”

“是。”

傅弘之一揮手，百騎分成兩部，一半在外面戒嚴(yán)，另一半提前進(jìn)入千金樓，很快便占據(jù)樓內(nèi)各處要道。那老鴇身為太史臺閣在滎陽城的暗哨頭目，見識自然不凡，只看了幾眼便心中凜然，這些軍卒竟然不比太史臺閣的烏鴉差，著實(shí)讓她意外。

裴越跟隨老鴇徑直來到后樓雅舍，傅弘之領(lǐng)著十人緊緊跟隨。

老鴇站在門外說道：“爵爺，請進(jìn)。”

大門敞開，裴越緩步踏入，傅弘之示意其他人在門外等候，自己持劍跟了進(jìn)去。

以歌喉聞名靈州的花魁蕭清吟宛如一個乖巧的丫鬟，在桌邊伺候著茶具，見到裴越進(jìn)來時她忍不住飛快地看了一眼，然后繼續(xù)展示著自己的茶道。

裴越的目光停留在對面的年輕人臉上。

一如既往冷漠的眉眼，只不過這次他沒有執(zhí)劍。

“我們見過。”裴越淡淡道。

“定國府大門外。”年輕人不茍言笑地回道。

“找我何事？”裴越其實(shí)不想跟此人打交道，因?yàn)樗嘈畔壬呐袛啵@個年輕人不能用常理來判斷。

“請坐。”

年輕人便是林合，如今是太史臺閣坎部主事，掌大梁各州府明暗哨探，位高權(quán)重。

兩人落座后，蕭清吟便將茶盞遞到他們面前，柔聲道：“裴爵爺，林大人，請用茶。”

林合目不斜視，緩緩道：“你先出去罷。”

蕭清吟溫順地答道：“是。”

她蓮步輕移款款離去，順手將房門帶上。

林合似乎并不介意傅弘之繼續(xù)留在屋內(nèi)，他左手拿起茶盞輕抿一口香茗，開門見山地說道：“你在旗山?jīng)_被圍，是我及時通知長弓大營主帥。我知道你和谷家的關(guān)系，所以谷芒絕對會去救你。”

裴越平靜地說道：“這是你的職責(zé)。”

言下之意自然是我不欠你什么。

林合眼神微凝，直視著裴越的雙眸。

站在裴越后面的傅弘之立刻緊張起來，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居然能散發(fā)出如此濃烈的殺氣，而且僅僅是因?yàn)榕嵩秸f了一句實(shí)話。

裴越恍若未覺，淡淡道：“不用這樣看著我。我是武勛親貴，為國殺敵是天然的使命，所以我會親自領(lǐng)兵去追殺西吳騎兵。你既然是臺閣主事，那么替軍方搜集情報便是職責(zé)，難道沈大人沒教過你這個道理？”

林合緩緩斂去眼中的殺氣，冷聲道：“你是個聰明人，應(yīng)該知道做事有很多種方式，有時候慢上一步就能改變結(jié)局。所以，你欠我一條命。”

裴越皺眉道：“你應(yīng)該不是這種幼稚的人。”

林合道：“你可以不認(rèn)，我自有辦法拿回來。”

裴越滿面乏味的神色，緩緩道：“你找我來此處，不惜暴露臺閣在滎陽的暗哨，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若真是如此，他肯定會給這個被沈默云看重的年輕人一個很差的評價。

林合搖頭道：“我還可以再幫你一次。”

裴越平靜地望著他。

林合繼續(xù)說道：“你在滎陽城外筑京觀，又要公開殺那些俘虜，所謀者不過是想吊出水面下的魚。西吳的奸細(xì)也好，陳希之也罷，他們?nèi)绻暷氵@樣弄下去，就算能忍住一時之憤，也會失去人心。所以，你這般大張旗鼓只是為了一勞永逸，在真正的決戰(zhàn)到來之前徹底解決靈州的內(nèi)患。”

傅弘之聽得心中震驚，他跟在裴越身邊都沒有想得這么透徹，還以為這只是裴越安撫民心軍心的舉動。

裴越并沒有否認(rèn)，反問道：“即便如你所言，我是在滎陽城中釣魚，卻不知有什么地方需要你的幫忙？”

林合看了一眼傅弘之，緩緩說道：“第一，你的人還不具備將那兩撥人一網(wǎng)打盡的實(shí)力，這是城中混戰(zhàn)不是野外軍陣，不用指望薛濤，他絕對不會再給你做嫁衣裳。第二，陳希之比你我想象得更能忍，如果她壓根不理會那二百多個俘虜，你也沒有辦法找到她的蹤跡。”

“你有？”

“我有。”

裴越忽然閉嘴不語。

林合疑惑地看著他。

良久之后，裴越面上露出一抹憤怒，沉聲道：“既然你能找到她，為何之前不動手？”

林合皺眉道：“你在質(zhì)問我？”

裴越冷聲道：“沈默云就是這樣教導(dǎo)后輩行事？你可知道因?yàn)槟愕臒o能，多少大梁男兒平白枉死在戰(zhàn)場上？你該慶幸我不是沈默云，否則我第一個就要宰了你！”

林合渾身散發(fā)著煞氣，低聲道：“給你一個機(jī)會，將這句話收回去。”

裴越眉頭一挑：“今天就算是沈默云當(dāng)面，我也會這樣說，如何？”

“你真不怕死？”

“白癡。”

裴越冷冷地吐出兩個字，然后長身而起。

傅弘之面無懼色，長劍半出鞘。

林合望著裴越的背影，眼神愈發(fā)凌厲。

裴越毫不在意，推開房門，一道苗條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葉七手持長槍，平靜而又冷漠地看著林合。

臨出門前，裴越冷聲說道：“這次我可以跟你合作，后續(xù)的事情會由傅弘之來交涉，算是你對那些戰(zhàn)死軍人的彌補(bǔ)。但是你記住，如果你再這樣因私廢公，我一定會去太史臺閣找你的沈大人問個清楚，這座衙門里究竟還有多少人記得自己是大梁的官兒。”

他牽著葉七的手，面無表情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