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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無敵 367【杯酒】(下)
,庶子無敵
東慶府,山陽縣。
此地乃是靈州邊境,往西四十多里便是古平大營。
京軍北大營共四萬余人駐扎在縣城外,即便只是臨時營地,但在齊云侯尹偉的親自監(jiān)管下,營地的規(guī)制也無可挑剔。作為開國公侯的后人,尹偉這么多年一直都不顯山露水,遠遠及不上同齡的成安候路敏和廣平侯谷梁。這二人已經(jīng)被視作將來王平章乞骸骨之后,西府左軍機的有力競爭者,而尹偉才剛剛擔(dān)任京營主帥。
除非發(fā)生極大的變故,否則他這輩子都只能屈居于路敏和谷梁之下。
但尹偉似乎并不在意這些,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如此,否則他也不會在裴戎已經(jīng)完全退出軍中中樞的前提下,依舊不介意自己的長子尹道跟在裴城身邊。
開國公侯并非鐵板一塊,即便是第一代定國公裴元在世時都做不到這一點,在裴貞過世之后更是頃刻之間分裂成兩個陣營。尹偉沒有選擇成安候路敏或者廣平侯谷梁,反而對外表光鮮內(nèi)里落魄的裴戎愈發(fā)親近,令許多人疑惑不解。
或許開平帝發(fā)現(xiàn)他身上的某些特質(zhì),這些年來對其屢次擢升,讓他在不惑之年成為京營主帥,這可是裴戎做夢都想拿到的軍職。
巡視完面積廣闊的營地之后,尹偉來到中軍帥帳。
帳內(nèi)氣氛肅穆,北面墻上掛著一幅西境地形圖,堂上擺放著巨型沙盤,成安候路敏站在沙盤一側(cè),面色平靜地聽著手下的武將們商議策略。
“……不如趁著張青柏大敗武威侯的機會,直接出兵盧龍寨,打他一個措手不及。”一名膀大腰圓的將領(lǐng)甕聲甕氣地說道。
另一人滿面不屑地駁斥道:“你能不能動動腦子?張青柏用兵穩(wěn)健張弛有度,當(dāng)年連先定國公都在他手里吃了一個悶虧,你指望他會這種時候驕橫自滿?不是我在背后損人,武威侯他壓根就不會打仗,敗得糊里糊涂,張青柏根本不會被這種勝利沖昏頭腦,說不定他會更加謹(jǐn)慎。”
一名相貌英俊的武將微微皺眉,沉聲道:“前線戰(zhàn)事不利,這是誰都不愿意看見的結(jié)果。你在這里嘲笑武威侯,難道換你面對張青柏就有必勝的把握?”
那人冷笑道:“我的確沒有必勝的把握,卻也不會在自家軍議的時候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
“哼,戰(zhàn)事不是兒戲,還是收起你那副莽夫做派吧。”
“莽夫總比懦夫強。”
眼見兩人就要爭起來,路敏恍若未覺,只是目光平靜地看著沙盤。
尹偉輕咳一聲,皺眉道:“這里是帥帳不是菜市口,你們也太放肆了!”
眾將連忙肅立,雖然尹偉只是副帥,但他同時還掌管軍紀(jì),西征這一路上辣手處置過好幾個不守軍規(guī)的將官,誰的情面都不給,逐漸震懾住這些驕兵悍將。
路敏對尹偉點頭示意,然后笑道:“喊你們來商議軍事,不是要你們在這里做戲,有什么想法可以大膽直接地說出來,但是不要離題萬里。”
眾將老老實實地應(yīng)道:“是!”
路敏看向尹偉,察覺對方眼中的深意,便擺擺手道:“都回去罷,再給你們一晚的時間,明天我要看到每個人對西境戰(zhàn)事的方略。”
“遵令!”
眾人快步離開帥帳,幾名書吏也輕手輕腳地抱著文卷出去,很快帳內(nèi)便只剩下兩位主帥。
尹偉注視著沙盤上古平大營和長弓大營的位置,沉吟道:“克行兄,武威侯這一仗敗的不是時候啊。”
在京軍北大營抵達靈州之前,武威侯寧忠終于按捺不住,率領(lǐng)五萬大軍在盧龍寨南面的平原上和西吳軍隊展開大戰(zhàn),結(jié)果被張青柏?fù)魸㈥囆停趽p失一萬多人后狼狽逃回南山寨死守。
如果他能等到北大營的到來,那么至少在兵力上大梁不弱于西吳,畢竟張青柏手中也只有十三萬人,還要分兵震懾邊關(guān)軍寨。
尹偉大概能猜到寧忠的想法,結(jié)合之前收到的靈州情報和邊境軍情來看,這位志大才疏的武威侯顯然不忿于被裴越這個年輕晚輩踩在頭上,又擔(dān)心北大營到來之后,指揮權(quán)被路敏收回去,所以才想著提前發(fā)動大戰(zhàn),爭取能撈些軍功。
偏偏路敏允許他見機行事,他身為古平大營主帥完全有進軍的權(quán)力,頂多就是因為敗仗受到懲治。
然而尹偉很清楚寧忠和路敏的關(guān)系,所以壓根沒有提及這件事,而且在言辭上也很客氣。
路敏滿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皺眉道:“寧忠此人外強中干,是我以前看走了眼,不過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臨陣換帥乃是兵家大忌。我已經(jīng)派人前往南山寨申飭寧忠,命其戴罪立功,若是再有這種胡作非為的敗仗,我會稟明陛下奪了他的爵位。”
尹偉心中一驚,一時間竟分不清對方話中的虛實,只得岔開話題道:“如此甚為妥當(dāng)。克行兄,金水大營和定西大營的駐軍不能輕動,這兩處地理位置太過重要,需要時刻防備西吳人的窺視。如今我軍兵力處于下風(fēng),古平大營的將士又士氣低沉,是否從北面的長弓大營調(diào)兵援護?”
路敏微微搖頭道:“不妥,謝林極其擅長大范圍迂回奔襲,若非他忌憚長弓大營的戰(zhàn)力,寧忠會承受更大的壓力。”
尹偉輕嘆道:“如今南線滿打滿算有九萬余人,可戰(zhàn)之兵不超過七萬,面對張青柏只能采取守勢,除非……”
他忽地止住話頭。
路敏看向沙盤上虎城的標(biāo)識,面無表情地說道:“蕭瑾還是太保守了。”
虎城駐軍十萬,訓(xùn)練有素軍械優(yōu)良,更有整個大梁軍中規(guī)模最大的騎兵,但是從開戰(zhàn)至今沒有放一兵一卒出城。即便張青柏和謝林各領(lǐng)大軍在外虎視眈眈,蕭瑾這般決策似乎顯得過于膽小。
尹偉還在思索路敏的真實用意,便聽見這位成安候緩緩說道:“西吳人這次伸出兩個拳頭,必須先打垮一個才能扭轉(zhuǎn)局勢。相較而言,我認(rèn)為張青柏所部更易包圍,你意下如何?”
尹偉沉聲道:“想要擊潰張青柏統(tǒng)率的十萬多人,虎城必須出兵。”
路敏贊許地說道:“那就勞煩齊云侯寫封信,將你我二人的意見通知蕭瑾。他如今身為虎城行營節(jié)制,除非圣旨?xì)J命,否則誰的命令都可以不聽,所以你在信中還是要盡量委婉一些。”
尹偉面露苦笑,他又不是初入官場的新丁,怎會連這點規(guī)矩都不懂?
他隱約覺得自己會吃一個閉門羹,雖然不清楚蕭瑾的真實想法,可是從他的決策來看,這位襄城侯恐怕不會出兵。
“那我現(xiàn)在就給他寫信。”尹偉拱手行禮,然后匆匆離去。
路敏注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空無一人的帥帳內(nèi)站了許久。
他緩步走到案前,神色落寞地坐下,桌上有一個已經(jīng)斟滿的酒杯。
路敏舉杯一飲而盡,辛辣刺鼻的味道從胸腔內(nèi)涌上來,他不禁輕輕咳嗽幾聲。
“為何不等一等呢?傻孩子啊。”
路敏仿佛看見那張年輕而又冷艷的面龐,和當(dāng)年的人十分相似,只是如今再也無法相見。
他猛地將酒杯捏碎,臉上浮現(xiàn)令人膽寒的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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