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獨行 369 深淵獨行

‘艾德旺，你只會把這個國家拽進深淵！’

‘自由民主，誰不知道自由民主的理念！但銀河系中強大的政體是帝國！我們只是帝國伸到這個邊境區(qū)域的觸角，我們能養(yǎng)活十幾億人口已經(jīng)是極限了，你還想做什么？你還能做什么？伱今天宣布落風(fēng)改制，帝國的艦團在六個銀河時內(nèi)就能把炮管抵在你的頭頂！’

‘你太讓我失望了艾德旺，你走吧……離開皇宮，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落風(fēng)不需要你這樣的皇帝！’

‘艾德旺，你明白這些，你明明有能力去做這些。’

‘沒人能拯救這個國家，艾德旺，不是你，也不是我。’

‘艾德旺，我對你很失望……’

“父親！”

艾德旺突然睜開雙眼，坐在沙發(fā)上略微喘息。

他用力皺眉，試圖緩解提神藥物的后遺癥——輕微頭痛。

一旁傳來了高步頻的腳步聲，桂娜快步趕了過來。

緊緊拉著的窗簾同步開啟，經(jīng)過過濾的晨光灑在他這寬敞且古老的辦公室內(nèi)，照出了微微的纖塵。

接過桂娜小姐送來的溫水，艾德旺抿了兩口，感受著桂娜那雙小手在他斜方肌的揉捏力度。

“帝國編隊到哪了？”

“還有七十分鐘才能抵達，您剛睡了不足五十分鐘。”

桂娜問：

“老板發(fā)來訊息問詢您的意見，是否要給您注射昏睡試劑，這樣裝病避開帝國這次可能存在的發(fā)難。”

“昏睡試劑？”艾德旺笑道，“洺是想讓我好好睡一覺嗎？”

桂娜笑道：“應(yīng)該有這方面的考量。”

艾德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贊嘆道：“真神奇，我的反掃描芯片真的裝進去了嗎？我竟然沒有任何傷口。”

“我們?yōu)槟褂昧俗钚碌募夹g(shù)，陛下……您允許給您注射昏睡試劑嗎？”

艾德旺仔細想了想。

他低聲道：“把昏睡試劑拿過來吧，后面看情況怎么樣，如果他們來地面見我，那我沒什么好怕的，我擔(dān)心的是，他們會讓我登上他們的艦船。”

“那是斷然不能發(fā)生的狀況，”桂娜道，“那對于您來說太危險了。”

“還有你，桂娜。”

艾德旺扭頭看向桂娜，笑道：“比起我，你才是最該避開謝爾曼帝國代表團的存在，別忘了，你自己說過，你是一號機。”

終結(jié)者刺殺團。

桂娜略微皺眉。

艾德旺道：“你也需要考慮我這個皇帝的意見，如果你暴露了，那對落風(fēng)而言才是最大的滅頂之災(zāi)。”

“嗯，我會注意的。”

“我去看看她……幫我準備一身禮服，再把各位官員召集起來，準備迎接代表團。”

艾德旺簡單吩咐了幾句，轉(zhuǎn)身走向了休息室。

昨天等到了深夜的女友，此刻還在熟睡。

艾德旺躡手躡腳走到了床邊，低頭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嗯……艾德旺，你要過來休息了嗎……”

“還有一些公務(wù)，你繼續(xù)睡吧，抱歉，我這邊還是太忙了。”

“嗯嗯。”

女友兩節(jié)藕臂環(huán)住了艾德旺的脖子，似乎并不愿讓艾德旺離開，但她很快又睡了過去，艾德旺有點艱難地離開了她的禁錮。

是她的力氣太大，還是自己太虛了？

總是熬夜的艾德旺陛下陷入了深思。

休息室門被桂娜輕輕推開，桂娜皺眉看向艾德旺，眼底帶著幾分思索。

艾德旺示意她噤聲，快步離開休息室。

“怎么了？”

“出問題了，是在新聯(lián)邦邊境附近，古頓馬哈率領(lǐng)支援帝國的兩個艦團，已經(jīng)被帝國遠征軍的精英艦團分割包圍……前線傳回的消息顯示，古頓馬哈的旗艦已經(jīng)進駐了一批秘密部隊，古頓馬哈有可能已經(jīng)被脅迫。”

艾德旺下意識攥拳。

“支援帝國的艦團，反過來被帝國的精英艦團分割包圍？”

“是的陛下，您沒聽錯。”

“他們連一點臉都不要了！”艾德旺罵了句，氣的來回踱步，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老板怎么說？”

“老板讓您立刻注射昏睡試劑，古頓馬哈那邊他會想辦法去救援。

“帝國不會直接攻擊自己的附屬國，這會讓他們在附屬國那里的信譽坍塌。

“這是老板的原話。”

桂娜小姐快聲道：

“但只要帝國隨便給我們的軍官安排一些罪名，比如通敵，那我們將會十分被動，古頓馬哈的屁股底下很不干凈。”

“他在遠征軍里面能想什么辦法，他不能暴露……他一定不能暴露……”

艾德旺緊緊抿嘴：

“替我回電你老板，請他務(wù)必不要暴露自身，這里能百分百應(yīng)付帝國的發(fā)難。

“落風(fēng)如今的局面來之不易，請他保持理性思考。”

“是。”

“這個羅娜，”艾德旺冷笑了聲，“這次果然是來者不善，讓里昂將軍率艦團包裹住他們，不要干擾他們，就是單純給他們施加壓力，他們?nèi)绻簦妥孕l(wèi)反擊……算了，不要包裹，在外圍鋪設(shè)艦船，給他們施壓就足夠了。”

桂娜立刻閉上雙眼，開始對外發(fā)送信息。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女神大人沒有響應(yīng)，這讓桂娜多了一些不太好的聯(lián)想。

艾德旺沒說錯。

帝國代表團確實是來者不善。

落風(fēng)帝國的大臣們，以及落風(fēng)帝國的政商代表，提前半個小時在皇宮前的廣場等候。

艾德旺此刻坐在宮門附近的休息室內(nèi)，桂娜手中端著托盤，里面就是那針昏睡試劑。

謝爾曼帝國的六艦編隊已經(jīng)進入伊蘭朵星大氣層，五艘艦船停在稀薄大氣層中，一艘千米級補給艦朝地面快速落下。

就在剛剛過去的二十多分鐘，幾條很不好的消息陸續(xù)抵達艾德旺手中。

謝爾曼帝國控制了身在前線的古頓馬哈將軍，啟動了對古頓馬哈的財產(chǎn)調(diào)查，一并控制了十幾個相關(guān)聯(lián)軍官；

落風(fēng)邊境線外，謝爾曼帝國六支邊防艦團正在集結(jié)，在落風(fēng)其他方向的邊境線，有三家謝爾曼帝國附屬國的艦團已經(jīng)現(xiàn)身；

落風(fēng)各主要大臣的私人住宅或者工作單位，都收到了來路不明的死亡威脅信件……

這一切都是在配合羅娜公主殿下的降臨。

他們這種行動，肯定是有某個目的的。

逼宮？

又或者，是更直接的手段？

“艾德旺陛下，”桂娜小姐提醒道，“請您立刻注射。”

艾德旺點了點頭，一旁桂娜立刻跪坐了下來，動作迅速地推起艾德旺的袖子，拿出了快滲貼片。

“等一下！等一下！”

艾德旺動作迅速地將袖子拉了回去。

他喉結(jié)顫抖著，略陷的眼窩帶著幾分倦色：“讓我再思考幾分鐘，還有時間桂娜。”

“是。”

“桂娜，你說，”艾德旺低聲道，“他們能做什么？才能讓他們覺得，自己又能掌控落風(fēng)帝國？他們做了這么多鋪墊，肯定是要進行某個計劃……像我父親那樣對嗎？”

桂娜輕輕皺眉：“艾德旺陛下，您似乎知道了這些事。”

“我了解我父親，我是能感覺出前后差距的，只是洺一直覺得瞞著我能讓我不對帝國發(fā)火，所以我就表現(xiàn)的像是不知道。”

艾德旺喉結(jié)與眼神在不斷晃動。

他在思考著。

大腦在不斷轉(zhuǎn)動。

“艾德旺陛下，您不必多想，我們會幫您對付這些人。”

“那古頓馬哈帶走的艦隊怎么辦？上面有六十萬落風(fēng)士兵，那是我們?nèi)种坏能娏Α！?p/> “帝國應(yīng)該不會……”

“應(yīng)該，你看，你也說了，應(yīng)該，帝國什么都能做出來，上次的大會戰(zhàn)失利，帝國內(nèi)部的縫隙已經(jīng)無比明顯，帝國高層已經(jīng)被逼急了，他們什么事都能干出來！”

艾德旺站起身，不斷來回踱步。

桂娜看了眼時間，迅速發(fā)出了一條消息。

她必須把這件事稟告給父。

強制執(zhí)行。

“抱歉，陛下，”桂娜突然向前，一只手如鋼箍般抓向艾德旺的胳膊，“我需要執(zhí)行父的命令。”

“停下！停下桂娜！”

艾德旺大聲呵斥。

桂娜已經(jīng)將貼片摁在艾德旺的手臂上，立刻就要開始注射。

“桂娜！讓我跟你老板通話！我要跟洺通話！如果你強制讓我昏睡，我會做出自殘行為！”

桂娜的動作頓了下。

她眼神中出現(xiàn)了幾分沖突的光亮，那是保護準則在發(fā)揮作用。

桂娜發(fā)出了通信申請。

大概兩分鐘后，桂娜的指尖傳出了楊洺那有些低沉的嗓音。

“你是怎么想的，”楊洺直接問，“我在趕去古頓馬哈那邊的路上，不能太長時間通信。”

“沒用的，洺，你只是帝國英雄，干涉不了他們。”

艾德旺把貼片撕了下去，快聲道：

“我知道這種通信對你來說很危險，但現(xiàn)在，我必須說服你，桂娜只聽你的。

“我們現(xiàn)在必須想辦法避開帝國的絞殺，我們的時間不夠，帝國也不允許我們脫離他們的掌控，我們拼命發(fā)展起來的經(jīng)濟，在他們眼里就是一塊肥肉。

“他們這就是逼我跟他們會面，那我就去跟他們會面，我會想辦法讓他們暫時放過落風(fēng)。”

“你能有什么辦法？”

楊洺的嗓音多了幾分嚴厲：

“艾德旺！不要太理想主義！他們現(xiàn)在要做的很可能就是他們當年對你父親做的！”

“那就是我們的機會，洺。”

“你是不是傻？你知道他們對你父親做過什么嗎！”

“替換，智械替換，而你有手段控制這臺智械，就像當年影響我父親那樣，是嗎洺？”

艾德旺笑了聲，繼續(xù)道：

“你知道我從什么時候決定，把所有賭注都壓在你身上嗎？當然，這跟我們的友誼沒有關(guān)系，是在我確定，你能壓制我父親。這就是機會，落風(fēng)唯一的機會，不然無論是誰當皇帝，謝爾曼家族都能用相同的手段將落風(fēng)控制在他們手中。”

“可是，艾德旺，這樣不合理！”

“政治沒有什么合理不合理，我們一路走過來，距離成功只剩下最后的兩步。”

“桂娜，強制執(zhí)行。”

“洺！洺你要讓我現(xiàn)在就死在這嗎楊洺！”

艾德旺渾身緊繃著：

“你如果尊重我，就按我的想法去做！我是皇帝，而是你是我的臣子！楊洺！你就算把我弄昏睡了他們直接搶走我你根本沒辦法阻止！我們根本無法跟謝爾曼開戰(zhàn)！我們現(xiàn)在就是謝爾曼隨意把玩的玩具！我是不是昏睡對這件事根本沒有影響，他們甚至可以調(diào)動他們的邊防艦團！你要把你的機械軍團全賠進去嗎！楊洺！回答我！你的理想也不在乎了嗎！”

“父？”

“聽他的。”

“答應(yīng)我，未來的皇位給愛蜜莉雅，我相信愛蜜莉雅比我更出色，她會完美代替我的角色，繼續(xù)我們的合作。還有，還有……落風(fēng)同盟必須遵循我們定下的三個準則，落風(fēng)民眾將會迎來民主、自由、法制、公平和獨立的新時代。答應(yīng)我，洺。革命必然要付出犧牲，那首先犧牲的，就該是這個國家的皇帝！”

楊洺的嗓音更沙啞了些。

“……我答應(yīng)。”

“謝謝。”

艾德旺掙開了桂娜的手掌，抬頭做了個深呼吸。

他笑著整理了下禮服，扭頭看向桂娜：“替我告訴……算了，我沒資格愛她。”

說完只是微微一笑，拿起了代表附屬國皇帝的禮儀權(quán)杖，低頭走向門口。

桂娜想跟上去，卻被艾德旺的手勢阻止。

她不能暴露。

“立刻去找愛蜜莉雅，看好她。這家伙比我們想的都要聰明。”

“是，陛下。”

艾德旺拉開了屋門，門外侍衛(wèi)們同時行禮。

門外陽光灑下，略有些刺眼。

“艾德旺陛下，羅娜公主身體不適，想邀請您去船上商議一些簡單的事務(wù)……他們特別注明，您可以攜帶大臣，但羅娜公主想跟您說幾句私密話。”

“回電他們，我自己前去。”

“陛下？”

“回電他們，我自己前去。”

艾德旺笑道：

“別看我們是在伊蘭朵星，實際上，這里的主宰者一直遠在其他旋臂，去吧，按他們的意思來做。愛蜜莉雅睡醒了嗎？”

“陛下，公主殿下正在洗漱。”

“讓她稍作準備，稍后可能會邀她共進午餐。”

“是，陛下。”

“統(tǒng)帥……統(tǒng)帥？”

“啊，”楊洺下意識抬手做咳嗽狀，咽了咽口水，讓自己盡量恢復(fù)正常，“怎么了？”

“我們還要去檢查出疑似新聯(lián)邦奸細的附屬國艦隊嗎？我看您身體好像不太舒服，是最近太疲倦了嗎？”

“可能是基因穩(wěn)定液用的少了，有些困倦，沒事。”

楊洺揉了揉鼻子，笑道：“回指揮艦吧，我去休息下。”

“您需要預(yù)約醫(yī)療團隊嗎？”

“不用……真沒事，我只是……”

楊洺仰頭緊緊閉眼。

“我只是突然有些想家了，沒什么，讓我單獨待會兒。”

“好的好的，您有什么事請務(wù)必喊我們。”

“抱歉，這些合約，我沒辦法簽下來。”

帝國抵達伊蘭朵星的艦船上。

艾德旺搖搖頭，將那些金屬紙做成的合約推回到了羅娜公主面前。

羅娜公主皺眉道：“你知道的艾德旺，現(xiàn)在帝國正在比較艱難的時刻，我們需要附屬國作出一定的貢獻，而且我們將會給你的落風(fēng)帝國很好的反饋……你完全有這個能力簽下這個合約。”

“但那樣，落風(fēng)會回到二十年前的樣子。”

艾德旺目光剛毅，低聲說著：

“您知道嗎？在星際時代，在大部分政體和居住人類的星球，都能擁有無盡能源的時代，一顆星球上出現(xiàn)大批餓死的難民，是多么諷刺的一件事嗎？

“這是落風(fēng)第五行政星曾經(jīng)真實發(fā)生過的事，因為能源也好、食物也好、生存所需要的最基本物資也好，都會被明碼標價，在類似合約的壓迫下，無盡的能源跟最底層的民眾沒什么直接關(guān)系。”

羅安公主咬了咬嘴唇：“我知道這些，但是艾德旺，請不要忘了，落風(fēng)家族本就是帝國的公爵，你們本質(zhì)上是帝國貴族，必須優(yōu)先為帝國的利益考慮。”

“我必須守護我的子民。”

艾德旺攤了攤手：

“我可以答應(yīng)部分條款，但不可能把我們好不容易拉起來的產(chǎn)業(yè)無償給帝國。”

羅娜忙道：“并不是無償，這里……”

“科技產(chǎn)業(yè)是我們的根本，羅娜，這個沒辦法談。”

“艾德旺！”

羅娜逼視著艾德旺。

“你改變不了什么！我必須提醒你，無論你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這件事都會被促成，你現(xiàn)在拒絕是沒有意義的，相信我。”

艾德旺凝視著羅娜。

羅娜眼神朝著一旁躲開了。

“公主殿下，我在皇宮中為您準備了豐盛的午宴，”艾德旺站起身來，對羅娜笑了笑，“大臣們還在等著，讓您的飛船落下來吧。”

“艾德旺！”

羅娜公主站了起來，她明顯想說什么，但卡在了嘴邊。

艾德旺搖搖頭，帶著幾分遺憾的表情轉(zhuǎn)身離去。

兩名有些上年紀的侍女拉開了艙門，門外是裝飾豪華的走廊。

艾德旺走出去后，艙門立刻被合上。

前方有一名侍女走了過來，迎著艾德旺，錯身時突然低頭撞向艾德旺。

艾德旺愣了下，隨后感覺手臂刺痛，似乎有一根針扎了下來。

他雙眼有些發(fā)花，向前踉蹌了兩步。

拐角處，十多名侍女魚貫而出，低頭向前，不斷碰撞著艾德旺，一根根細小的針刺不斷亮出。

“你們……”

艾德旺扶著欄桿，身體慢慢向下滑動，跌坐在那，呼吸開始遲緩且沉重。

他的器官開始迅速衰竭。

‘侍女們’只是背對著他，站成了兩排，聽著那越發(fā)微弱的呼吸聲，一個個面無表情。

視線在慢慢模糊。

艾德旺突然笑了笑，‘聽’到大腦中的芯片啟動的提示聲，慢慢閉上雙眼。

他其實放置了兩枚芯片，一枚是用來防探查，一枚是死亡觸發(fā)某些條件，他給愛蜜莉雅留下了一封信，他必須要確保，愛蜜莉雅會繼續(xù)走他們已經(jīng)走開的路。

這里的光線，好像啊……

好像那個下午，七歲還是八歲來著，他在皇宮的一處小花園中，坐在父親的肩上，聽父親在那規(guī)劃著宏偉藍圖，與幾名老臣制定下依托強國斗爭、夾縫中去尋找獨立機會的策略。

那時的父親還年輕。

‘艾德旺，你會把這個國家?guī)肷顪Y。’

‘艾德旺，只要我們?nèi)ヅΓ@個國家肯定會有光明的未來。’

‘艾德旺……’

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