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仙路 第六百九十章 大義滅親,登高而立

“你...”

狽先生怒目圓睜，瞳光渙散。

黔布把嘴貼近它耳邊，輕輕說道：

“義父，或許是天意，這一幕終究會到來，你累了。”

“嗬...”

狽先生喉頭充滿腥甜，正在咕嘟咕嘟冒血。

它從前一直以來都沒能預(yù)料，黔布對自己向來恭敬，自己對他也可謂關(guān)懷有加，全力栽培。

甚至各種軍陣之法，也都傾囊相授。

一來是因為這個人類義子很討自己歡心，二來就是九曜峰周邊拿下之后，它不可能帶領(lǐng)妖族長久停留在人類國度，肯定是要回去的，所以要扶植一個代理人，最好是信得過的心腹！

打下地盤，得有人來守。

在它走后還能源源不斷給沅鹿妖王那邊運輸資源，這才是它此次帶兵出來真正的目的！

相當(dāng)于開拓一塊額外地盤，發(fā)展一個人類國度的下線，給妖族那邊暗中輸血，幫助沅鹿妖王渡過難關(guān)，培養(yǎng)發(fā)育勢力，東山再起。

這個人選自然是重中之重。

必須有實力，有能力，有威望，還要足夠忠心。

經(jīng)過這幾年的考察，選來選去，也就黔布最為合適，所以才會被委以重任。

但它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小子竟然會背叛自己！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不是我要故意殺你，而是不殺你我也會死...”

黔布此時精神狀態(tài)似乎也有點不正常，在那里魔怔地自言自語，仿佛在自我安慰。

因為他長久以來，就一直被人灌上背主弒父的罵名，但別人不知道的是，每一次他跳反，都是迫不得已，都是有苦衷的！

如果可以，他也想規(guī)規(guī)矩矩，也不想臭名遠(yuǎn)揚！

當(dāng)初背叛戎教，那是因為大局已定，戎教教主必死無疑，所以只能投靠鯤教！

而之后背叛鯤教，也是因為看出林山有利用之后卸磨殺驢之意，只能暗中通敵里應(yīng)外合！

現(xiàn)在背叛狽仙堡，更是因為他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知道了狽先生的妖族身份，只能大義滅親！

這一切他都是被動接招，每一次都不是他主動的，換成你你能有什么辦法？

時也，命也。

冥冥之中，總是有各種身不由己的事情發(fā)生，讓他不得不以這種方式自救，這能怪得了誰？

狽先生凄涼地苦笑一聲，感受著生命逐漸凋零，精元瘋狂流逝，臨死之際，竟然豁達(dá)開來。

它艱難地伸出自己的狽爪，撫摸著黔布的腦袋，好像一名慈父，在看待自己叛逆的孩子。

“也罷，為父不怪你，你本性不壞，在軍陣一道上頗有天賦，千萬不要...半...途...而廢，堅持下去...

我，不能繼續(xù)教你了...”

黔布此時雙眼通紅，血絲遍布，竟然眼淚不自覺流了滿面，讓魔道中人看了都會忍不住驚訝失色。

此等無情無義之徒，還會做出如此惺惺女兒之態(tài)！

簡直無法想象！

黔布知道，這些年來，狽先生對他真的是關(guān)懷備至，推心置腹，像一個老師，更像一名父親，這頭狽妖雖然不是人，但是妖心赤誠，反而沒有人類的自私自利與陰險狡詐！

親手殺死這么一個對自己好的長輩，換成誰都會內(nèi)心煎熬，倍感折磨。

但是事已至此，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他不敢賭，他要為自己生命負(fù)責(zé)，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呲呲”

抽出法寶，血水飆濺，狽先生無力摔倒在地。

這頭老狽在彌留之際，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怨天尤人，而是靜靜趴在地上，眼角流出兩行清淚。

記憶劃過，一顆流星墜落。

恍惚中，他趴在地上，看到一個英俊挺拔的身影。

那道身影何等意氣風(fēng)發(fā)，揮一揮袖，千軍萬馬為其征戰(zhàn)，心甘情愿赴死，彈指之間，敵人肝膽俱裂，聞風(fēng)喪膽！

縱然屢戰(zhàn)屢敗，但屢敗屢戰(zhàn)，沒有什么能讓它屈服，這片天無法遮住他的目光，這片地?zé)o法掩埋他的腳步。

在他身上，永遠(yuǎn)都是斗志昂揚，朝氣蓬勃，所有人看到他第一眼，就會悠然而生兩個字：

“希望”。

那是沅鹿妖王，在妖族之中如雷貫耳，百折不撓，狽先生被其志向和魅力折服，心甘情愿鞠躬盡瘁。

只可惜，他殫精竭慮，死在異國他鄉(xiāng)，終究是看不到沅鹿妖王問鼎稱霸的那天了。

“先生，我等你回來，為你擺好了慶功酒，到時候，咱們兩個好好喝一場，不醉不休！”

一時間，那道身影笑著向它走來，竟然分不清是虛幻還是現(xiàn)實。

它隱約有印象，那好像是當(dāng)年離別之際。

沅鹿妖王把盞踐行，遠(yuǎn)送長亭之外，古道萬里，一直送到吞星山脈的邊界。

“人妖之間有約，妖王以上不得真身越界，我只能送到這里了。”

天上白云朵朵，下方萬馬齊喑，狽先生依稀記得那天，它口吐豪言，借用了人族大能留下的那首名句：

“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待它歸來之時，必定為沅鹿妖王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源源不斷的資源將運入吞星山脈，成為東山再起的資糧。

臨別時的話語早就被它拋在耳邊，彌留之際才堪堪響起。

“先生，本王不攔你去人類國度，但是你一定要記住，人類之間心性復(fù)雜，遠(yuǎn)沒有我妖族單純，萬萬不可推心置腹，切記切記！”

淚眼朦朧中，它帶領(lǐng)上萬妖兵出征，眼看就要到達(dá)黎明前的曙光，卻栽倒在了路上。

沅鹿妖王漸漸變成一個小點，對著它遙遙揮手：

“先生，如果事不可為，記得回家，本王在這里等你...”

聲音穿透九霄云外，回蕩在方圓百里，震得白云晃晃悠悠。

記憶中，最后一幕，永遠(yuǎn)停留在了沅鹿妖王對他微笑的瞬間。

狽先生緩緩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

“大王，老臣...以后不能陪你了，今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下去，我相信你一定會有問鼎蒼生，逐鹿中原的那一天！”

“只可惜，我看不到了...”

“別了...”

“別了，義父。”

黔布顫抖著手，噙著淚水，覆蓋過狽先生的眼睛，希望這位長輩死能瞑目。

從沒有一個人，能如同這頭妖一般，對他這么好，器重有加，倚為心腹，推心至誠，如師如父，可卻死于自己手中！

親手殺害摯親，他內(nèi)心的柔軟一下子被觸碰到，不過很快就變得更加堅強(qiáng)起來！

人就是這樣，每逢大變，必然蛻變！

良久，平復(fù)心緒。

黔布站了起來，目光中流露出堅毅，那是對求生的渴望，對自己理想的堅持。

在他的認(rèn)知中，他沒有錯，那么錯的就是這個世界，痛苦和悔恨不會壓垮他，擊不倒反而讓他更強(qiáng)大！

摘下狽先生尸體上的儲物法寶，他探進(jìn)神識開始搜索，似乎在有目標(biāo)地尋找什么東西。

沒過一會兒，手上出現(xiàn)一本線裝古籍。

《鬼谷子兵陣》。

這本書開篇就講解了為將者的心態(tài)：

“慈不掌兵，鐵血銅心”。

意為帶兵打仗的人，不能有婦人之仁，要練就鐵石心腸，不被外物所動，才能時刻保持清醒冷靜的頭腦，去尋找破綻，洞察致勝之機(jī)。

鬼谷子，是人族曾經(jīng)赫赫有名的大神通者，兵法大宗師，用兵如神，所向披靡，其傳承更是“軍陣流”中的代表！

九幽少主生前曾對此垂涎三尺。

狽先生死后，被黔布所繼承，他簡單翻了翻，按耐住激動和燥熱的心情。

轉(zhuǎn)過身，命令屬下召集在外的所有人。

很快，六名金丹期修士聽到呼喚，走入中軍大帳。

只是剛進(jìn)來，立馬看到開幕雷擊！

黔布背對著他們，跪在地上靜默不言，臺上有一只狽妖尸體，伏在帥位已經(jīng)死去多時。

“少公子，您這是？”

眾人不明所以，紛紛出言發(fā)問。

“我有罪。”

黔布只是簡單說了三個字，搞得眾人莫名其妙，圍上來就要攙扶他。

“我殺了義父，我是個罪人。”

這幫人一個個直接傻眼，手伸在一半，停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們懵懵地消化這個信息，很難不認(rèn)為是在開玩笑，但是黔布嚴(yán)肅的表情，看起來根本不像開玩笑。

難道...

大家心有靈犀轉(zhuǎn)過頭，看著帥位上的妖尸，反反復(fù)復(fù)打量許久。

“那頭狽妖，就是義父。”

黔布嘆了口氣，撐地而起。

“這、這、這，這頭狽妖，是...堡主？”

這幫金丹真人睜大眼睛，一個個舌頭都不利索了，換成誰都得震得外酥里嫩，宛如晴天霹靂！

他們進(jìn)狽仙堡也有好多年了，跟著征戰(zhàn)沙場這么久，你突然來一個堡主是妖物，這誰能接受得了？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黔布把前因后果，整個事件完完整整敘述一遍，由不得他們不信。

而殺狽先生的原因，也從他貪生怕死，變成了大義滅親！

“義父對我恩重如山，待如親子，但奈何人妖殊途，彼此世仇。”

“家仇國恨，孰輕孰重，當(dāng)有先后之別。”

“我作為人族，發(fā)現(xiàn)妖物潛入人類修真界，霸占地盤，掠奪資源，吃里扒外，心懷鬼胎，焉有放任不顧之理？”

這話說的，義正辭嚴(yán)，擲地有聲！

“這...”

眾金丹真人面色遲疑，一個個不知道說什么好。

黔布仰起頭，閉上眼，語氣酸澀滿懷，帶著失落和惆悵。

“固然它對我有大恩，但是在種族爭霸之間，違反了千萬年來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我也只能大義滅親，親自動手！”

“我想它也明白我的苦衷，理解并支持我的做法。”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義父，孩兒恭送，一路走好！”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他們在竭盡所能消化這件事情，一時半會兒還真走不出來，畢竟實在太炸裂了！

而且，話說回來...

如果我們沒記錯的話，這是少公子您的第幾任義父了？

每一任都不得好死，這也太怪異了吧？

聽說過專門“克夫”的，沒聽說過專門“克父”的！

誰當(dāng)你的義父，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死得是真的冤！

不過這些也只敢心里想想，表面還是不會說出來的，反而要轉(zhuǎn)過來嘴上安慰他。

“少公子節(jié)哀，人死不能復(fù)生...不對...妖死不能...也不對...咳咳。”

“正所謂義膽平亂世，忠骨定江山！亂世就需要有少公子這樣的楷模，才能橫掃妖魔鬼怪，開創(chuàng)一番宏圖偉業(yè)！”

“沒錯，少公子今日大義滅親，必定流芳百世，譜寫一段佳話，日后口口相傳，成為修真界坊間美談。”

“殺的好，殺的妙！我們?nèi)俗宓馁Y源，如何能成為妖族的資糧，何其荒謬可笑，換成我也得舍命阻止！當(dāng)然沒有少公子您這樣的實力...”

“堡主死了，我們愿意擁立少公子繼承大統(tǒng)，出任狽仙堡堡主一職，還請即刻上位！”

“少公子，請上位！”

眾人的呼聲震天響，一霎那間傳遍整個大營！

外面的狽仙堡弟子們還在忙忙碌碌，前仆后繼地奔赴前方大戰(zhàn)，要么修復(fù)攻山或者防御的器具，還有接應(yīng)從前線撤退下來的傷兵，猛然聽到這一聲，都不由愣在原地。

大帳中。

黔布再三推辭，連連擺手。

“不可，萬萬不可！”

“布，一介武夫，寒微出身，中途加入，遠(yuǎn)沒有諸位的資歷老，安敢插隊后來居上？”

“要選新堡主，也得從各位當(dāng)中選，還有天上正在跟月曜峰斗法的諸位真人中選！”

“我聲名狼藉，遭人唾棄，哪還有臉去繼承義父之位？”

眾金丹真人齊齊搖頭，一起簇?fù)砩锨啊?p/> “少公子何必妄自菲薄，以你軍陣之才，誰能橫出其右？繼承堡主家業(yè)，本來就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椤！?p/> “我們才是真正的屬下，能跟著少公子成為從龍之臣就燒高香了，怎么會覬覦堡主寶座，跟少公子您去競爭？”

“堡主之位，需要血緣，能力，威望，人緣，時機(jī)...缺一不可，眼下就是專門為您準(zhǔn)備，豈可拋之不用！”

“除了您，還有誰有資格，去貪圖堡主寶座？”

“少公子，堡主之志，還請您來延續(xù)，我們誓死相追！”

“誓死相隨！”

黔布左右為難，氣得渾身發(fā)抖直跺腳。

“你們...唉！讓我說你們什么好，這分明是陷我于不忠不義之地啊！”

“少公子多慮了，人在做天在看，是非自有旁觀者清，當(dāng)局者迷而已。”

這幫人還真挺會，差點把黔布給勸回來。

但這小子就是死活不接受，在那里不斷推辭，聲稱自己無德無義，不配繼承狽仙堡的大統(tǒng)。

眾人不由紛紛大哭，伏地哀求，有強(qiáng)趕鴨子上架的感覺。

終于，三辭三讓之后。

黔布還是抵不過眾人的‘霸王硬上弓’，只好不情愿地坐上了帥位，宣布就此登位。

其他人這才松了口氣，結(jié)束這場鬧劇。

而天空上方，狽仙堡和月曜峰的大戰(zhàn)，也快要接近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