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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國師 第三百一十九章 疾苦
第319章疾苦孩童的腳步虛浮無力,偏偏逃走的念頭卻堅(jiān)定的很,茅草房里,似乎有什么駭人的東西一般,逼著他邁著小腿往外踉蹌而行。沒幾步,就“冬”地一下,撞到了姜星火的大腿上,若不是姜星火扶住了他,險(xiǎn)些跌倒在地上。屋內(nèi),一個(gè)面色慘白的婦人,勉力扶著門板走了出來,她見到姜星火幾人,第一反應(yīng)不是交涉向他們要回兒子,反而是驚恐。“你們快走!”婦人的嗓音不算嘶啞,顯然不缺水,只是有些有氣無力。姜星火看了看她鼓鼓囊囊的肚皮,心里大約明白了些什么.不是灌了個(gè)水飽,就是吃了漲肚不消化的東西了。見姜星火幾人不走,婦人還想說什么,卻不用說了。身后粥棚里,十幾個(gè)吃飽了粥的青皮無賴,赤著膊齊齊走了過來。出乎姜星火意料,接下來發(fā)生的,竟然不是什么“村中地痞欺壓孤兒寡母,國師路過仗義出手相助”的打臉小混混劇情。領(lǐng)頭紋了一只虎的無賴,看了看幾人的衣著,竟是頗為恭謹(jǐn)?shù)卣f道。“方才便遠(yuǎn)遠(yuǎn)覷見了幾位貴客,不敢上前叨擾,可見您幾位來了劉嬸家,卻得冒昧問一句,不知可是劉嬸還欠了哪位地主老爺?shù)膫咳羰遣欢啵覀冃值軒讉€(gè)湊份子替她還了,您也不用進(jìn)去了。”說罷,指了指婦人的家,透過門板看去,說一句“家徒四壁”不為過。“路過。”姜星火很誠懇:“真是路過。”領(lǐng)頭的‘一只虎’.權(quán)且這么稱呼他罷,見狀倒也爽利,只是抱拳說道:“那還請速速離開村子,待會兒怕是走不脫了。”“為何?”姜星火自是不嫌事大,耐心來問。‘一只虎’還未回答,聽得遠(yuǎn)處傳來動靜,卻是面色陡然一變。也不與姜星火再做解釋,十幾個(gè)人青皮無賴齊齊返回大槐樹下的粥棚,抽了些自制的嫁接武器出來,譬如鐮刀加長棍之流。隨后,在‘一只虎’的帶領(lǐng)下,向村北頭走去。婦人的氣色愈發(fā)灰敗,可下一瞬,看著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兒子,卻慌亂了起來,眼眸中多了一絲生氣。“幺娃,你忍著點(diǎn)。”婦人褪下兒子的衣衫,竟是拿了根小樹枝,幫捂著肚子想要滿地打滾的兒子開了眼。“快了,快了”小孩不配合,婦人愈發(fā)焦急,拉不出糞便來更是疼的小孩哇哇直哭。“再忍一會兒就好,馬上就好了!”婦人說著又加重力道往外拽。“哇——”孩子嚎啕大哭,似乎要把心里所有委屈都喊出來。姜星火看不下去了,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婦人。“用這個(gè)吧。”婦人接過,看著小瓶子里干凈剔透的油脂,一時(shí)竟是怔住了。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好的油。“快點(diǎn)用吧。”婦人不再猶豫,有了魚人膏的幫助,小孩很快排出了堵塞在肚子里的糞便。眼見著兒子的性命之憂解除,不善言辭的婦人對著姜星火連連叩首。而姜星火這時(shí)候,也終于可以問出他剛才心中的疑惑了。“方才那些人,不是要吃絕戶的?”婦人一怔,旋即道:“貴人您誤會了,他們都是先夫的好友、子侄。”能跟這些人做朋友想來不會是什么勤懇種地的農(nóng)人?多半是浪蕩子,或是想當(dāng)俠客的。“那我見他們都喝了粥。”旁邊的宋禮不好說太多,意思卻也很明顯。你們母子倆都這么困難了,這些好友、子侄怎么一口粥都不肯分?村北頭傳來了爭吵聲。婦人的神色有些焦急。姜星火開口道:“告訴我們事情的原委,或許我們可以幫你。”婦人一咬牙,講述了一段這幾天發(fā)生的故事。
—婦人的丈夫是洪武十一年出生,今年是永樂元年,周歲算二十五,名叫李六七。可李六七這老光棍始終沒有結(jié)親,他家太窮了,不僅給他娶不起媳婦,他爹自己家的子女還要往外送,也就是過繼兒子或者嫁女兒,從而減少口糧的負(fù)擔(dān)。直到去年,方才娶了死了一個(gè)丈夫的婦人,也就是青皮無賴們口中的“劉嬸”。本來全家靠著給隔壁村的地主當(dāng)?shù)柁r(nóng),還能勉強(qiáng)維持生計(jì),可今年春天先是大旱,綠苗眼看著枯萎成了黃苗,黃苗又被一場河流改道而來的過境洪水沖了個(gè)干凈,今年定然是顆粒無收,地主家還有些余糧過活,農(nóng)民就真的只能等餓死。李六七的家里除了他和婆娘孩子,現(xiàn)在有父母,大哥大嫂侄兒一家,還有打光棍的二哥,一共九口人,其余的兄弟姐妹,都過繼或是嫁出去了。而家里的米缸,已經(jīng)只剩爬滿了灰塵的淺淺一層米了。故事來到了李六七的最后一天。“吱呀”缺乏潤滑的舊門軸發(fā)出了一陣令人牙酸的異響,母親陳氏背著左手,右手端著個(gè)豁了口的泥碗走了進(jìn)來。她很虛弱,短短的幾步路,便要扶著窗靈緩很久。“噓”李六七接過眼前的泥碗,里面是小半碗渾濁的湯水,中間有些肉沫飄起,見李六七還愣著神,陳氏忙悄聲催促道:“趕緊喝啊!”“這是什么湯,你們喝了嗎?”陳氏看著最心疼的老么,擠出一絲笑意,道:“村頭的黃狗燉的,爹娘喝了,你快喝吧。”李六七沒有任何疑惑,他實(shí)在是餓極了,他的這副身軀高大雄壯,年輕時(shí)跟著拜師學(xué)藝過,練過武藝,也曾闖蕩過江湖,只是沒混出名堂,但在十里八鄉(xiāng)倒也有些威望尤其地不耐餓,便毫不猶豫地“咕冬咕冬”喝了下去。小半碗碗暖和的肉湯下肚,連骨頭渣都咀嚼的細(xì)碎咽下,李六七恢復(fù)了些許力氣,不再眼冒金星了。“謝謝娘。”仔細(xì)地端詳著有了精神的小兒子,仿佛是要把他的模樣記到自己心頭,陳氏滿足地笑了笑,她一手端起碗,一手放在肚子前,背身朝屋外走去。“咣當(dāng)”煙塵升起,泥碗在地上崩碎濺射,陳氏還沒踏過門檻,便暈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娘!”“娘!”屋里屋外同時(shí)響起兩聲焦急的吶喊,李六七和二哥一同踉蹌著來到陳氏的身邊。當(dāng)李六七看到陳氏放在腹部的左手,那齊根而斷的幾根手指時(shí),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變得鐵青,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便要吐出來。“不能吐!咽回去!”二哥惡狠狠地說道,直接用手掐住了李六七的喉結(jié),把反胃感硬生生地頂了回去。“娘——”一瞬間,李六七仿佛瞎了,他的視野一片白茫茫,耳邊也變得聽不真切,大滴大滴的眼淚掉了下來。“起來,這是娘的決定,你要活下去,侄兒和嫂子還等著你把米帶回家來呢!”二哥把李六七攙了起來,好半天,李六七的視力才恢復(fù)過來,他看著陌生而又熟悉的家,老爹和大哥躺在床上餓的起不來身,大嫂抱著幾個(gè)月大的侄子,自家媳婦帶著前夫的娃,一起從柴房門口怯怯地望著他。把陳氏扶上炕躺下,熬了些米粒都數(shù)得出的米湯灌下去,等了半晌,陳氏方才悠悠轉(zhuǎn)醒,可卻虛弱的話都說不出來了。“走,跟二哥去地主家借米。”他與二哥一路步行,也沒走多遠(yuǎn),過了一個(gè)村,孤莊村的另一頭便是地主的家。地主家自然與他家的茅草屋不同,氣派的三進(jìn)三出瓦房,外面還砌著厚實(shí)的圍墻,門口惡狗沖著李六七瘋狂咆孝,一個(gè)家丁聽見犬吠,探出頭來。沒等多時(shí),穿著一身錦緞裁剪的藍(lán)色印花銅錢員外袍,肥頭大耳的地主便來到了門口。地主的手里拎著一袋沉甸甸的米,他笑瞇瞇地看著送上門來的李家二兄弟,說了一件事。沉默過后,地主問道:“決定好了嗎?誰來?”李六七攥著二哥的手,沉聲說道:“二哥,讓娘她們活下去。”“好。”心中有愧的二哥重重地點(diǎn)頭,從樊地主手里接過米袋子,轉(zhuǎn)頭大步離去。一滴水珠墜落在地面上,瞬間便被燙碎。家丁左右包夾著李六七進(jìn)了門,樊地主家的大門被關(guān)上,陽光在身后被隔絕開來,形成再鮮明不過的光暗對比。出乎李六七的意料,樊地主并沒有馬上對他做些什么,而是將他安置在了柴房,中午時(shí)分甚至還給了他半個(gè)黑硬的饃饃果腹。李六七用唾液慢慢地舔食著混雜了麥麩、沙粒的饃饃,這時(shí)候,樊地主的府上傳來了一陣動靜,李六七將堅(jiān)硬如同一塊石頭的饃饃藏在懷里,趴在窗戶上聽著外面的談話。一個(gè)陌生的聲音在和樊地主寒暄著:“黃縣令遣小的親自給樊老爺?shù)酪宦曋x,東西他老人家收到了,這事一定給樊老爺辦妥。”樊地主笑道:“哪里哪里,鄙人教子無方,方才釀成大禍,失手殺了鎮(zhèn)里的人。也要感謝黃縣令的包涵,來,差人一路辛苦,小小心思不成敬意。”“哎呀!樊老爺太客氣了,這哪成咳咳那替令公子頂罪之人,樊老爺可找好了?”一陣假模假樣的推讓過后,差人問道。樊老爺笑吟吟地說:“找好了,下賤人家一袋米便同意了,圈在柴房呢。”“好,那我們就帶走了。”兩個(gè)穿著皂袍直襯的差人闖了進(jìn)來,見李六七身材這般雄壯,舉著鐐銬、刑枷的差人,也有些遲疑。日光幽幽,地主還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樣,他輕聲道:“想想你那些快要餓死的家里人。”李六七冷笑一聲,也不言語,徑自伸出手來讓差人戴上鐐銬。見這小子識相,兩個(gè)差人也松了一口氣,不然真動起手來,就憑他們腰間的鐵尺,能不能打得過這壯碩的青年還真不好說。“老爺且留步吧,我等這便壓著這小子回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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