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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金吾衛(wèi)

作者:怪誕的表哥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穿越 | 怪誕的表哥 | 滿唐華彩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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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唐華彩 第29章 金吾衛(wèi)

暮鼓聲又響。

薛白身處于右相府,已不太在乎宵禁。

也難說是更自由、還是不自由。

李林甫每日此刻都在府中處置朝政,今日卻抽出空見了他。

“你那笨法子,竟還真能查到人?”

薛白應(yīng)道:“宗卷總會留下蹤跡,只要有耐心,必然能找到痕跡。”

“吉溫便查不到?!?p/> “吉法曹做事太過浮躁了。”薛白直言不諱應(yīng)了,又道:“既然都查到武康成與姜氏兄弟相識了,他卻想都不想徑直否認。另外,他故意閑聊,把我拖到宵禁,有可能只是想拖慢我的進度,也有可能是借助金吾衛(wèi)巡街使的身份在宵禁時去通知隴右老兵。我們可于金吾衛(wèi)中安排人暗查。”

李林甫咳了兩聲,自有人安排下去辦。

其后,他似轉(zhuǎn)了性,主動提起了要給好處。

“此事,你辦得不錯。本相有意舉薦你為官,但不知你可曾回憶起身世,家中可有門蔭?”

薛白忙作受寵若驚之態(tài),應(yīng)道:“確實是想不起?!?p/> 他知道以李林甫的多疑,這般回答很容易讓其誤以為他是在故意隱瞞。

兩人之間本就稀薄的信任由此更加支離破碎了。

“無妨,慢慢想?!崩盍指Φ溃骸半]右老兵之事,你督促著辦?!?p/> “喏?!?p/> 薛白轉(zhuǎn)身出了堂,于前院的廡房坐下。

他在等金吾衛(wèi)那邊安排好了,再過去督促。

不多時,有人探頭進來,卻是楊釗。

“聽大管事說你要去金吾衛(wèi),我說這兩日怎不見伱,可有甚收獲?”

“查到些線索。”

“誰問你這個了?!睏钺摰溃骸拔衣犝f你到王維宅中去了,他可是太原王氏出身,便未給你些好物件?”

薛白搖了搖頭。

楊釗道:“莫怪哥哥未提醒你,替右相辦事,好處你得伸手撈。如此,有本錢打點,你方好上進。像我,常給三位夫人送禮,她們則在圣人面前為我美言,待圣人要用人了便能想起我來。否則你賣力做事,只等著右相為你封官不成?”

他稍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今日哥哥這一句話,值千金?!?p/> 薛白一時無言以對,但如今官場氣氛如此,圣人好奢靡,右相便是憑著一手打理財賦的本領(lǐng)青云直上,上行下效,到了楊釗這里難免直接了些。

他只好謝了楊釗贈自己的千金,問道:“國舅怎在此?”

“我是右相門下走狗嘛?!睏钺摰靡獾匦α诵?,壓低了些聲音道:“有樁大喜事,貴妃回宮了?!?p/> “哦?”

楊釗在薛白身邊坐定,以一副與有榮焉的口吻說起來。

“我與你說,聽說貴妃出宮后,圣人連御膳都未食,怒笞了左右。高將軍見狀,便呈上了你為貴妃代筆寫的詩,圣人說詩不好,卻把御膳賜給高將軍了,高將軍遂請旨召貴妃還宮?!?p/> 薛白問道:“國舅如何知曉得這般細致?”

楊釗臉上還掛著得意的笑,低聲道:“虢國夫人自能打聽得清楚。”

薛白點了點頭。

楊釗又道:“貴妃說了,你送詩一事,她記下了。”

如今這世道,倘若再有一次杜家之事,楊貴妃這一句話或許便是能救數(shù)十條命。

薛白遂道:“我該多謝國舅給機會?!?p/> “你我兄弟,客氣什么?!?p/> 楊釗反正已返了薛白一句價值千金的話,自是不客氣的。

“此事了了,虢國夫人終于能放下一樁心事。待你為右相辦妥了差事,我再帶你過去拜會一番,為你指點前程。”

“國舅提攜我太多了?!?p/> 楊釗道:“這是好機會,你捉牢了,莫學你今日見的那王維。”

“哦?”

“你不知嗎?”楊釗看了薛白一眼,覺得還是得提醒他一下,遂招了招手,讓他附耳過去,問道:“可知玉真公主?!?p/> “不甚了解。”

“你啊,這般還想上進?!睏钺撦p聲埋怨了一句,道:“玉真公主乃圣人之胞妹,深得圣人恩寵,尊貴無比。”

薛白知道當今這個圣人,對兒子說殺就殺,對兄弟姐妹卻是好的。

畢竟這位圣人的生母在朝見武則天之后就被秘密處死,連尸體都找不到,他從小便是與兄弟姐妹們相依為命。

“玉真公主并未選駙馬,而是出家當了女道,來往的都是才子名士,李白便是因玉真公主舉薦,方得以供奉翰林?!?p/> 說到這里,楊釗搖頭笑了笑,道:“我亦是聽說的,傳聞那年王維落了榜,得岐王引見給了玉真公主,穿了一襲白衣,抱著琵琶,在席上為公主演奏了一首郁輪袍,公主見他‘妙年潔白、風姿郁美’,向岐王問這是何人,岐王笑答‘知音者也’。公主乃命宮婢帶王維到內(nèi)室換了彩衣華服,升上客座,以貴賓之禮善待。席間,公主眼看王維風流蘊藉,不由一再側(cè)目。”

薛白聽了,對此情形并不陌生,倒是想起了那日在虢國夫人府中見聞。

無怪乎王維會說那一句“你與我年輕時很像”,真的很像。

楊釗道:“似乎那年玉真公主已答應(yīng)推舉張九皋為狀元,是日見了王維之后,卻又改口‘今年得此生為解頭,誠謂國華矣’,招試官到公主府,遣宮婢傳教,王維遂一舉登第?!?p/> 薛白不由問道:“科舉結(jié)果,公主可一言而決?”

“當然。”

整個傳聞之中,最讓薛白震驚的部分,楊釗就這樣理所當然地以兩個字應(yīng)了。

至于其它傳聞是真是假,反而不知真假了。

“那年王維年方二十,玉真公主剛過三旬,一個是多才多藝的俊少年,一個是身份高貴的美道姑,發(fā)生了什么我不說,你自己想?!?p/> 楊釗說得來了興致,臉上笑容愈發(fā)燦爛。

看得出來,他平時與虢國夫人等人閑聊,聊的多是這些名士、貴胄之間的風流韻事。

甚至難得顯得博學多才了起來。

“可惜啊,王維不識抬舉,呵,‘莫以今日寵,而忘昔日恩’,大概是這么首詩吧,他違背了玉真公主之意,娶了他青梅竹馬的表妹崔氏。沒多久,便被找了個由頭貶到濟州去了。你看,后來他妻子死了,他不肯續(xù)弦,說是癡情吧,卻為何連一首悼亡詩都不敢寫?”

說罷,楊釗轉(zhuǎn)頭看向薛白,目光帶著些提點之色,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人啊,不能斷了自己的前程?!?p/> “是,官途如登天,不能總嫌路不好?!?p/> 以薛白今日所見,楊釗與王維確實是天壤之別。

但這般的大唐,也就是以王維這般的家世、才情,還能嫌攀附右相“不是正途”、嫌結(jié)交公主是“走不通的捷徑”。

尋常人,連門路都找不到。

薛白不是楊釗,卻也不是王維。

再臟、再崎嶇的路,他都得走下去。

正在此時,門外有相府的家仆過來道:“薛小郎,金吾衛(wèi)那邊安排好了?!?p/> “多謝提醒,走吧。”

~~

夜幕降下,長安城處在宵禁之中。

薛白登上東市的望火樓,舉目看去,只見長安城各家各戶的火光如棋盤一樣整齊。

“噔噔噔噔。”

一名四五十歲的大胡子金吾衛(wèi)將領(lǐng)大步登上了望火樓,按著刀看向薛白,道:“金吾衛(wèi)左中候郭千里在此,你可是右相府來人啊?”

張口便是一股酒氣撲面而來,郭千里是喝了不少酒才來的,已有些微醺。

“薛白,奉右相命令,查訪些事?!?p/> “嚯,好年輕一小郎子。”

郭千里一驚一乍的樣子,把大腦袋探到薛白面前,道:“我得了吩咐,已經(jīng)派人跟著武康成了。”

薛白倒沒想到,金吾衛(wèi)之中,轉(zhuǎn)投李林甫的是這么個莽撞的漢子,有些奇怪,但也不能問一句“我看你像是個好人,怎么替右相做事?。俊?p/> “郭將軍辛苦,他可有異動?”

“沒呢,他正帶人在安邑坊巡街?!?p/> 薛白向南面望了一會,夜色中看不到別的,只能看到坊樓后隱隱的火光。

郭千里道:“放心,我的人悄悄盯著他呢?!?p/> 薛白點點頭,問道:“郭將軍可否與我聊聊武康成此人?”

“隴右回來的老兵,我從隴右調(diào)到長安那年,他還沒過去哩?!惫Ю锎蛄藗€酒嗝,道:“我們左金吾衛(wèi)薛將軍曾在隴右建功,不少隴右老兵都是他安頓的。”

“薛將軍?倒與我同姓,是哪位薛將軍?”

“左金吾衛(wèi)薛徽將軍,他祖父乃是我大唐名將薛仁貴,他父親便是大敗了吐蕃的平陽郡公,薛訥薛節(jié)帥?!?p/> 說到這里,郭千里酒氣上來,拍著胸脯道:“我便曾在薛大節(jié)帥麾下立功,李太白都寫詩贊過我!”

薛白本意只是想查姜氏兄弟,倒沒想到這長安城內(nèi)凡是遇到一個人都有這般不凡的經(jīng)歷。

“哦?”

“開元二年,我隨薛大節(jié)帥大戰(zhàn)吐蕃!是役,斬首一萬七千余級,繳獲牛羊一百二十萬頭,吐蕃軍死傷數(shù)萬,尸橫遍野!你等等啊,我給你念李太白給我寫的詩……等等?!?p/> 薛白目光看去,只見郭千里從懷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來,想必是常與人念詩的。

郭千里清咳了幾下,高聲念起來。

“將軍少年出武威,入掌銀臺護紫微。”

“平明拂劍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歸。”

“愛子臨風吹玉笛,美人向月舞羅衣?!?p/> “疇昔雄豪如夢里,相逢且欲醉春暉?!?p/> 他聲音很難聽,但李白哪怕只是隨意寫的一首詩也能顯出飄逸豪邁來。

薛白再看郭千里,便能從那張滄桑的臉上看出些故事來。

長夜寂靜,武康成還沒有異動,他們就干脆在這望火樓上談?wù)撝]右戰(zhàn)場的舊事。

也不刻意要追查誰,郭千里說什么,薛白就聽什么。

“那一戰(zhàn)啊,王將軍為先鋒,追吐蕃大軍到壕口,進戰(zhàn)長城堡,身陷重圍,諸將嫉妒王將軍的戰(zhàn)功,不肯來救,最后王將軍寡不敵眾,力戰(zhàn)而死了?!?p/> “哪位王將軍?”

“太子右衛(wèi)率、豐安軍使,王海賓王將軍?!惫Ю锏溃骸巴鯇④姂?zhàn)死之后,他的兒子便被圣人收為假子,賜名忠嗣,也就是太子義兄,如今的河西、隴右、朔方、河東四鎮(zhèn)節(jié)度使,王忠嗣?!?p/> 薛白于是愈發(fā)清晰起來。

從皇甫惟明到王忠嗣,隴右軍中與東宮始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節(jié)度使可以換,但這個關(guān)系網(wǎng)一直在。

他疑惑的是,聽郭千里的語氣,該也是這關(guān)系網(wǎng)中的一人。

“你說太子蓄養(yǎng)死士,且與隴右有關(guān)聯(lián),我是信的?!惫Ю镉值溃骸暗鹞嵝l(wèi)中隴右老兵多了,近年來我奉右相之命暗暗打探,卻從未發(fā)現(xiàn)線索,那武康成也從未有甚不尋常的舉動。”

此時有人趕到了望火樓,稟道:“將軍,武康成巡夜結(jié)束,回家去了。”

“他有異動嗎?”

“沒有。”

郭千里遂問道:“薛郎君有沒有可能是搞錯了?”

薛白再看向面前濃眉大眼的郭千里,卻覺得是不是李林甫搞錯了,眼前這人分明像是太子一系?

“不,沒搞錯,該是武康成動作太隱秘……他用什么傳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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