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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詐

作者:怪誕的表哥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穿越 | 怪誕的表哥 | 滿唐華彩 | 更多標(biāo)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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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唐華彩 第144章 詐

京兆府獄。

入夜,杜五郎躺在茅草堆里,嘴里絮絮叨叨道:“這個京兆尹很喜歡捉我啊,我都第三次來這里了。”

“也許是你真犯了唐律?”

“哎,你真的要徒兩年?”杜五郎翻了個身,拿茅草丟薛白,道:“我以為你會有應(yīng)對。”

薛白笑了笑。

他是來避風(fēng)頭的,因擔(dān)心東宮與雜胡互相咬不死對方,會把目光轉(zhuǎn)移到他身上來。

同時,也試探一下蕭炅。

如果只是毆打官員的小事,蕭炅定然不會得罪他這個貴妃義弟,息事寧人便是;可這次既然這么判了,那肯定是猜到那大案子也是他做的了。

這就猜到了,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

除了他們倆,牢房里還關(guān)了當(dāng)日在書鋪里打人者……甚至還有達(dá)奚盈盈。

他們?nèi)家詾檠Π子修k法,絕不會淪落到坐牢,甚至于到了此時此刻,許多人還抱著這種想法。

“虢國夫人會救我們出去吧?”達(dá)奚盈盈問道。

“頂多也就一兩天吧。”杜五郎頗為樂觀。

話音未落,只見長廊那邊亮起火把,一個青袍官員帶著獄卒走到了牢門前。

示意打開牢門,將薛白帶到另一間牢房單獨(dú)談話。

“伱我該好好談?wù)劇!?p/> 薛白道:“我的案子很簡單,我毆打了元捴,不知官長還有何事不明白?”

“我是京兆府法曹,盧杞,想就一些別的案子問你幾句話。”

“你是吉溫的繼任者?”

聽得這句問話,盧杞愣了愣,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與吉溫不同,我非酷吏,乃治國之才。”

“原來如此。”

盧杞壓低聲音,道:“其實(shí)許多人都猜到了,城郊驛館那些回紇人,以及裴冕,都是你使人殺的。”

“是因?yàn)槲夷X門上寫了‘我是兇手’,否則為何會這般猜?”

“你腦門上沒有寫,你看著也不像兇手。”盧杞道:“但朝中諸公哪個不是絕頂聰明,只從利弊就能推斷。”

“辦案最怕這樣。”

“這不是你我此時該討論的事。”

“好。”薛白道:“從利弊推斷,此案直指東宮,當(dāng)為哥奴所為。所以,也只有哥奴會推斷是我所為,你所謂的‘許多人’無非是哥奴門下。”

盧杞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把公案變成私怨,同樣的招數(shù)次次用就沒用了。我實(shí)話與你說,京尹之所以敢押你下獄,不怕虢國夫人、貴妃找麻煩,便是因?yàn)橛辛饲袑?shí)的證據(jù)。”

“是嗎?”

“我們已知道你派遣的殺手是誰,想聽嗎?”盧杞湊得更近了些,輕聲道:“殺手只有兩人,一個身高六尺一寸,涼州口音;一個身高六尺四寸,臉上有疤,嘴唇有凹痕,看著隨時都在咧嘴獰笑。”

牢房中的火光晃動了一下。

盧杞說罷,凝視著薛白的臉色。

遺憾的是薛白并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

“你不必與我裝,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盧杞嘆道:“你將他們的奴籍寄在虢國夫人府,并不難查。此事遠(yuǎn)沒有你認(rèn)為的那般天衣無縫。”

薛白道:“那你可去告訴哥奴,查得水落石出,立一樁大功。”

“你還是不信我。”盧杞臉上的神色凝重起來,嘆息一聲,道:“我說了,你已經(jīng)瞞不住了,京尹拿你下獄的同時,已在搜查豐味樓,你藏不住他們的。”

“哦。”

“事到如今,只有我還能幫你。”盧杞道:“你若有消息想傳給虢國夫人,我可以幫你。”

“為何幫我?”

“想聽實(shí)話?我想與楊家結(jié)個善緣。”

薛白道:“你認(rèn)為我該傳什么消息?”

“能救你的消息。”

“好。”薛白也壓低了聲音,道:“那你替我轉(zhuǎn)答,裴冕是我殺的……”

盧杞瞇起眼睛,沒想到事情成功得如此輕易。

他本以為要花些時間,替薛白多傳幾次消息才能逐步贏得信任。

然而,薛白忽然話鋒一轉(zhuǎn)。

“還有一句,盧杞不是吉溫的繼任者,而是裴冕的繼任者。”

盧杞一愣,臉色僵硬。

薛白見狀,微微一笑,低聲問道:“李亨告訴了你多少?他說那些老卒不是王忠嗣派的?還是讓你把罪證都清理干凈?”

“你……”

“李亨為何能這么信任你?”薛白又問道:“想必是你爭取的?捏住了李亨的把柄,替他遮掩,得到了他的信任?”

盧杞不自覺地把身子仰了仰,隱在黑暗當(dāng)中。

之后,他笑了起來,道:“我詐到你了,果然是你做的。”

“是。”薛白道:“裴冕死了,所以你也要小心。”

盧杞被氣笑了,問道:“你以為你能瞞到什么時候?我已查出來了。”

“同理,你也別被哥奴發(fā)現(xiàn)了,他沒有很大度。”

盧杞笑著起身,搖了搖頭,覺得薛白不可救藥,轉(zhuǎn)身走掉了。

他確實(shí)查清了整個案子,不難,東宮告訴他了。

但代價也大,他自己也置身到了黨爭最洶涌的漩渦之中。

他忽然有些后悔,太急功近利地爭到京兆府法曹這個肥缺,對他的整個前程而言,也未必是好事。

關(guān)鍵是,計劃中的替罪羊忽然變成了狼……

牢門外依舊昏暗,盧杞的身影逐漸消失。

薛白被帶回原來的牢房,低頭思忖著。

他方才是猜的,因蕭炅斷案時那猶猶豫豫的樣子就不像是拿到了他的罪證。

而盧杞方才所言那些老涼、姜亥的信息,都在兵籍冊上、在隴右老卒所言中,東宮最了解這些情況。

那么,今夜盧杞過來套話,就意味著東宮漸漸沒有信心對付安祿山,想要盡快了結(jié)這個案子,又一次反水了。

果然是不可靠。

怎么辦呢?

不辦。

城郊?xì)⑷税父九c自己無關(guān),為何要因?yàn)楸R杞幾句試探就給出反應(yīng)?一旦開始想怎么辦,那就是中計了。

任他們流言蜚語,他都只管自己要做的事。

在京兆府獄睡了一夜。

天剛亮,楊玉瑤竟是來了。

“薛白!”

“三姐。”

薛白起身,目光落在楊玉瑤那一身華貴而潔白的男式錦袍上,心想她果然稱得上“雄狐”,很有義氣。

楊玉瑤才趕到柵欄邊,首先就看到了達(dá)奚盈盈,不由柳眉一蹙,怒道:“京兆府如何回事?男女關(guān)在同一個牢房?”

達(dá)奚盈盈以前打著虢國夫人的名義捉美少年玩樂,真被當(dāng)面逮到了反而不敢應(yīng)話,低頭不語。

杜五郎只好小聲嘀咕,解圍道:“那是想著很快就救出去了。”

楊玉瑤在柵欄處拉著薛白的手,道:“此事竟然比我預(yù)想中難些,一個個狗官往日恭順,此番卻個個說案情太過簡明。”

“能理解。”薛白道:“此案確是我太明目張膽了,若要解決,三姐逼迫各衙署無用,當(dāng)從元捴下手。”

“如何救你?”

“元捴有罪。”薛白道:“我之所以毆他,因他仗勢盤剝商賈。據(jù)我所知,元捴得知朝廷內(nèi)幕消息,提前強(qiáng)購走了長安一帶的藤料,他再強(qiáng)奪紙商產(chǎn)業(yè),交在他妹夫手中經(jīng)營……”

“懂了。”楊玉瑤道:“我已逼刑部重審此案,再以這些罪名威脅元捴,讓他改口,救你出來。”

“不急救我出去,關(guān)鍵在對付元捴。”

“嗯?他算什么東西,值得你這般在意?”

“不過消停了幾個月,我們與哥奴在造紙一事上有了沖突,他又想欺我,那我便把話放在這里,這次定要折掉他一個女婿,讓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楊玉瑤道:“可你在這牢里……”

“我若不發(fā)狠,下次還要再進(jìn)牢里。”薛白壓低了些聲音,又道:“此事并非表面上這般簡單,你附耳來,我與你說。”

“好。”

“我馬上要造出廉價而質(zhì)優(yōu)的竹紙,當(dāng)今紙貴,此工藝牽扯巨利,哥奴正是為此才對付我,此時萬萬不能服軟,否則旁人眼看有利可圖,而我易欺,必群起而攻之。”

楊玉瑤聽了,方明白他的深意,點(diǎn)頭應(yīng)下,明眸一轉(zhuǎn),瞥了他一眼,又道:“你呀,始終是這不肯服軟的性子……我很喜歡。”

“三姐莫鬧,在牢里。”

兩人又低聲說了一會,楊玉瑤這才四下又打量了這牢房,柔聲道:“等著,姐姐救你出來,到時可是要叫‘好姐姐’的。”

盧杞負(fù)手站在長廊處,遠(yuǎn)遠(yuǎn)望著虢國夫人的馬車走遠(yuǎn)。

有獄卒上前,低聲稟道:“法曹,小人沒聽清,只知薛白附在虢國夫人耳邊說了幾句話。”

“知道了,去吧。”

盧杞苦笑著,心想難怪薛白不會輕易中計,原來是認(rèn)定了虢國夫人會救他。

方才便有可能是在交代轉(zhuǎn)移隴右老兵之事,那盯著虢國夫人府或許會有所收獲。

不多時,有小吏趕來,稟道:“法曹,京尹喚你過去。”

盧杞一聽便知是為何,嘆息了一聲。

蕭炅根本無心公務(wù),站在臺階上,聽著遠(yuǎn)處的動靜發(fā)呆,直到盧杞過來。

“京尹。”

“子良,你說能拿到薛白的罪證,本府方下令將他落獄,眼下被他討好的權(quán)貴可已開始威逼京兆府了,虢國夫人親自到京兆府獄來探視牢犯了啊。”

盧杞不慌,應(yīng)道:“回稟京尹,下官正是利用此事,找到了關(guān)鍵線索!”

他略略沉吟,道:“方才,下官特別向虢國夫人隨從下人打探,得知數(shù)月前,薛白曾安頓了兩名驍悍之徒在虢國夫人府中,樣貌身形便不一般……”

盧杞仔細(xì)把東宮告訴他的那隴右老卒的樣貌說了,讓京兆府拿人。

人一旦拿到,自然會由他這個法曹先審。

總算是有了進(jìn)展,蕭炅神色卻愈發(fā)凝重。

是日,他親自到了右相府一趟。

“如此說來,依舊不能證明胡兒是無辜的?”

“想必已快了。”蕭炅道:“真兇狡猾,能查到如此地步已是不易。”

李林甫道:“你太慢了,本相已命人查出那回紇人骨屋骨身份不一般,曾是回紇可汗骨力裴羅帳下親兵,曾與王忠嗣一起攻打突厥,關(guān)系匪淺。”

“右相神人,如此正可證明王忠嗣派回紇人進(jìn)京,再行滅口,豈非已可坐實(shí)東宮之罪?”

“你可知圣人為何還在疑慮?”李林甫叱道:“因胡兒麾下殺人,讓圣人以為又是我等構(gòu)陷。”

蕭炅心想,其實(shí)歸根結(jié)底還不是圣人懶得廢太子。

但若不弄清真相,不僅是胡兒丟了圣眷的問題,圣人還要疑是右相指使的。

必須查出個結(jié)果……

一邊是來自右相府的催促,一邊是來自虢國夫人府的逼迫,蕭炅每將薛白多關(guān)一天,他都覺得比坐牢還要煎熬。

在等的,便是盧杞找到關(guān)鍵的罪證。

然而,才到薛白入獄的第三天,蕭炅得到的卻是一個讓他詫異的消息。

“什么?”

“有紙商到御史臺狀告了元戶曹,御史裴大夫命人來押元戶曹到御史臺。”

蕭炅道:“御史臺一向是王中丞理事,何時輪到裴寬作主?”

“王中丞近來在京郊忙和糴之事。”

蕭炅不由皺了眉,連忙招過元捴,問道:“御史臺要查你,京兆戶曹賬目可都平了?”

元捴面露驚訝,第一反應(yīng)竟是反問道:“怎可能?誰敢查我?”

蕭炅一聽便知不好,心中不安起來。

還未來得及交代元捴,當(dāng)即又有小吏趕來,稟道:“京尹,刑部來人了,稱要復(fù)審薛白毆打元戶曹一案,小人不知如何回復(fù),是否引來相見?”

元捴倒不傻,驚道:“查我也是因薛白之事?我可息事寧人,各退一步……”

蕭炅心中煩躁,不待他說完,竟是拂袖出了公房,親自趕去找盧杞。

“子良!”

“見過京尹。”

“可有眉目了?”蕭炅急切,道:“本府這京尹的位置可不好坐。”

“敢問京尹,可是出了何事?”

“還能是何事?你與元捴親近,他若栽了,你也休得好過!”

盧杞眼看蕭炅失態(tài),連忙抬手應(yīng)道:“已有新的進(jìn)展,下官命人盯著虢國夫人府,有人見到身形可疑者藏進(jìn)了豐味樓。”

“可確定?本府派人去搜?”

“還請京尹再待一兩日,確認(rèn)清楚。”

“務(wù)必盡快,不可耽誤了右相大事。”

“喏,一定盡力。”

盧杞鄭重起禮,送走了蕭炅。

但他一起身,卻是立即離開京兆府。

城郊驛館殺人案他查不下去了,因?yàn)樗澬模纫蚁喔o的眼前,又想要東宮給的以后,已經(jīng)不可能踏踏實(shí)實(shí)去查了。

盧杞趕回家中,直奔書房。

推開門,身披紅色官袍的盧奕正在翻書。

“阿爺!”

盧杞大呼一聲,直接拜倒。

“孩兒初入官場,不知天高地厚,行事自負(fù),犯了大錯,求阿爺救命!”

盧奕回過頭,皺眉問道:“出了何事?”

“京兆法曹位置不好坐,孩兒恐步了吉溫后塵,求阿爺為孩兒謀個外調(diào)的機(jī)會……”

盧杞?jīng)]詐成薛白,卻被薛白詐住了。

他才不是裴冕,也不想當(dāng)裴冕,沒必要為右相或東宮賣命,預(yù)感到事情不妙,已決定趁還沒得罪人,盡快抽身離去。

畢竟是宰相之后,犯了錯不要緊,多得是重新來過的機(jī)會。

不像那個宰相女婿元捴,馬上要被推到風(fēng)雨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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