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顛之影 第六章 以魔鬼之名

因為時間尚早，陪審團的人員也沒有到齊，所以亞瑟在進入治安法庭后并沒有直接列席，而是順著地毯一直向前走。

過道的盡頭是一段昏暗且缺乏照明的石質(zhì)樓梯，下了樓梯便是用于臨時關(guān)押犯人的狹小候?qū)徥摇?p/> 負(fù)責(zé)看守犯人們的法警與亞瑟已經(jīng)很熟悉了，他像是往常一樣打了聲招呼。

“喲，這不是亞瑟嗎？今天代表蘇格蘭場出庭的又是你？他們干脆派你常駐法庭得了，何必每次有犯人的時候再拜托你跑一趟呢？”

亞瑟笑著點頭道：“我也不愿意攬這活啊。但是沒辦法，隊里人手緊缺，一個人得掰成兩瓣兒用。你也知道，我們這邊的離職率、辭退率雙高。去年和我同時入職的新人，現(xiàn)在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法警也感嘆道：“大家伙過日子都不容易。怎么，你過來是要臨時提審罪犯嗎？要找哪位？”

“一個孩子，叫亞當(dāng)·埃文斯。有的情況我們之前沒有問清楚，所以需要重新核對。”

“干活真仔細(xì)啊，老弟！讓我看看，亞當(dāng)·埃文斯……他在4號室，需要帶路嗎？”

“都來了這么多次了，我就算是頭驢子，也該把位置記熟了。”

法警聞言哈哈大笑，他將拳頭大小的鑰匙串從墻上的掛鉤摘下，一甩手扔給了亞瑟。

“那就請便吧。”

亞瑟拿上鑰匙串熟門熟路的來到四號候?qū)徥摇?p/> 他插上鑰匙打開厚重的鐵門，一道刺眼的光線順著天窗漆黑欄桿的縫隙中射入，在光線的照耀下，可以清晰看見漫天飛舞的灰塵。

這處狹窄逼仄、不到半米長的候?qū)徥依铮挥幸粡堄描F鏈固定的木板充當(dāng)座椅。

穿著褪色粗布上衣的小亞當(dāng)就靠在木板的角落靜靜的坐著，他的兩只小手緊緊地握住冰涼的鐵鏈子，瘦弱的軀干靠在生了青苔的墻磚上，似乎是想要能使自己坐得更安穩(wěn)些。

他聽到了鐵門打開的聲音，茫然的眼睛正好對上亞瑟的臉。

“黑斯廷斯先生？”

亞瑟順手掩上鐵門，一根手指豎在嘴唇中間：“噓！小聲點，叫我亞瑟就好。”

亞當(dāng)忍不住變得興奮了起來，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即便他已經(jīng)刻意壓低了嗓音，還是讓人很容易察覺到他語調(diào)中的喜悅之情。

“真的是您！看來就要開始審判我了吧？我又能進監(jiān)獄白吃白住了！”

亞瑟望著亞當(dāng)天真的小臉，正準(zhǔn)備對他告知實情。

但還不等他說話，阿加雷斯的身影再次浮現(xiàn)。

但不幸的是，受限于候?qū)徥要M窄的空間，阿加雷斯的整張臉只能塞進鐵窗欄桿的縫隙里。

紅魔鬼兩只手扶在鐵欄桿的邊緣，一邊使勁向外拔腦袋，一邊大吼大叫道。

“見鬼！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們地獄的班房都比這里寬敞！亞瑟，你就不能去點人該去的地方嗎？”

亞瑟選擇性無視了阿加雷斯的抱怨，他開口對亞當(dāng)說道：“伱知道這次闖了多大的禍嗎？”

“我當(dāng)然知道。”

亞當(dāng)從木板上跳下，自豪的拍著胸脯說道：“我一眼就瞧出那把雨傘價值不菲，要不然我也不會去偷。這回我肯定能被判個十年八年的，等到我從監(jiān)獄里出來，就是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了。那時候我再去工廠做工，黑心的工廠主就別想只付我一半的工資，我也要拿成年人的價格。”

亞瑟的心臟為之一沉，他摸了摸亞當(dāng)?shù)哪X袋。

“我很高興你是懷著這樣高尚的目標(biāo)去蹲監(jiān)獄。但是亞當(dāng)，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壞消息。這一次，你有可能會被判死刑。”

“死刑？”

剛剛還滿臉喜悅的小亞當(dāng)被這個單詞嚇得面無血色。

他的嘴唇打著哆嗦，問道：“先生，您真的不是在嚇唬我嗎？”

亞瑟一臉嚴(yán)肅道：“我很少嚇唬別人，也從不嚇唬小孩子。而且以咱們倆的交情，你覺得我會對你撒謊嗎？”

小亞當(dāng)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開口道：“警察大部分都是壞人，他們用棍子敲我的腦袋，罵我小混蛋、小惡棍，那個長著鷹鉤鼻的警長見了我還會沖我的屁股來一腳。

但是您，還有湯姆警官，你們兩個是好人。

您施舍過我一先令，陪我說話。

湯姆警官帶我去他家里吃過飯，湯姆警官的夫人也是個很和善的人，她替我補好了破掉的褲子。

對了，她還送我回家，不過我并不因為這一點責(zé)怪她。因為她并不知道我的爸爸媽媽不想在家里看到我。”

亞瑟聽到這里總算明白湯姆太太的夢境是怎么回事了。

或許她只是單純的想要救下小亞當(dāng)，又或者是想要為她那還未出生的孩子積攢一點善業(yè)。

只不過讓她始料未及的是，她的這個善舉卻差點把自己的丈夫逼瘋。

小亞當(dāng)看到亞瑟半天不說話，于是小心翼翼的詢問道：“先生，如果我不想死，那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亞瑟看他開始知道害怕了，懸著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他安慰道：“只要你聽我的話，一切都會沒事的。

你記住，待會兒開庭的時候，你必須先向法官和陪審團的先生女士們問好。

雖然我會盡全力替你辯護，但最終的決定權(quán)并不掌握在我的手中，判決結(jié)果很大概率上將取決于他們對你的觀感。

所以你必須要給他們留下一個良好的第一印象，這一點對于最后的審判結(jié)果至關(guān)重要。”

小亞當(dāng)輕輕點了點頭：“除了這些我還需要做什么嗎？”

“如果治安法官對你說了一些很過分的話，不要反駁，不要頂嘴，不要因為受了委屈就發(fā)脾氣。你必須要誠懇的承認(rèn)你的錯誤，并展現(xiàn)出良好的認(rèn)罪態(tài)度。

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要說。如果法官向你提問，并要求你回答問題，你只需要重復(fù)懺悔和復(fù)述我說過的話就行。如果能擠出幾滴眼淚，那就更好了。

我剛剛拿到了今天的陪審團名單，里面有不少結(jié)了婚的女士，她們看待你就像看待自己的孩子。所以你在法庭上哭的越傷心，你的脖子就會離絞刑架越遠(yuǎn)。”

亞當(dāng)眨了眨眼睛，似乎在預(yù)演哭戲。

可他努力了好半天，卻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他哭喪著臉回道：“可是先生，為了一把雨傘，我真的哭不出來。”

“那就想想你的父母。”亞瑟深吸一口氣道：“亞當(dāng)！想想你爸爸媽媽是怎么打你的。”

亞瑟話音剛落，亞當(dāng)便已經(jīng)小聲啜泣了起來。

他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答滴答的落在潮濕的候?qū)徥业孛嫔希l(fā)出的動靜也引來了法警的注意。

“亞瑟，怎么回事？”

亞瑟趕忙捂住了亞當(dāng)?shù)淖欤J(rèn)真的看著他的臉，再三叮囑道。

“亞當(dāng)，我知道你很難受，我也很難受。但是為了你的脖子能不被掛在鉸鏈上，你現(xiàn)在必須把眼淚憋回去，這東西現(xiàn)在可比黃金還珍貴，你不能立馬就用完了。”

亞當(dāng)?shù)难劭粑⑽l(fā)紅，他猛地吸了吸鼻子，他的喉嚨發(fā)干發(fā)澀沒辦法正常說話，但卻仍然堅定的沖著亞瑟重重點頭。

對于亞當(dāng)?shù)男湃危瑏喩荒苓€以一記厚重的擁抱。

他深黑的眸子里閃爍著微紅的光芒，那是阿加雷斯在微笑。

“他媽的，亞當(dāng)，你要對得起我，對得起湯姆，對得起湯姆太太，對得起我們這些還在關(guān)心你的人。你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至于剩下的，就看我的了！我，亞瑟·黑斯廷斯，以魔鬼之名，我他媽一定要把你從治安法庭上活著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