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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列顛之影 第二十章 謀財害命還是情人火并?
空蕩蕩的咖啡館里彌漫著濃郁的咖啡香和煙草味。
原本寧靜而慵懶的典雅咖啡館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決斗攪得亂糟糟,然而這決斗卻像是春日的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咖啡廳的一隅,剛剛還喊打喊殺的幾位紳士氣定神閑地端坐其中,他們各個身著剪裁合體的黑色燕尾服,領(lǐng)口潔白的絲質(zhì)領(lǐng)巾映襯著修長的頸項,手中握著精致的鍍銀咖啡杯,姿態(tài)優(yōu)雅而從容。
他們圍坐在一張鋪著雪白亞麻布的圓桌旁,桌面上散落著幾份當日的《費加羅報》和《時代報》,就仿佛咖啡館中的滿地狼藉與他們無關(guān),唯有手中的咖啡和桌上的報紙才是他們的世界一般。
那琥珀色液體在瓷杯中微微蕩漾,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仿佛是一片獨立于世事之外的靜謐海洋。
他們輕輕吹散熱氣,淺嘗一口,而后閉目品味,任由那苦澀與甘甜在舌尖交織,仿佛在用味蕾解讀生活的哲學。偶爾,他們會用細長的銀匙攪拌糖塊,動作輕柔而有節(jié)奏。
至于咖啡館的老板,此時正滿臉笑容的站在他們身邊,一手拿筆一手捏著菜單,殷勤的記錄著幾位紳士的點餐。看在上衣兜里插著的那張通體雪白、還散發(fā)著油墨香氣、抬頭露出若隱若現(xiàn)的羅斯柴爾德銀行標識的支票的份上,他并不是特別怪罪這幫粗魯?shù)募一镌伊怂纳狻Я怂难b修過的小館。
他只是輕聲細語的請求這幾位出手闊綽的紳士:“幾位先生以后盡可以多來。”
亞瑟端著咖啡杯,小心的吹拂著冒出的熱氣:“所以說,誤會解開了?”
維尼開口道:“呃……其實我也不大了解其中的內(nèi)情。但是,總而言之,阿黛爾先前一直拒絕了圣勃夫四五年的時間,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雨果和阿黛爾的夫妻感情在某段時間里出現(xiàn)了裂痕,所以就讓圣勃夫給得逞了。為了維持模范家庭的外表,為了他們幾個孩子的成長,雨果和阿黛爾之前一直沒有透露這件事,他們表面上依然維持著家庭的門面,但在私底下,阿黛爾允許了圣勃夫的求愛,而雨果則找上了朱麗葉·德魯埃。”
大仲馬哈哈笑著:“我和維尼一直以來都是很好的朋友,我們之間的友誼是不可辯駁的。這全是巴爾扎克那個小人從中挑撥,他簡直就是虛榮的化身,嫉妒我在戲劇上的成就。他不過是一個小市民的兒子,但是卻大言不慚的故意在自己姓氏的前面加上了‘德’,他以為這樣就能哄騙讀者認可他祖上是個貴族。”
他順勢接過話茬,不動聲色的替亞瑟介紹道:“伊達·費麗埃、瑪麗·多瓦爾、朱麗葉·德魯埃,目前這三位巴黎最著名的年輕女演員,費麗埃與多瓦爾都已經(jīng)名花有主了。不過好在,我還可以去追求德魯埃小姐。”
大仲馬手里的面包都驚得掉回了盤子里:“還有這回事呢?”
亞瑟本以為倫敦的圈子在男女關(guān)系方面就已經(jīng)挺亂的了,但是反觀巴黎這一頭,法蘭西人總是能給他整出點新花樣來。
維尼悶不做聲的喝了口咖啡,就像是在組織語言似的:“亞歷山大,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和提你這個事情。你應(yīng)當知道圣勃夫那個家伙,一直都在追求雨果的妻子阿黛爾吧?”
大仲馬急切的追問道:“他在那里面寫什么了?”
維尼回憶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每個多情的女子如果初戀過早,她常常會有第二次戀愛。她在十八歲時發(fā)生的初戀不管怎樣熱烈,也不管環(huán)境怎樣有利,都不會持續(xù)到二十四歲以后,二十四歲之后就出現(xiàn)一段間歇時間,這期間她的心處于休眠狀態(tài),于是新的感情也就日趨成熟了。”
維尼的這番發(fā)言,不止驚呆了大仲馬,也驚呆了戲院常客維多克,連帶著從倫敦來的黑斯廷斯爵士也被咖啡嗆到了。
維尼補充道:“不止如此呢,你應(yīng)當知道圣勃夫撰寫文學評論每個月也掙不了多少錢,但是他依然在離雨果家不遠的圣保爾旅館租了一個房間,這就是為了讓阿黛爾能夠毫不費力的步行去看他。”
大仲馬親昵的搭著維尼的肩膀道:“我固然是風流,而且女士們也向來認可我。但是你應(yīng)當知道,我深愛著我的小天使——伊達·費麗埃小姐,除了她以外,我的眼里已經(jīng)無法容下別的女人了。”
維尼看到他們一直不說話,還以為他們是不相信自己的話,于是他又開口道:“我一開始也不相信圣勃夫會干出勾引阿黛爾的事情,但是我后來看到了他的那篇《論內(nèi)心的浪漫生活》方才醒悟,原來這小子早就在覬覦阿黛爾了。”
維尼聽到這話,客氣的笑道:“維多克先生,德魯埃小姐那邊,你也已經(jīng)來遲一步了,她已經(jīng)完全沉淪于維克托的懷抱了。”
大仲馬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總是寫評論吹捧雨果的新作,稱他為整個法蘭西文壇浪漫派的新領(lǐng)袖呢!這是想要通過討好雨果的方式,令他麻痹大意,從而拉近他和阿黛爾的距離啊!”
大仲馬得意的笑道:“當然,我簡直一刻都不能再多等了。她兩年多以前就求我給她寫一幕新戲,如今我回來巴黎,總該兌現(xiàn)這樁當年給她的承諾了。阿雷爾經(jīng)理給你看了我的那個新本子嗎?《卡特琳·霍華德》。這幕戲的女主角將會由費麗埃小姐出演,阿雷爾經(jīng)理也知道,這角色就是我替她量身打造的。”
維尼聞言放下咖啡杯點頭道:“我前幾天聽圣馬丁門劇場的阿雷爾經(jīng)理說了,你好像剛回巴黎就去找了她。”
維尼也知道大仲馬和巴爾扎克素有仇怨,但是當著兩位客人的面如此去揭他人的短,總歸是不好的,他咳嗽了一聲道:“亞歷山大,之前算是我誤會你了。大伙兒都知道你的風流名聲,所以當我知道你邀請多瓦爾去倫敦助演的時候,難免心里……”
“維克托?”大仲馬眼珠子一轉(zhuǎn),滿臉的難以置信:“你是說雨果?維尼,伱不是在開玩笑吧?他可是大伙兒公認的模范丈夫、模范父親啊!維尼,你要是聽信了我的那些謠言也便罷了,但你怎么能去懷疑雨果呢?”
亞瑟聽到這話,拿余光一瞥身旁的維多克,法國老神探當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嘶……”
大仲馬一撇嘴,生氣的一捶桌面,就好像忘了他前不久才和維尼的情人多瓦爾打成一片的事情似的:“圣勃夫怎么能挖雨果的墻角呢?虧的雨果先前還對他那么提攜。”
維尼聽到大仲馬的評價也不說話,因為不管是圣勃夫還是雨果,都與他關(guān)系不錯,因此他并不是很愿意蹚這個渾水。
不過他看到另外兩位客人瞠目結(jié)舌的模樣,還是忍不住覺得臉頰發(fā)燙,他嚴肅要求道:“幾位先生們,這件事我只告訴了你們,你們可千萬別往外傳。”
亞瑟與維多克互視一眼,兩位老警察笑著點頭道:“當然,維尼先生,您估計不知道我們倆是干什么的?我們的嘴向來很嚴。”
維尼一拍腦袋道:“我倒是忘了,您二位,一個是蘇格蘭場的主管,一個是保安部的神探。如果是這樣的話……我……”
說到這里,維尼忽然又局促不安的雙手捏緊了膝蓋,就好像是想說什么又有顧慮一般。
亞瑟開口問了句:“您是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地方嗎?”
維多克也趁機給自己的偵探事務(wù)所打道:“先生,我在法蘭西的名聲您是知道的。至于亞瑟·黑斯廷斯爵士,他可是全不列顛歷史上第一位被封為騎士的警察。如果您有什么疑難案子要交給我們辦,只要價錢到位,我們很快就能幫您搞定了。”
大仲馬也在一旁附和道:“維尼,他們倆可不是在吹牛。維多克先生的事跡,在咱們巴黎的文學圈子里早就廣為流傳。至于亞瑟,我敢拍著胸脯向你保證,他就是整個英倫三島最靠譜的條子。當初我差點叫海盜綁了賣到美洲去,就是他把我給救下來的。”
維尼在大仲馬的規(guī)勸下,猶豫了好久方才下定決心道:“這……唉!好吧,既然這里沒有什么外人,我就實話實說了。維多克先生,黑斯廷斯爵士,我確實要委托給你們一項業(yè)務(wù)。”
亞瑟笑著提起茶壺為維尼添滿咖啡杯:“不用著急,今天還有很長時間,您可以慢慢講。”
維尼捧起咖啡杯,眼中露出了回憶的神色:“實不相瞞,二位先生,最近我總有一種時刻被人盯著的感覺。”
維尼這話剛說完,大仲馬便開口道:“維尼,你是不是太多心了?雖然我不想這么說你,但是你的心思有時候確實太過細膩,以致于經(jīng)常疑神疑鬼的。像是你這樣成功的詩人和劇作家被社會大眾注意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亞瑟聞言打趣道:“亞歷山大,你可不能這么說,至少在我看來,維尼先生的直覺還是挺準的。比如說……多瓦……”
但亞瑟還未說完,大仲馬便忽的抬起胳膊喊道:“煩請給這位倫敦來的紳士沏一壺上好的紅茶,這該死的英格蘭人喝不慣塞納河水泡的咖啡。”
維多克眼見著大仲馬要攪了他的生意,也連蒙帶騙的給維尼灌迷魂湯:“這種擔心一般不會是沒來由的,維尼先生,正如仲馬先生所說的那樣,整個巴黎都知道你在戲劇上到底有多么成功。您寫出一幕好戲,演上個50場,每場收入按2000法郎算,就是整整十萬法郎。之前仲馬先生和我說過,你們這些作家,通常能拿到10的分成,此外,還能夠通過出版劇本賺到相當于總體票房5的稿酬,這加在一起就是一萬五千法郎了。您一個劇本就能掙這么多,因此在那些隱匿于巴黎大街小巷的地痞流氓們看來,您簡直就是個能下金蛋的母雞啊!他們弄不好就是盯上了您,派了人手摸排您的出行路線,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就打算綁了您要贖金!”
維尼被維多克嚇得臉色一白。
其實正如維多克說的那樣,他自己也考慮過這個可能性。
更糟糕的是,如果只是他自己感覺被人盯上了,那么用多心還可以解釋。
但是就在前陣子,他和多瓦爾夫人研究‘新戲’的時候,多瓦爾也沒來由的提了一嘴:“我的小甜心,你最近有沒有一種被人監(jiān)視的感覺?”
維尼一開始以為是多瓦爾最近和其他人好上了,在屋子里藏了別的男人,她為了掩飾自己的反常行為,所以才故意說出這話,一旦那人被維尼發(fā)現(xiàn),多瓦爾還可以用自己被監(jiān)視的借口來搪塞。
當時的維尼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立馬從床上蹦了下來,一個健步就沖向了那個他瞧著可疑的衣柜門。
但他在衣柜里卻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不過他跳下床的聲音卻驚起了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維尼怒得隨便套上條褲子就往外追,但是當他沖到門外時,只看到了一個急匆匆跑過樓道拐角的黑影。
維尼一開始猜測那黑影多半是大仲馬,但是以今天大仲馬表現(xiàn)出的態(tài)度來看,又不太像是他。
最重要的是,黑影出現(xiàn)是在2星期以前,那個時候大仲馬可還沒到巴黎呢。
維尼一想到這兒,心中愈發(fā)覺得激憤和害怕。
激憤的是,如果對方是新的情敵,那自己一定要親手宰了那家伙。
害怕的是,如果對方當真是謀財害命的強盜團伙,自己那天貿(mào)貿(mào)然追出房門可太冒失了。幸虧自己當時礙于臉面,不愿意衣衫不整的去追人,否則追上了豈不是正中對方的圈套?
維尼左思右想,還是覺得針對這種事情,必須得尋一伙兒比強盜更兇殘專業(yè)的人來保護他和多瓦爾。
他將這段時間的奇妙遭遇和盤托出,聽得大仲馬驚聲連連。
維多克則不慌不忙的掏出紙筆記錄著,末了,這位巴黎神探還不忘略帶調(diào)侃的詢問倫敦同行的專業(yè)意見:“黑斯廷斯警監(jiān),您覺得這是一起什么案子?一樁正在踩點中的兇殺綁架案,亦或者是……下一樁賭上了浪漫與榮譽的決斗預演?”
亞瑟并不急著輕下定論,雖然他和維多克一樣,都已經(jīng)被政府體面勸退,人生中身為警察的職業(yè)生涯已經(jīng)徹底終結(jié),但這不代表他愿意給老東家蘇格蘭場丟臉。
亞瑟從維多克的記錄本中抄下幾個關(guān)鍵信息,將小紙條收進口袋里:“維尼先生,在我們搞清楚真相之前,我建議您應(yīng)當雇傭布雷奧克偵探事務(wù)所的私人安保服務(wù)。因為,我們在搞清楚真相之前,可能需要在您的行程路線附近偵查幾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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