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現(xiàn)代留過學(xué) 第五十章 登基

很快，無論是趙煦還是高太后，都已經(jīng)無心再去關(guān)注王珪的事情了。

因為，福寧殿的官家的病情，迅速惡化。

乙未（初二），就已經(jīng)喂不進任何湯藥水米了。

他的身體，陷入了完全的癱瘓。

除了還有呼吸之外，幾乎就是個死人。

有人開始提議，是不是可以去取來，那枚在元豐五年，被一個叫道親的和尚，敬獻的所謂‘仙丹’嘗試一下。

也是在這一天，趙煦走完了他立儲的全部程序——依傳統(tǒng)，皇子立太子，需上七表謝之，以表謙讓（皇帝五、太后一、皇后一），當(dāng)然了，所有謝表，都是鄧潤甫代他寫的。

于是，都堂宰執(zhí)在這一天，頒布了大赦，以立太子兼為天子祈福的名義，大赦天下。

丙申（初三），太醫(yī)局的國醫(yī)們一切可以刺激，臥疾在床的天子的手段，都宣告失效。

兩宮在商議過后，只能是做出最后一個可以為趙煦的父皇能做的事情。

她們將元豐五年，道親僧敬獻‘仙丹’的事情，告知了宰執(zhí)們。

宰執(zhí)們于是上表，請求兩宮啟用那枚‘仙丹’。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樣做無濟于事。

每個人也都清楚，什么仙丹、長生藥，都是假的。

即使是哪位臥疾在床的天子也是知道的——不然那枚‘仙丹’也不會一直被在御藥院里。

可到了這個時候，人力既已窮盡，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也不得不做這個事情。

不然，以后國史之上，后人如何評價？

明明有‘仙丹’而不為天子用？

太子長大后，要是知道了，會做何感想？

于是，兩宮下詔，同意了宰臣之請，命梁從政取來了被在御藥院里的那枚‘仙丹’。

寄希望于其可以生效。

可惜，想盡了辦法，也未能讓天子服下‘仙丹’。

沒有人敢冒著‘損壞龍體’的風(fēng)險，去強行掰開天子的嘴。

更沒有人敢使那些民間的偏方。

太子就在旁邊看著呢！

趙煦流著淚，看著已經(jīng)急的滿頭大汗的太醫(yī)局國醫(yī)們，也看著和他一樣在哭泣的高太后和向皇后。

他嘆了口氣。

“太母……母后……”趙煦哭著說道：“可以命國醫(yī)們退下了！”

“父皇龍體萬萬不可有絲毫損傷！”

高太后和向皇后，都是流著淚點頭。

她們心里面是明白的，所謂的‘仙丹’，就只是個噱頭。

是拿來堵別人的嘴的。

既然現(xiàn)在，太子都已經(jīng)同意了，就不必冒著損毀龍體的風(fēng)險，去做一個必然失敗的事情。

趙煦見著，閉上眼睛，再次跪到了他父皇的病榻前。

他知道的，宮車晏駕，就在眼前！

但他至少，讓自己的父皇在臨終前，可以走的安寧。

不必被人強行撬開嘴巴，將雞蛋大的重金屬‘仙丹’強行塞到胃里面。

讓其最終帶著痛苦而去。

帷幕外，宰執(zhí)們都匍匐了下來。

帷幕內(nèi)，太醫(yī)局的國醫(yī)們，也都是一邊謝罪，一邊退出去。

而趁著國醫(yī)們，從帷幕中出去的剎那。

趙煦看到了，殿中匍匐的宰臣身影。

他數(shù)了一下，只有六個人。

也就是說，左相王珪，還是在家閉門不出。

轉(zhuǎn)天，三月丁酉（初四），太醫(yī)局的陳易簡報告，已經(jīng)摸不到官家脈象，只能聽到官家微弱的心跳和短促的呼吸。

這一天晚上，大慶殿的金剛道場中，聚集了整個汴京城的高級僧道。

念經(jīng)聲持續(xù)了整整一個晚上。

作為太子，趙煦在高太后和向皇后的陪伴下，親自出席了這一次的金剛道場。

然而，神佛終究也沒有降下奇跡。

第二天，戊戌日（初五），辰時。

隨著宣德門城樓上的鐘樓被人敲響，整個皇城大內(nèi)縞素。

御極天下一十九年的天子，終于還是駕崩了！

福寧殿中，天子的遺體，已經(jīng)被人抬出來，放置到殿中西階。

趙煦跪在靈前，哭的無比傷心。

無論是情感上，還是客觀上。

他都必須哭，而且必須哭的傷心！

在他身旁向皇后，陪著他一起落淚。

高太后坐在殿內(nèi)帷幕中，也是在落淚。

宰臣們，從殿外魚貫而入。

群臣到了御前，都是哭了一聲，然后就匍匐到地上：“臣等請皇太后殿下、皇后殿下、太子殿下節(jié)哀！”

“國家社稷，尚需皇太后殿下、皇后殿下及太子殿下扶持！”

“臣等萬死，敢請?zhí)拥钕拢谙鹊垤`前即位，以定社稷，以安天下！”

于是，立刻就有內(nèi)臣，匍匐著上前，然后不管不顧的架起趙煦，將一件早就縫制好的黃袍，套在他身上，然后就將他放到了福寧殿內(nèi)偏東的一張準(zhǔn)備好的御座上。

宰臣們一擁而上，匍匐在地，舉著朝笏三拜九叩：“臣等恭問皇帝陛下圣躬萬福！”

接著，福寧殿外，已經(jīng)云集在殿外的文武大臣，也都跪下來，三拜九叩：“臣等恭問皇帝陛下圣躬萬福！”

御座上的趙煦，抽泣著，流著眼淚。

眼睛只是看著那被放在了殿上西階上的先帝的遺體。

他知道，這是大宋祖制。

先帝升暇，就不再是君，而是祖宗神靈。

升暇的祖宗神靈，就只剩下了祭祀這么一個作用了。

這就是大宋的時代特色。

自歐陽修、范仲淹，倡導(dǎo)古文運動，發(fā)起慶歷興學(xué)之后。

大宋的士大夫們，就已經(jīng)不再相信天人感應(yīng)，也不再相信君權(quán)天授。

士大夫們既然連董仲舒的天人感應(yīng)都丟到了一邊去了。

又怎么可能指望他們，會愚忠于一個坐在汴京寶座上的皇帝？

開玩笑！

熙寧變法以來，舊黨大臣怎么做的？

爺不伺候您啦！拜拜！

爺去洛陽了！

文彥博、富弼、司馬光等人，都是如此。

這就叫做‘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不止舊黨大臣是這個樣子。

新黨也是一樣！

拗相公王安石是怎么回事？

人家在江寧表示：勿cue，忙種花念經(jīng)。

這就是為什么，韓琦會被大宋歷代天子推崇的緣故。

也是為何韓琦謚‘忠獻’的緣故。

韓琦在世時，即使反對新法，但也沒有阻擾，更沒有破壞，反而協(xié)助新法實施。

就這一點，在皇帝心中，甩其他士大夫十萬八千里。

趙煦想到這里，也是在心中嘆息：“國難思忠臣啊！”

“我的忠臣又在那里？”

他看向殿中。

趙煦明白，如今在朝的宰執(zhí)大臣們，即將迎來兩宮時代的狂風(fēng)駭浪。

能夠撐下來的，一個都沒有！

趙煦能夠勉強護住這些人的體面，讓他們出知地方州郡為官，就已經(jīng)不錯了。

所以，他們短期內(nèi)，都不可能是趙煦需要的‘忠臣’。

況且，現(xiàn)在的趙煦，也不需要一個真正的先帝元老在他耳邊，天天念叨著什么先帝志向，熙豐舊事。

趙煦有自己的想法，也不需要他們教。

所以，這些大臣還是出去的好。

倒是曾布和鄧潤甫，運道不錯，一個贏得了高太后的信任，另外一個得到了向皇后的信重。

這樣一來，即將開始的兩宮時代，就多了這兩個變數(shù)。

可他們是忠臣嗎？

鄧潤甫或許是，但曾布就真的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至于舊黨群臣？

他們嘴上，肯定比誰都忠，至于是不是真的？那就只有天知道！

于是，趙煦環(huán)顧滿朝上下，竟連一個他感覺靠得住可以依靠的‘忠臣’也沒有！

不禁內(nèi)心愴然！

好在……

“還是有一個忠臣的！”趙煦將視線看向殿外，他知道，有一個大臣，絕對忠誠，可以依靠的大臣此刻就在殿外。

蘇頌蘇子容！

在趙煦的上上輩子，他就已經(jīng)知道，這是一個大忠臣！在現(xiàn)代的十載留學(xué)后，蘇頌的地位，在趙煦心中直升攀升！

已經(jīng)被他視作肱骨一樣的心腹！

在心里想著，趙煦就抹了把眼淚，看著滿殿匍匐的群臣，也看向殿外。

他哽咽著說道：“卿等免禮！”

他照著高太后、向皇后教過他的話，一個字也不改的說道：“大行皇帝不幸奄棄天下！朕荷祖宗神靈之庇佑，獲天下之愛幸，以幼沖之年，渺渺之身，而居天下人之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還望髃臣多多匡扶，多多諫言！”

“臣等萬死不辭！”群臣頓首再拜。

于是，在左相王珪告罪在家的情況下，右相蔡確得到授命，宣讀大行皇帝遺詔。

這個遺詔，也早就寫好了。

在趙煦立儲的那一天，連著立儲制詞一起寫好的。

如今，只是改了一下時間，直接就能拿來當(dāng)庭宣讀。

“朕以菲涼，奉承大統(tǒng)，獲事宗廟，十有九年……皇太子某，溫文日就，睿智夙成。仁厚孝恭，發(fā)于天性！人望攸屬，神器所歸！可于柩前即皇帝位……”在蔡確抑揚頓挫的宣讀中，福寧殿內(nèi)外，一片哽咽抽泣。

趙煦也從御座上離開，面朝他的父皇遺體跪下來，流著淚哭泣。

左右立刻上前，假做要扶起，但怎么都‘扶不起’，只能勸道：“還望官家為江山社稷計，將息龍體，保重圣躬！”

殿中的蔡確，停頓了片刻后，才接著念：“然念方在沖年，庶務(wù)至廣，保茲皇緒，寔繄母儀……”

“皇太后圣哲淵深，慈仁惻隱，輔佐先帝，擁佑朕躬，識達幾微，聞于四海，可尊為太皇太后！”

帷幕后的高太后，頓時放聲大哭，幾個內(nèi)臣迅速上前，將她攙扶住，紛紛勸道：“還請?zhí)侍螅瑸楣偌矣嫞瑸樯琊⒂嫞?jié)哀將息！”

蔡確頓了頓，等著帷幕后剛剛升級的太皇太后哀盡，才繼續(xù)念著遺詔：“皇后向氏，德敷柔順，道蔚賢和，輔佐朕躬，秉齊明之德，為太子嫡母，致骨肉之親教，可尊為皇太后！”

靈前的向皇后，頓時痛哭哀嚎，左右連忙上前拉住就要撲倒先帝靈柩之上的皇太后。

“太后娘娘還請節(jié)哀！節(jié)哀！官家尚需娘娘保佑擁護啊！”內(nèi)臣女官們，一邊哭，一邊安慰著新晉的皇太后。

蔡確依舊是停頓片刻，等著向太后哀盡，才繼續(xù)念著：“一應(yīng)軍國事，太皇太后權(quán)同處分，并皇太后權(quán)同佐理，余依章獻明肅故事施行……”

剩下的，已經(jīng)沒有人去聽了。

所有群臣，無論殿內(nèi)殿外，都是面朝著帷幕內(nèi)的太皇太后以及在靈前背著群臣哭泣的皇太后，持芴而拜：“臣等恭問太皇太后圣躬萬福！”

“臣等恭問皇太后圣躬萬福！”

趙煦在殿上，靜靜的聽著，也靜靜的看著。

心中猶如明鏡一般。

……

注：仙丹一事，是續(xù)資治通鑒長篇記載的，原文神神叨叨，就不提了，可以肯定是有這么個東西。

注2：北宋歷代皇帝駕崩后，皆殯于福寧殿西階，而嗣君則在殿東受朝賀。

PS：我明明定時發(fā)布的，為什么沒有按時發(fā)布？！屑系統(tǒ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