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君主 第九十五章 悶葫蘆講理

教主大殿中，一片寂靜。

只有方徹自己充滿了激憤的聲音，如金石之音，鏗鏘而響。

“如果不殺，那就只能就此退去！”

“在所有人眼中，就是屬下帶著人來抓人，被堵，戰(zhàn)斗，被驅(qū)逐，抓人沒抓成，被人威脅性命，灰溜溜的帶著人回去了。”

方徹梗著脖子道：“屬下不認(rèn)為自己有錯，而且并不認(rèn)為自己沖動！別說當(dāng)時沖動，不沖動，我也要?dú)⒌镀讲ǎ　?p/> “因?yàn)槿艘呀?jīng)被逼到了這個份上。”

“平心而論，刀平波會死嗎？不會！他不是守護(hù)者臥底，自然不會死！他是守護(hù)者臥底，更加不會死！他是一個無論如何都死不了的人！”

“但卻死了！”

“所以刀平波不是我殺的，雖然是我砍了他的頭，但是，這是辰熙殺的！”

方徹梗著脖子道：“屬下認(rèn)為，這么說，沒半點(diǎn)錯誤！”

“主審殿二百人圍觀，巡查殿數(shù)千人親歷！事實(shí)俱在，屬下錯沒什么可抵賴的；對沒什么好炫耀的。屬下一個人的嘴，也做不到顛倒黑白混淆是非！”

雁南大怒道：“所以你還有理了，你還有功了？”

“屬下不敢居功！”

“混賬東西！”

雁南一聲怒罵：“你趾高氣揚(yáng)前去抓人，豈不是全部都是你惹起來的？你還在狡辯！？”

“屬下有罪！”

方徹一個頭磕在地上，道：“辰熙大人也說了，不共戴天。屬下殺了刀平波是事實(shí)。若是副總教主認(rèn)為屬下有罪，屬下以命相抵就是。”

“事實(shí)上若是沒巡查殿的辰殿主的人攔著，屬下這個時候，這條命早已經(jīng)還了！”

方徹跪在地上，額頭觸著地面不動。

雁南森然目光在他身上轉(zhuǎn)了一圈，道：“辰熙，你也說說。”

辰熙跪下道：“屬下認(rèn)為，夜魔純屬無中生有，陷害忠良。這刀平波是怎么回事，幾千年來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只是為了一個守護(hù)者借刀殺人的口供，就去抓人。這完全就是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存心的折騰人。”

“二來，主審殿抓人，也完全可以通過先致函巡查殿，然后雙方協(xié)商，究竟此事如何處置，達(dá)成共識，然后雙方一起調(diào)查刀平波，才是正當(dāng)。哪有就這么大張旗鼓從巡查殿門口抓人的？”

“剛剛開完例會，結(jié)果氣勢洶洶就沖進(jìn)來抓人，當(dāng)我巡查殿是什么地方了？一點(diǎn)面子都不給，板著臉跟冰塊一樣，簡直是……”

剛說到這里，一邊坐著的白驚突然翻翻眼皮，問道：“冰塊怎么了？冰塊就需要給你辰家面子？你的面子怎么就這么重要了？比天還大？”

辰熙一下子愣住：“卑職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幾個意思？”

白驚道：“拋開面子問題不談，我且問你，夜魔去抓人，應(yīng)該還是不應(yīng)該？”

辰熙踟躕一會，終于咬牙道：“應(yīng)該！”

白驚問道：“夜魔去抓人，算不算執(zhí)行公務(wù)？”

辰熙心中叫苦：“……算。”

白驚冷漠道：“我做事，向來不偏不倚，什么情感什么面子，統(tǒng)統(tǒng)不管。我只看成績，只看公務(wù)！這么多年，我偏袒過誰？”

“沒有。”

“既然沒有，我問你，夜魔去抓人，手續(xù)可齊全？”

“……總部報備，主審下令，手續(xù)……齊全。”

“你可知道主審殿的職權(quán)？”

“……知道。”

“所有都符合流程，行為完全正當(dāng)，那你為什么攔著？”

“屬下……”

“我再問你，刀平波這個人，若是這件事，你不攔著，刀平波被夜魔提走，他會不會死？”

“……不會。”

辰熙臉上大汗淋漓。關(guān)于刀平波會不會死這件事，他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

夜魔就算是想要?dú)ⅲ夹枰ㄟ^總部。

因?yàn)榈镀讲ㄉ矸菝舾小?p/> 白驚道：“那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辰熙沉默了一下，終于嘶聲道：“他主審殿要面子，那我巡查殿難道就不要面子了嗎？”

白驚厭惡的說道：“說過了，不要跟我提面子！如果面子能管用，我都可以讓東方三三給我一個面子。但人家給嗎？！”

白驚這番話，讓所有副總教主都是心里清亮了一些。

不得不說，白驚辦事兒還真就是這樣。

我只認(rèn)事實(shí)！

就看本質(zhì)！

拋去面子里子身份地位所有這些不談。

我只看誰做得好，誰做的不好。

對錯一目了然。

雁南沉吟道：“話雖如此說，但是夜魔也不是沒錯，他態(tài)度問題的確是……”

辰孤滿臉無光的站起來，怫然不悅：“夜魔有什么錯？純粹是這個孽障為了他自己一點(diǎn)可憐的面子，在無理取鬧！”

“人家去執(zhí)行公務(wù)抓人，跟你面子有什么關(guān)系？你就算是讓他把人帶走，你就沒臉了？你臉怎么就這么脆弱呢？”

“人被帶走，總部這邊有備案，你們巡查殿也不是小部門，派個人問一下案件進(jìn)度，然后隨時盯著進(jìn)展。難道他夜魔還能就在里面將人折騰死了？夜魔負(fù)得起這個責(zé)任？”

“現(xiàn)在可倒好，為了你一個人的面子，死了人不說，還鬧到這里來！簡直是荒誕！現(xiàn)在整個唯我正教，都在看你們倆的笑話，如此就有臉了？”

“簡直混賬到極點(diǎn)！”

雁南也是嘆口氣。

有白驚在的時候，處理事情總是這樣干脆利落。

“拋開所有不談，只談公務(wù)！”

這就是白驚的手段。

偏偏極其有效。

事實(shí)上雁南也知道，夜魔說的是真的，而辰熙說的也是真的；白驚這種做法，實(shí)際上就是不講理。

畢竟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

面子問題還是極其重要的。但是雙方都是因?yàn)槊孀痈闫饋淼臅r候，卻又只能看事實(shí)了！

還是那句話，你要面子，我不要？若是唯我正教完全都憑著面子辦事，那還要教規(guī)辦什么？

去什么地方張口一句：給我個面子。

這特么……

但是雁南終究還是有辦法的！

一揚(yáng)手，啪地一聲就抽了方徹一個大耳光，惡狠狠道：“你剛才居然還敢頂嘴！”

方徹身子一歪就甩了出去，被打的一臉懵逼，愣了一會才趴在地上道：“屬下有罪！”

辰熙現(xiàn)在也后悔了。

自己似乎……辦錯了？

其實(shí)這件事，按照正常來說，辰熙錯么？其實(shí)是沒錯。

那個當(dāng)上司的不護(hù)著自己屬下？護(hù)犢子你都不會，誰給你賣命？

但問題就在于……方徹乃是正規(guī)手續(xù)，堂堂正正。

辰熙護(hù)犢子當(dāng)然可以，但是護(hù)到一定地步，就需要放手公事公辦，然后再從側(cè)面去做工作了。

一開始辰熙也是這么打算的。

但問題就在于，方徹鐵面無私，誰的面子都不給，話趕話直接一句一句嗆起來，辰熙就算是想要轉(zhuǎn)圜，方徹都絲毫不會給他機(jī)會！

看上去一絲不茍公事公辦，但是……不要忘記了辰熙的身份。

九大家族玄祖，巡查殿主！

所以這種一絲不茍公事公辦，對于辰熙這等人來說便是不可忍受的打臉！

事情向著不受控制的方向去發(fā)展，乃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而方徹倒也不是全是演的，有一部分也是完全放開了撒潑！他本就是要鬧事兒的。只不過被逼到當(dāng)場殺了刀平波，也算是意外之喜。

因?yàn)榉綇叵脒^，如果真把刀平波搞回去，自己還真不能殺。

充其量審訊搞廢他。

還要承擔(dān)巨大風(fēng)險。

如此一來，還不如現(xiàn)在這樣處置，關(guān)鍵是辰熙的一句話‘他死你就死’這句話，實(shí)在是太給力了！

在這樣的威脅前面，方徹若是還不趕緊的下手，豈不是就傻逼了？

雁南沉著臉，揉著眉心，半晌沒說話，任由下面這倆人跪在下面。

半天后才嘆口氣道：“這事兒，怎么處理？”

辰孤黑著臉：“將辰熙這混賬革職查辦！滾回家閉門思過！還能怎么處理？如此心性，居然還占據(jù)高位，我辰孤還要不要點(diǎn)臉了？”

孫無天咳嗽一聲道：“辰副總教主這樣就過了。辰熙在他的位子上，一直做的不錯。從來也沒出過什么大的紕漏，這事兒吧，老夫倒是覺得，正常。”

“嗯？”

雁南等人都是集體的用驚異的目光看著老魔頭。

大家都覺得有點(diǎn)違和。

這老逼向來都是以有勇無謀，大字不識一筐的樣子混教派闖江湖，什么時候都是‘我是一個粗人你啥也別和我說’的樣子。

怎么今天居然還能主動地說幾句？

連段夕陽都是眼神奇異的看著孫無天。

孫無天被老魔頭們看到臉都紅了，粗著脖子怒道：“之前我特么那是懶得動腦子！但今天這不是不動不行了么？我的徒孫和辰副總教主的玄孫搞起來了，我哪里惹得起辰副總教主？如果真把辰熙趕回家去了，以后我可能還能活，但夜魔豈不就完了？辰副總教主肯讓辰熙滾回家，但我哪敢讓辰熙真滾回家？”

“這不是將老子一個粗人都逼出來講理了……你們還想怎地！？”

頓時哄堂大笑。

雁南和畢長虹等笑的打跌，段夕陽也是樂不可支的咧開了嘴。

連正在尷尬之中的辰孤都笑出來眼淚。

“哎喲可笑死我了……瞧瞧辰孤這是把人逼成啥樣了？萬年的悶葫蘆都出來講理了……哈哈哈哈……”

畢長虹笑的拍大腿。

辰孤一邊笑一邊道：“老孫，你這話說的，難道我辰孤在你心里就是這種人？”

孫無天哼了一聲道：“你當(dāng)然不是，而且你對夜魔也很喜歡，問題在于你家啊。老夫可不怕你，怕的是你家你那些崽子們！”

頓時笑聲更大了。

方徹跪在地上，卻是嘆口氣。

在心中真是五味雜陳。

孫無天那天晚上所說的‘我需要犯個賤才能表示和他們還在同一個陣營，但是從我犯賤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我不配了。’這句話，在這里得到了完美的詮釋，全面的展現(xiàn)。

尤其是這一句‘你當(dāng)然不是，而且你對夜魔也很喜歡，問題在于你家啊。老夫可不怕你，怕的是你家你那些崽子們！’將老魔頭的卑微與討好卻還在強(qiáng)撐面子，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在此之前從沒有任何一刻，讓方徹感覺如此清楚。

而且有些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