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安插自己人

已經(jīng)擂起第三通鼓了，整齊的腳步聲次第響起。

從高處俯瞰而下，巨大的營寨內(nèi)諸門齊開，一列列軍士從營門穿過，前行數(shù)十步后，開始了緊張的列陣。

他們的動作不是很熟練，也會出一些小亂子，但仔細觀察的話，就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還是有相當(dāng)基礎(chǔ)的，至少比那些純粹的田舍夫強上很多。

列陣完畢后，一個個五百人組成的小方陣開始了移動，沿著指定的路線，依次行至高臺之下。

每個方陣都有自己的位置。整整七千人花了好一陣子，才全體列陣完畢「府兵子弟就是不一樣。」邵勛轉(zhuǎn)頭看向中書監(jiān)張賓、太尉羊冏之、兵部尚書左丞衛(wèi)展、散騎常侍辛謐等人，笑道。

眾人聽了，紛紛恭賀道：「「有此強兵，襄陽安矣?！?p/> 「不?！股蹌讛[了擺手，道：「都是府兵子弟，朕如何能苛待？讓他們當(dāng)世兵，過了，按戶授田即可?！?p/> 眾人再賀：「陛下仁德?！?p/> 尼瑪，一群馬屁精！邵勛暗笑一聲，靜靜向前走了幾步，現(xiàn)出身形。

‘吾皇萬歲！」在軍官的引導(dǎo)下，近八千人齊齊拜倒，高呼道。

拜完，又齊齊起身，持械肅立。

「出征一次，有點模樣了?！股蹌踪澋?，然后揮了揮手，示意進行下一步。

命令很快傳達了下去。

片刻之后，數(shù)騎馳至第一陣五百人前，大喊道：「潁陽防王兆、潁橋防吳擅，覲見天子。」

被點到名字的兩人有些激動，在眾人目光注視之下，深吸一口氣，穩(wěn)步上前，然后在親兵的引領(lǐng)下，很快上了高臺。

「拜見陛下?！苟她R齊拜倒。

「起來說話?！股蹌纂p手虛扶道。

二人起身后，頭微微低著，手垂于腿側(cè)，畢恭畢敬。

「王兆何在？」邵勛示意了一下，親兵隊主常隆端著一個托盤上前。

盤上蓋著一塊布，里面放著小小的銅龜樣式官印。

常隆身后又來二人，一人捧著官服，一人捧著佩劍。

「仆在?！雇跽滋痤^，大聲道。

「卿于江陵城外，射死敵水師部曲督一員，可授從九品武騎尉?！股蹌渍f道。

王兆早有預(yù)感，但這會聽了依然十分興奮，聲音都有些顫抖了，想要跪拜，被送上官印的常隆眼神制止了。

他鄭重接過官印、公服、佩劍，躬身一禮，道：「臣謝陛下賞賜。」

邵勛狀似歡快地笑了笑，道：「朕就喜歡英武兒郎。卿箭術(shù)跟誰學(xué)的？」

「跟著本防府兵老卒學(xué)的，不獨一人。自己又琢磨了些關(guān)竅?！雇跽谆氐?。

邵勛唔了一聲，贊道：「這便是天分了?？稍冈谙尻柊布?？」

「愿?！雇跽讻]有任何猶豫，直接應(yīng)下了。

邵勛很高興，道：「山都縣廝殺多年，十室九空，今賜卿田一頃，可攜家小來落籍?！?p/> 「臣遵命。」王兆其實還沒成婚，獨身一人而已，不過這時候就不用扯這些有的沒的了。

有了從九品勛官在身，回家說個新婦還不簡單？王兆心中已經(jīng)盤點起了潁陽防那些個與他一起長大還沒嫁人的女子，甚至連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吳灣，卿于峴山腳下奪旗一面，今授從九品武騎尉，賜由一頃。」部勛又看向另外一人，面帶笑容。

「臣謝陛下賞賜。」吳擅上前一步，接過官印、公服、佩劍。

「卿可與王兆一同于山都縣安家?！股蹌渍f道。

「臣遵命?！箙巧帽韧跽走€要興奮，因為他是部曲之子，并非府兵子第，如今一躍而成官人，完全可以把全家都帶過來。

山都縣就山都縣。給人當(dāng)部曲還是自己當(dāng)家，根本不用選擇。

況且，他家已經(jīng)快無地可種了。府兵主家打算把他們家耕作的地析出大半，給女兒女婿耕種。

本來也就五十畝地而已，拿出三十畝給人家，吳家六口人種著剩下的二十畝，那是真的艱難。

都說荊州多「瘴氣」，但吳擅在襄陽廝殺過，又轉(zhuǎn)輸糧草去過石城，最后又到紀(jì)南圍城，可謂南征北戰(zhàn)走了一個遍。在他看來，江陵那邊確實不太舒服，石城也不行，但襄陽勉強可適應(yīng)，沒那么難受。

在山都具安家、他完全接受王、吳二人領(lǐng)完賞后，齊齊退下，很快又有十幾人上臺。

這些人沒那么耀眼的戰(zhàn)功，不過都是有過斬首且能佐證的，各自賞賜絹帛、田畝一一第一陣五百人里，有斬首的就這么些人，十幾個而已，看起來不多，但考慮到野戰(zhàn)并不多，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邵勛照例問了問他們愿不愿意留下，無人拒絕，

這是正常的。都有田畝賞賜了，誰舍得扔下？留下后，賞賜的幾畝地是自己的，另還授田五十畝，足以成家立業(yè)了。

第一陣結(jié)束后，便是第二陣。

這一陣沒有立下奇功的，共有十八人斬獲過敵人首級，或者生擒過賊人，照例賜田。

接著是第三陣、第四陣——

說實話，這是一件累人的事情。但邵勛耐著性子，從清晨忙活到午后，

下令全軍大之后，才終于輕松了下來。

總計二百余人，一一談話、慰勉，都愿意扎根襄陽。

至于剩下的六千多人愿不愿意留下來，邵勛還會派人摸底一下，

不過，他會盡量使手段讓他們留下來，授田編戶，成為襄陽、山都、中廬等縣的民戶一一表面有選擇，實際上不打算給他們選擇。

別的都縣可以妥協(xié)，但襄陽這種地方他不打算讓出去，一定會進行深入的改造，而移民落戶是最好的手段。甚至于，南郡北部江夏的安陸、竟陵石城都會充實戶口。

就大梁朝的國情而言，府兵及部曲子弟是相當(dāng)重要的人口來源。

一方面可以緩解諸軍府人口增長后的窘境，延長府兵制度的壽命，另一方面也可在新得之地上安插信得過的自己人，可謂兩全其美。

唯一的難處是如何說服這些人自愿南下，授由編戶。

襄陽離洛南不算太遠，還能讓府兵子弟勉強接受，將來再往更南邊安置民戶時，阻力就要變大了、愿意去的人會大幅度減少?？赡苄枰⑻峁┮恍┵p賜激勵，或者干脆上強制手段一一這個選項始終沒有排除，但邵勛不會輕易動用，對府兵他還是愿意耐心一點的。

一切塵埃落定之后，眾人紛紛散去。

以楊覃、前恒、習(xí)為首的襄陽本地士族看了，心事重重。

前恒得到了襄陽太守之職，但看起來微微有些惆悵。

他靜靜看了看郁郁蔥蔥的蔡洲，這里已經(jīng)是「蔡洲苑」了，成了少府轄下的苑林，聽聞將來會有大批園戶過來屯墾。

再看看西南邊的峴山。

山腳下已經(jīng)有人開始篩土筑墻，營建軍府。

峴山龍驤府建成后，那塊地就是軍府地域了。不是不可以過去游覽，但總有諸多不便。

其余諸縣，還要安排洛南府兵子弟乃至胡人有功將士，授田編戶之后，

便是朝廷可以直接調(diào)用的力量。

這些人與襄陽本地豪族可不是一條心。一旦有變，他們就是彈壓地方的急先鋒。

各家塢堡莊園里的部曲拉出來與他們對打，真的能贏嗎？可不敢這么說。

恒沒有反意，他只是有些惆悵，這也是豪族在面對朝廷加強地方控制力時的自然反應(yīng)。

襄陽，終究和以前不一樣了。

三月初五，邵勛于蔡洲正式下達旨意。

以南陽樂凱為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治襄陽，撤沔北幕府。

這是應(yīng)有之義，且早在眾人猜測之中。樂凱這會還在南陽征集糧草，最遲下月就會走馬上任。

另有一些人猜測，樂凱可能在襄陽干不了太久。荊州刺史只是一個過渡，讓大家面上都過得去罷了，最終還是會入朝。

第二道旨意是以巨鹿郡王邵慎監(jiān)六郡水陸軍事，即荊州之襄陽、江夏、

竟陵、南四郡及梁州之新城、上庸二郡一一魏興郡軍事仍由鎮(zhèn)西將軍金正管轄。

這是大梁朝第一個「監(jiān)水陸軍事」頭銜，可見戰(zhàn)爭形態(tài)已經(jīng)發(fā)生了新的變化。

這也是正常的。推進到沔水、長江流域后，地理環(huán)境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和北地完全不同，自然要做調(diào)整。

邵慎的治所是江陵。三四月間，他就要組建起一支五千人規(guī)模的荊州世兵，人員從南陽五郡征發(fā)。

在裁撤世兵的大背景下，荊州、關(guān)西是僅有的兩處逆勢增長的地方。原因無他，軍戶太好用了，不但不用支付糧餉，還可以從他們手里收錢糧，更可以驅(qū)使他們賣命，簡單來說，就是白驃。

蔣恪出任新幕府從事中郎，兼領(lǐng)南郡太守，治紀(jì)南城，不過這都是暫時的。

銀槍左營會繼續(xù)在江陵屯駐數(shù)月，等待黑稍中營完成第一期訓(xùn)練后南下接替。

南郡郡兵也會新建，人員從本地招募。

水軍都督楊寶同樣暫留江陵一段時日，負責(zé)重建江陵水師。

他的治所將會設(shè)在江陵水城之內(nèi)。

此城才起了個頭，真正修完卻不知道要猴年馬月了。

征討晉國，沒有水師是不行的。而在水師組建完畢后，他們最重要的任務(wù)不是進攻晉國，而是加強訓(xùn)練，更要保護自己，別讓晉人打上門來，直接給滅了。

當(dāng)然，楊寶還有一項重任，那就是想辦法招誘晉國水師將校、軍士來降大梁朝上下很清醒。即便江陵水師組建完畢，幾年內(nèi)也不太可能打得過晉國水師，那是開玩笑。最好的辦法還是招降納叛，就像曹操當(dāng)年收降荊州水師一樣。

楊寶是聰明人，他很好地領(lǐng)會了邵勛的意圖，并且已經(jīng)付諸實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