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分界 第八百六十二章 太歲之終,輪回之始

“人間祭祀與膜拜，其實是一種恐懼。”

看出了胡麻因為自己一句話，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猴兒酒也有著一種窺見了真相的愉悅。

他笑著向了胡麻道：“與上古先民，恐懼雷電，膜拜雷電，幻想有神明在掌控雷電，降罰人間，其實是一樣的。”

“只不過，你們離太歲太近，而且經(jīng)由大羅法教的世代積累，確實可以通過一些儀式，引動太歲的力量，這又等于是探究的一部分。”

“當(dāng)然，太粗糙了，粗糙到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當(dāng)都夷先祖，一不小心驚動了正與我們的文明發(fā)生戰(zhàn)爭的太歲，這驚人的惡果，便降臨到了你們世間。”

“而想?yún)⑼高@表象，便需要明白，人類膜拜與祭祀的原理是什么？”

“人類生來便有探究未知，但又恐懼未知的本能，恐懼時，便會幻想出神明，試圖用自己的虔誠與奉獻(xiàn)，在這種力量面前保全自己，祈求庇護(hù)。”

“探究時，則是起身，去參透它，了解它，以及掌御它。”

胡麻望著猴兒酒的眼神，帶著些許欽佩，輕聲笑道：“所以，每每提及太歲，我們都覺得它恐怖，不可名狀，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

“但實際上，沒有什么不可名狀！”

猴兒酒輕輕點頭，面上也露出了淡淡的欣賞，微笑道：“這是我頭一次，為我們的思想，生出了驕傲。”

“當(dāng)這東西出現(xiàn)在我們的世界時，確實屬于不可名狀，無法描述的存在，所以我們第一時間，也產(chǎn)生了恐懼，并且，在極短的時間之內(nèi)，便被它摧毀了文明。”

“但我們并未因此放棄抗?fàn)帲　?p/> 他那張素來冷靜的臉上，如今都掛滿了自豪，慢慢道：“若說不可名狀，那這寰宇之間，不可名狀之物太多。”

“古時候的雷電，洪水，地震，山火，對于先民而言，都屬于不可名狀。”

“古往今來，此生彼世，其實也一樣，如今我們觀太歲，與遠(yuǎn)古時候人類觀那雷電地震，又有何種分別？”

“面對不可名狀的事物，搞明白它究竟是什么，才是唯一正確的道路，起碼在我們的文化里，在我們這群哪怕粉身碎骨，最后也要成為太歲心魔，與之戰(zhàn)爭的人眼里……”

“……只有尚未了解的事物，沒有什么不可名狀。”

說著，他看向了這一座龐大到無法看見邊際的肉山，身形小若螻蟻，但像是高高在上：

“當(dāng)雷電劃過夜空，當(dāng)海嘯撲向人間，當(dāng)大地深處發(fā)出了震鳴，當(dāng)洪水滔天淹沒了農(nóng)田，當(dāng)天旱如火，禾苗焦枯。”

“你向他們跪拜，是可以理解的，但卻是行不通的，你再害怕，該來的還是會來，唯有，當(dāng)你鼓起了勇氣，開始探究他們真正的本質(zhì)，才會漸漸地明白……”

“原來，這一切，都有跡可循。”

說到這里，他也長長吁了口氣，抬頭看向了這座龐大到漫無邊際，仿佛鋪開在了整片寰宇之中的肉山，聲音低沉：“太歲，并非兇神。”

“于我看來，它只是寰宇之間，存在的一種現(xiàn)象，是一種潮汐，是無數(shù)文明死亡之后，誕生的無意識之陰魂，是一種負(fù)面的精神能量場，所以它會被文明吸引，便正陰陽與正負(fù)兩極。”

“太歲是純粹的，但文明是有雜質(zhì)的，所以太歲接觸文明之后，便會生出無盡的詭異與怪誕，會出現(xiàn)諸多超出于人類認(rèn)知的現(xiàn)象與規(guī)律，會讓人恐慌。”

“有些人對其進(jìn)行膜拜，有些人對其進(jìn)行交易，會發(fā)現(xiàn)似乎有些作用，所以便愈發(fā)的恐懼，虔誠，反而成了詭譎的一部分。”

“無論是我們，還是你們，在與太歲對抗時，究竟對抗的是太歲，還是自身文明的雜念？”

他說到了這里，都不由笑了起來：“人啊，很多時候，都是自己嚇自己，文明也是如此。”

“我想，已經(jīng)有無數(shù)的族群與文明，遇見過太歲，又被太歲吞噬了，他們對太歲，應(yīng)該也有著無數(shù)的稱呼，有著無數(shù)的認(rèn)知，也見識到了太歲種種不同的層面。”

“但他們究竟是輸給了太歲，還是輸給了自己？”

“這倒是一個有趣的問題。”

“在我的推論中，所有文明，面對太歲時，都是公平的，因為本身，他們需要面對的對手，都始終只有一個，那便是他們自己。”

“選擇跪下膜拜，還是起身直面太歲，便是每一個文明需要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

胡麻聽著猴兒酒二十年來參透出的結(jié)果，心間只覺欣慰，細(xì)了想去，竟是有些后怕。

無論是都夷替太歲牧民，還是國師的打造白玉京，又或是其他的什么方法，當(dāng)初在人間時，想著仿佛有道理，但如今再想想，竟都是于懸崖漫步。

替太歲牧民，便與面臨海嘯之時，將無數(shù)的牛羊投入海中，盼著龍王爺息怒，收了神通，又有何異？

打造白玉京，便與在山火面前，試圖用不會被燒毀的石頭，建一座能容納少數(shù)人的安全屋，又有什么區(qū)別？

“我敬佩你敢于邁出這一步。”

猴兒酒笑著向了胡麻看來，道：“當(dāng)你選擇了義無反顧地前行，當(dāng)你選擇了直面太歲，超脫出自身文明局限，那么，太歲于你，便不再是災(zāi)難，而是你……完成升維的機(jī)會。”

“他們稱之為歸鄉(xiāng)，那是一種美好的愿望，但從理性描述上來講，我更愿意認(rèn)為，這就是一種生命的升維。”

“窺見生命的終極，掌握時間空間，理解事物的出現(xiàn)與湮滅，這是一種生命的奢望。”

“太歲本身便是虛無與純粹，讓我們恐懼的只是未知與雜念。”

“哪怕是我們在人間時，所提到的永刑，其實也只是一種想象，一種認(rèn)為自己對抗了未知而強(qiáng)大的神明，所以會永遠(yuǎn)被下油鍋的恐懼，真正折磨轉(zhuǎn)生者的，其實只有死亡。”

“而當(dāng)生命突破了那些虛侫，打敗了那些雜念，有了探索未知的勇氣，那么，便有了升維的資格。”

“我想，這便是寰宇，給予了生命的，最大的饋贈。”

一口氣說完了這些，猴兒酒才慢慢停了下來，認(rèn)真地看向了胡麻，微笑道：“至于該怎么接受這份饋贈，我想……”

“……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比我更有話語權(quán)了。”

“我確實有。”

胡麻也看著猴兒酒笑。

在踏出這一步之前，自己最起碼有一個把握，那便是自己很早便知道，太歲，是沒有意識的。

只有進(jìn)入了人間的太歲，才會產(chǎn)生意識，只有與人間某種存在相結(jié)合的太歲，才會產(chǎn)生欲望，或是目的性，正因為太歲本是虛無，所以，自己才有這個膽量，踏出這一步。

這是這場前所未有的豪賭之中，自己唯一的倚仗。

而如今，聽了猴兒酒的話，他甚至都生出了一種放松的感覺，有莫大的歡喜：

“誰能想到，降伏雷電的真正做法，只是當(dāng)別人都只顧著磕頭之時，站起來，去嘗試了解它呢？”

“既然有，那便托付給你了。”

猴兒酒緩緩地伸了自己手指，向著胡麻指了過來。

在他身邊，便有層層紫氣，匯聚一方，滾滾蕩蕩，涌向了胡麻，紫氣可以幻化一切，在如今都是靈體的情況下，自然也可以化作認(rèn)知。

這是他二十年來，看到的一切，了解到的一切，參透的一切，只是，他無法解決問題，所以要等胡麻，等到了胡麻，便將這二十年的研究成果，盡數(shù)贈予。

胡麻也坦然接了過來，感受著那無窮無盡的認(rèn)知、數(shù)據(jù)、參數(shù)，在自己識海之中浮現(xiàn)，感受著眼前這無邊無際，詭秘難解的事物，開始在自己的認(rèn)知之中解構(gòu)的過程。

猴兒酒做完了他想做的事情，整個人便也開始徹底地融入太歲之中。

身形一縷一縷的消散，將近徹底消逝的一刻，他向了胡麻，輕輕地開口：“再見我時，記得告訴我，作為一個人升維之后，是什么樣的感覺！”

“詳細(xì)一些！”

“好！”

胡麻認(rèn)真答應(yīng)了猴兒酒，也并沒有感覺到悲傷，或是惋惜，只有對這位理性之人的敬佩。

他接受了猴兒酒所有的學(xué)識，數(shù)據(jù)，然后便緩緩在太歲之上盤坐了下來，微微凝神，這一切的一切認(rèn)知，便都已經(jīng)在腦海之中，匯聚成形。

然后他緩緩地伸手畫圓，于此萬古枯寂的太歲之上，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起壇！”

在接受了猴兒酒的學(xué)識之后，或許，自己已經(jīng)有了其他用來形容這一切事物與衍生變化的能力，比如說什么能量矩陣，比如說什么生命陰影，參數(shù)之類……

但人不能忘本，熟悉了起壇，那便還是起壇！

走鬼法壇，有三丈三，有九丈九，有一城之壇，有天下之壇，自然，也可以有太歲之壇。

于人間起壇，可借取天地之力，于太歲之上起壇，同樣也是如此。

四正時在紫氣滾滾，涌蕩而來，如胡麻身邊，形成了狂風(fēng)，形成了怒潮，形成了汪洋大海，席卷而來。

太歲，便是虛無。

是人死之后，最為干凈的物質(zhì)，也是生命的盡頭。

人間之人死后，便會剝?nèi)ヒ蚬z忘前生，最終變成最為純粹之物，那便是與太歲，幾乎本質(zhì)相同之物。

太歲，或許已經(jīng)是無數(shù)個文明消逝之后，所有的生命洗盡因果，最后所剩余的，最為龐大，也最純粹之物，它只是一場刮向了文明的陰風(fēng)。

因為其自身性質(zhì)，便只能吹滅所有的文明之火，每當(dāng)它靠近人間，便會沾染雜念，被無數(shù)文明，以各自的方式揣測。

但它沒有意志，它只是存在而已。

所以，作為擁有意志的自己，來到了太歲之中，那便是窮人來到了一座金山，只需要接受，便可以迎來升維之機(jī)，那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歸鄉(xiāng)。”

勝負(fù)出現(xiàn)在戰(zhàn)爭之前，自己邁出那一步時，便已經(jīng)贏了。

唯一需要面對的，只有太歲本能的些許反抗，與些許匯聚在太歲表面的雜念而已……

很簡單不是么？

“……簡單個屁啊！”

當(dāng)那滾滾狂風(fēng)卷到了自己身上，當(dāng)那道道觸手自肉山之上抽離，穿透了自己的身體，想著要將自己徹底的吞噬。

在那一瞬間，胡麻感覺到了自己肉身被凌遲了一億次，一寸一寸的皮膚剝落，被扔進(jìn)了油鍋之中反復(fù)的炸，每一根神經(jīng)都被抽離了出來，在鋸頭之下，反復(fù)的鋸。

這當(dāng)然是幻覺，自己的肉身，還在人間，這里只有靈體而已。

但這種感覺，卻是真真正正的，這種痛苦是真實的，甚至眼前是無盡的空洞，便好像說好了要遭罪一萬年，做好了準(zhǔn)備，才知道這一萬年里面，每一秒，都要被拉到一萬年以上。

“猴兒酒誤我……”

胡麻于此一刻，都忍不住要破口痛罵，這廝用理論告訴自己，永刑是不存在的，只是自己嚇自己。

那如今是什么？

這家伙只是輕輕巧巧，告訴自己只剩了升維的最后一步，但他可沒說，這最后一步，需要面臨的是如此龐大的恐懼啊……

隨著法壇起來，太歲之力被借來，無盡紫氣狂風(fēng)，向了法壇匯聚，已是逐漸地將胡麻淹沒，看起來，便像是他正在一點一點沉入太歲之中，愈發(fā)的接近本源。

這過程沒有停止過，每一寸，都代表了無窮無盡的痛苦與折磨。

胡麻幾乎將這輩子與老君眉所贈予的禮物之中，上輩子學(xué)到的臟話都罵了出來，但捏著法印的手掌，卻是沒有一刻試圖放松過。

生命的蛻變，需要痛苦作為洗禮。

迷蒙之中，自己早已深入肉山之間，但沒有憋悶之感，深入了肉山之后，遍目所及，只像一片無盡的混沌。

胡麻抬頭看去，只能看見那無窮無盡的紫氣。

這一點靈性，在那無法形容的洗禮之中，已然發(fā)生了某種本質(zhì)上的變化，一念之間，紫氣流轉(zhuǎn)，遍目所及，看向了無數(shù)文明的投影，看到了它們交織、衍化，生存，又滅亡。

甚至在這迷蒙紫氣之中，他忽然覺得有些怪異，微微一動，看向了太歲的另外一邊。

太歲的另外一邊，便是這生命陰影的另外一種模樣，他看到了也是在這無邊混沌之中，同樣也有人安靜地站在了那里，是一個年輕的男人。

他的身后，有一輪巨大的紅月投影。

正背了雙手，緩緩地行走于混沌之中，察覺到了胡麻的目光，他轉(zhuǎn)頭看了過來，意之所至，便也來到了胡麻身前，友好的目光落在了胡麻身上，然后輕輕地點頭：

“你好！”

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招呼，然后便與胡麻擦肩而過，仍是背著手，像是在這無邊混沌之中，悠然的散步。

一瞬之間，便已遠(yuǎn)離，再也看不見，太歲太龐大，龐大到超出了這片寰宇，只此一眼，便永遠(yuǎn)也不會遇見，哪怕這一眼，都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巧合。

“戰(zhàn)勝了這無邊恐懼與未知的不只我一個，我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胡麻于此時，居然沒有意外的感覺，反而終于在內(nèi)心里面，尋到了一片平靜。

唯一擔(dān)憂的只是，剛剛那個人，有沒有聽到自己罵街的聲音？

而在這片平靜里面，他坦然接受了這無窮無盡的折磨，心里的狠勁倒也激發(fā)了起來，忽然發(fā)出了笑聲，大笑著：“還不夠烈啊，怎么不再來個一億年？”

無盡折磨，坦然受之。

于是，終于有一點靈光跳出了海面，胡麻緩緩地起身，一切的一切，終歸于平靜，只剩了無邊喜樂。

而后，他緩緩地抬起手來，以法壇為中心，開始構(gòu)建黃泉八景。

這就是他說的辦法。

如今的胡麻，并沒有帶來人間所有的東西，只有被他所參透的黃泉八景，恰恰也正是這黃泉八景，可以掌握龐大的太歲體內(nèi)，一切物質(zhì)的流動。

借由黃泉八景，才可以引動這龐大而無邊無盡的紫氣，才可以讓其，返還彼世。

道道虛影，借由胡麻的手，出現(xiàn)在了無盡混沌之中，又借由這無邊紫氣，化作了真實的模樣，有鬼門關(guān)，有剝衣亭，有望鄉(xiāng)臺，有孟婆店，有血污池，有破錢山……

這些虛影化作真實，瞬間放到了無比之大。

太歲，既是生命的終極，性質(zhì)上，便如同地府最深處，最為死寂的區(qū)域，那么，惟有死亡的權(quán)柄，可以掌控。

黃泉八景，便恰好是這權(quán)柄。

這八景，本身就是生民為了理解死亡之后的世界，所幻想出來的，哪怕僅僅只是幻想，也代表著想要對死亡世界進(jìn)行掌控的想法。

這種掌控，比單純只是幻想出一位死神，并對其進(jìn)行膜拜，要強(qiáng)得多。

而這權(quán)柄，又在太歲接觸人間之后，某種程度上，變了現(xiàn)實，也就等于，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實驗。

無形幻化之中，八景出現(xiàn)，每一座都比冥殿還要大，比他在人間去過的陰府還要大，但與這龐大無匹的太歲相比，也顯得極為弱小，便仿佛是汪洋大海之上，那無依的一葉孤舟。

但沒關(guān)系，這本身便是一個從無，至有的過程。

代表著從只能膜拜，仰望太歲，從只能獻(xiàn)祭，開始了這一步對太歲的利用與控制。

而同樣也在胡麻起了法壇，構(gòu)架出了黃泉八景的一刻，他也感受到了太歲的涌蕩，他看到了這龐大無匹的紫氣，開始緩慢地涌動了起來。

是有東西，撼動了太歲。

他甚至可以看到，那是太歲的一部分，極為微小的一部分觸須，延伸到了人間，但如今，人間已經(jīng)鼓足了勇氣，斬斷那些觸須。

“時候到了！”

胡麻便忽然大笑，達(dá)到了歸鄉(xiāng)，便應(yīng)該開始做一些有用的事情。

于是，便抬手指去，自己構(gòu)建的奈何橋，便與那觸須一起，遙遙指去，由自己的法壇，連接到了那原本極為遙遠(yuǎn)，在如今的自己眼中，卻又如此之近的人間。

心念動處，便有一道投影，入了人間。

聲音響徹寰宇，震蕩人間：“太歲之終，輪回之始，神鬼妖祟，各有其歸。”

“我邀天下神入太歲！”

“我邀天下陰魂入太歲！”

“我邀天下妖類入太歲！”

“我邀天下能人入太歲！”

“天地之間，術(shù)法皆無，凡有靈有性，有情有義之存在，皆可轉(zhuǎn)世為人，不負(fù)于此人間，走上一遭兒！”

那人間，總會變成一個干凈的人間，陰便是陰，陽便是陽，太歲會離開人間，所有的術(shù)法都會消失，所有的塘神、殿神、妖類、陰鬼，都變成無根浮萍。

從此，人間沒有了黃昏為界，陰陽守秩的規(guī)矩，沒了神明香火也沒有了奇門異術(shù)，人，可以安穩(wěn)地生活在這片蒼天之下。

但是，畢竟他們存在過，太歲離去之時，便也是這些生靈，消失之時，所以，胡麻便發(fā)出了邀請，請他們上天來搭把手，完成太歲之中，那龐大生命陰景的流動。

借此機(jī)會，也可以給這所有有靈之屬，一個留存下來的機(jī)會，也在先保證天下昌明的前提下，給一些有機(jī)緣造化的人，一條通往神秘的路途。

便如山君，便如七姑奶奶，便如柳兒娘……

他們或許無法親入太歲，但卻可以在自己開辟的輪回之路中，實現(xiàn)靈魂的交織，化作真正的人，于此人間，享受一番平凡的喜樂。

“那是什么？”

當(dāng)他的聲音，傳回了人間之時，正是羅天大祭，太歲涌蕩之際，所有人都看著那天上忽然滿是血云，看到了遮天蔽日，仿佛要將所有人的生命都給抽離過去的陰影。

仿佛一片海，出現(xiàn)在了人間，但是，那海卻又停下，不曾墜落半分，只有一道虛幻之間的橋，自天上伸至了人間。

胡麻的聲音，忽然從青帳之中響起，他緩緩掀開了青帳，走了出來，在這無數(shù)人震驚的目光之中，牽住了向自己撲過來的小紅棠的手掌。

微笑著站在橋頭笑道：“我有一樁大活要做，諸位，可有興趣，跟我一行？”

“你……”

國師是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的人，他難以置信地看向了胡麻，聲音都仿佛在顫著：“你成了？”

胡麻也只微笑地看著他，道：“不值得夸耀，挺簡單的。”

國師：“？”

“我跟你去！”

第一個跳了起來說話的，卻是二鍋頭。

他看看天上，又看看此時的胡麻，感覺他既在天上，又在向自己說話，感覺時間在他身上，已經(jīng)沒有意義，這一片天地，也仿佛只能容下他的投影。

于是，他震顫了起來，他甚至都不懷疑，這是否只是自己看到的，太歲震怒之下，投入自己心田的幻影，便大聲答應(yīng)了下來。

這趟車，自己不可能再趕不上。

不僅是他，在胡麻將奈何橋遞向了人間之時，天地各處，有殿神輕嘆，那是山君，以及與山君相屬之存在，他們留在人間，也已注定了意識湮滅的結(jié)果，于他們而言，不存在不舍。

但意識既然存在，便如人既然活著，總是要有一些存在的執(zhí)念。

做一些事情，比直接湮滅，要好得多。

于是，以山君為首的道道虛景，盡皆順橋而上，香火留在了人間，但意識去前往太歲，構(gòu)建輪回。

于是，各地的妖類，嘰嘰喳喳，紛紛擾擾，前往太歲。

于是，那些早已死去，但還沒有洗凈因果，還留存著自己生前記憶的陰魂，也都跟著，上了奈何橋，飄向了太歲。

就連婆婆，也從祖祠里飄了出來，她站在了奈何橋上，一邊手牽住了胡麻，一邊手拉住了小紅棠，自家孫兒，在辦一些要緊的事情怎么可以沒有長輩看著。

“我們也去！”

竟還有很多意外之人，那便是以養(yǎng)命周家大主事周知命為首的一些人，他們看著這一切，無法按捺地心動，于是，紛紛做出了一個決定。

以身遁死，借這天地最后的法門，成就陰魂，也要跟著前往太歲，參與這場非人間身的戰(zhàn)爭。

就連周四小姐，被人遠(yuǎn)遠(yuǎn)地擠在了身后，也想著跟著她的父親擠進(jìn)來，但被周大先生阻止：“我們這代江湖人，無法忍受世間術(shù)法本事消失之后的寂寞，所以我們要去。”

“用這最后的見識，去做一些事。”

“但你，便好好在家里待著，等著他回來，好好地過日子。”

周四小姐不甘心，好在旁邊有心大的妙善仙姑拍著她的肩膀，勸著她：“先立業(yè)再成家的男人，多好呢，別只瞧著這一天兩天的……”

只是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豆官不見了。

只遠(yuǎn)遠(yuǎn)聽見一聲喊：“姑姑，這天下大不同了，這乘龍之功到了，豆官我啊，先奔前程去啦……”

于是，隨著越來越多，不屬凡人生靈，但卻又曾受太歲影響，生出了變化，已經(jīng)不再容于這片天地的存在，開始紛紛借橋，前往太歲，修筑八景，再造輪回。

這人間，空中的云氣，也變得越來越淡，陽光明媚，灑在了人間，也灑在了承天殿前，手托寶印的新帝楊弓身上。

天下百姓，尚不知發(fā)生了何事，只是看到，這人間忽然起了難，滾滾妖祟血肉，遮天蔽日，但卻又在頃刻之間，化作了虛無。

知曉有神人出手鎮(zhèn)災(zāi)，便皆跪了下來，拜謝神明。

而在陰天殿前，楊弓也只是看著天上笑，然后率著文武百官，遙遙拱手，然后轉(zhuǎn)身入殿，只大笑著：“天下太平了，有人管天上事，咱們也就想想，這人間事怎么做吧！”

而在這人間一片寧靜之時，祖祠之前守祖祠的老人，微笑地看著那一道奈何橋接引去了人間異類，看著這一方天地，太歲的陰影逐漸離開。

他滿意地微笑：“又一個文明，戰(zhàn)勝了陰影，脫離了苦海，這，很好。”

在滿意的微笑里，他身形緩緩地變淡，消失在了世間，大概是因為他命數(shù)太輕的緣故，沒人記得他，也沒人知道他是誰。

太歲之中，胡麻一道投影落入人間，發(fā)出了邀請，也帶回了自己的肉身，他感覺到了黃泉八景的搭建，已經(jīng)開始在太歲之中成形。

感受到太歲之中的輪回之路，開始連接無數(shù)個文明，感受到各個地方，都已經(jīng)有了可以幫著自己看著的人，然后，便也終于忍不住，開始了自己最重要的事情。

龐大的太歲，有著太多紫氣，唯有歸鄉(xiāng)的自己，可以調(diào)動，掌控。

于是，在他對太歲有了最基本的掌握之時，他便引動了滾滾紫氣，直向了此前猴兒酒特意給自己看過的，一片荒涼的大地流去。

紫氣可化萬物，自然也可以重塑文明。

或許，此時的自己，已經(jīng)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歸鄉(xiāng)，已經(jīng)完成了生命的升維，也即將開始體驗一種回溯過去未來，洞察各個文明靈魂歸屬的旅途。

但那些都不重要。

他看到了那個自己從未去過，但好像生活了很多年的文明，在那片枯竭的大地之上復(fù)蘇，曾經(jīng)奪回的紫氣返還，又回溯了時間，來到了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的時候。

看到一個個熟悉的影子，重新出現(xiàn)在了那片燈火璀璨的文明之中。

“該赴約了……”

他心里想著。

然后，他按捺著心間的激動，向了那片文明，輕輕地，邁出了期待已久的一步。

萬般精彩，皆不如故友重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