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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之上 第二百五十二章 這是跑,這是跳,這是宗師,干掉他。
“啥?”
季覺失聲。
恰似垂死病中,驚坐而起。
愕然的看向葉教授,確認她沒有開玩笑,依舊有些難以置信,抬手指向自己的面孔:“我?!”
我打宿儺?認真的嗎?
“對,你。”
葉教授頷首,平靜又淡然,一如既往,毫不留下任何轉(zhuǎn)圜和推移的余地。
你,去把那個和尚和他養(yǎng)的猴子、豬還有那個扛包的一起除掉,我在泰國有條路,風險是大了點,今天就出發(fā),來去六個小時,再留兩個小時給你吃飯摸魚和睡覺,把工匠執(zhí)照拿來給我。
“是不是有點……太那個,快了?”
季覺擦著冷汗,“我才入門四個月啊老師。”
根本不夠四個月。
這四個月里,起碼有兩個半月他是在外面胡逼亂晃到處浪的,充其量只能算個函授,剩下的一個半月里,有半個月他躺在醫(yī)院里。
真正安安心心呆在工坊里接受教導的時間,也只有一個月多一點。
而且還包括入門的那一段時間。
況且,就算這四個月里他在工坊里夜以繼日、焚膏繼晷的卷葉純,也太短了點啊!
實在是,過于離譜。
常規(guī)來說,在余燼一系的傳承里,從學徒入門到工匠,倘若耗費六到十年的話,便能夠稱得上一句余燼翹楚、工匠良材、天賦異稟了。
幾百年來,現(xiàn)代煉金術(shù)逐步發(fā)展,太一之環(huán)內(nèi)部的程序演變,工匠們之間的彼此傾軋乃至利益集團為了把持特權(quán)而特地設(shè)下的限制,導致工匠考試的難度實際上已經(jīng)比一開始難出了數(shù)倍有余。以至于八十多年前在諸多工匠的抗議和聯(lián)名聲討中,好歹把難度穩(wěn)定住了。
但依然難到離譜,筆試、命題創(chuàng)作、自作評議和單獨審核四個環(huán)節(jié),不知道卡死了多少風華正茂的學徒,卡禿了多少長發(fā)濃密的頭頂。
即便是如此,依舊有源源不斷的余燼天選削尖了腦袋往里面擠。
不擠不行。
不像是星芯協(xié)會那樣,只要是永恒之門的天選者,那就無任歡迎;也不像是荒集一樣開局一把刀裝備全靠爆;更不像是天元一樣有需要就可以隨便開編制……
余燼一系內(nèi)部生態(tài)實在是太過于惡劣和殘酷了,以至于只分成兩類。
——工匠,和不是工匠的廢物垃圾。
不光是為了飛黃騰達和吃喝不愁,僅僅為了獲得基本人權(quán),就有不知道多少天選者夜以繼日的努力,只為了在金字塔的系統(tǒng)里再往上爬一步。
龍門一道又一道,能跨過去,自然是‘余燼慷慨,造化無窮’,跨不過去,那就是‘余燼殘虐,不恤凡庸’。
和那么多全日制本科外加碩博連讀的學徒比起來,季覺這種狗東西,充其量只能算個夜校學生。
怎么同臺競技?
在聽完季覺的牢騷之后,葉教授沉默,許久。
似是疑惑,許久,無可奈何的抬起手來,捏了捏眉心:“你,是不是把自己太當回事兒了?”
“啊?”
季覺不解。
葉限問:“在我說‘工匠’的時候,你拿自己對比的,是誰?”
“那當然是……”
季覺的回答卡在了中間,戛然而止,目瞪口呆。
還能有誰?
那當然是眼前教導自己的老師,裂界之中的圣賢,數(shù)百年前的墨者,會議室里的大師們,乃至泉城黑暗之中幽邃宗匠兼元!
相比之下,縱然是季覺,依舊渺小如塵埃,卑微如螻蟻。
可除此之外呢?
或許還有比自己更渺小的塵埃和更卑微的螻蟻,可他自始至終,都沒想過半點。
一時間,他無言以對。
“余燼之傲慢啊。”
葉限輕嘆著,忽然冷笑,“你配么?”
季覺無話可說。
“我時常勸人眼光要放長遠,可你的眼光是否太過不自量力的一些?”
葉限的手指敲打桌面:“作為你的老師,我已經(jīng)確定你的能力已經(jīng)足夠滿足工匠考試的需求,你的才能已經(jīng)超出同類的范圍,你的實操和創(chuàng)作,就算是一般工匠也難以比擬。
唯一欠缺的,不過是一些需要死記硬背的理論和長時間積累的經(jīng)驗而已。
偏科略有嚴重,但并不妨礙。對你而言,拿回一張工匠執(zhí)照,雖然有些難度,但并非辦不到。可你又在磨磨唧唧個什么?
難道這輩子比不上我,比不上大師,比不上兼元,就永遠做個學徒了?”
“……只是,有點突然。”
季覺尷尬:“這不是,畢竟時間有點短么?”
“你自找的。”
葉限面無表情,看著他,“你知道呂盈月今天來我這里做什么嗎?除了另外亂七八糟的事情之外,她臨走之前,忽然問我:
——你的學生季覺,是否就是幾個月之前出現(xiàn)在崖城的天選征召?”
季覺緊張起來。
“她知道,我討厭撒謊,所以根本沒有遮遮掩掩的試探。”
葉限自嘲一嘆:“我告訴她,你不是。”
寂靜里,季覺好幾次想要說話,卻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葉限也懶得聽,只是擺手。
“她是否相信,我懶得理會。我作為老師,已經(jīng)表明了態(tài)度。她不會再打你的主意。可除了他以外呢?你覺得整個天底下只有她一個聰明人?”
就像是葉限所說的那樣。
這都是季覺自找的。
泉城的事情太大了,也太亂,即便是沒有人知道末日專列升起時里面坐著的是誰,可季覺的履歷依舊太過于閃耀和嚇人。
葉限的學生,流體煉金術(shù)當世唯一的傳承者,崇光教會的至善勛章的獲得者,余燼一系的天才學徒。
作為學徒,加入崖城探索隊,跟著童山深入泉城,而且還隱藏身份跑到兼元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槍,救出了樓偃月,最后還能囫圇著跑出來。
這還是兼元吃了虧,沒有到處宣揚,更沒人敢打電話問。
而他前面還有個童山,主動站出來,一個人出完了風頭,在報告里遮掩掉了諸多季覺有關(guān)的記錄。
他或許猜到了什么,但絕對不會說。不論季覺是或者不是,都是童植物和童憨憨的朋友,都是童家的朋友。
這就足夠了。可其他人呢?即便是有所懷疑,難道就沒有人會付諸行動么?
要知道,就算是天選征召,就算是前程遠大,也畢竟不是在世天人,除了還無從兌現(xiàn)的潛力和才能之外,和其他人沒什么區(qū)別。
保不齊有個顛佬會覺得哇,天選征召者誒,好厲害,好牛批,殺來試試!
升變想要抽出他的靈魂,心樞一系想要操控意志,天元想要拿來作為工具,而余燼一系,他整個人都可以被扔進爐子里燒著玩……渾身上下都突出一個良才美玉。
當然,如今的季覺已經(jīng)今非昔比。
他已經(jīng)有了勉強自保的能力。
他大可以站出來主動迎接屬于自己的榮耀和熱度,然后一頭扎進風暴的漩渦里,做個光芒四射的弄潮兒。
可代價呢?
代價又是什么?
如今他所擁有的一切,他的諸多軟肋,是否又能經(jīng)得起風暴的摧殘?他的能力是否又能震懾那些有所圖謀的魑魅魍魎?
當然,他還可以低頭裝鴕鳥,萬事不摻和,絕不拋頭露面,從此庸庸碌碌、虛度時光……
可倘若季覺從此之后還想要有所作為,還想要繼續(xù)往前,那就必然會吸引到越來越多的目光,招惹到越來越多的敵人和對手,引發(fā)越來越多的懷疑。
葉限的一張登記表,已經(jīng)難以保證季覺的安穩(wěn)生活了。
除非……
找個足夠大的組織,讓他們心甘情愿為季覺的履歷背書,證明他早在一年前就成為了天選者!
就比方說,全世界最大的煉金術(shù)研究、發(fā)展和管理機構(gòu),所有工匠的工會,余燼一系里說一不二的龐然大物。
——太一之環(huán)!
那么,怎么能讓太一之環(huán)心甘情愿的為季覺證明呢?
“我不喜歡說謊,尤其是為了別人說謊,更加無聊且無趣,除非——謊言具備令我滿意的價值。”
葉限欣賞著他愁苦無奈的樣子,看夠了之后,才緩緩說道:“我的學徒季覺,可以是在一年前就已經(jīng)自主覺醒,并加入我的工坊開始學習煉金術(shù)的資深學徒,我不會有意見,你也不需要別人相信。
只要……太一之環(huán)的那群眼高于頂?shù)拇镭泜冃帕司托辛恕!?p/>
說著,她的手掌按住一張表格,緩緩的推了過來。
擺在了季覺的眼前。
《太一之環(huán)煉金技藝執(zhí)業(yè)資格考試報名表》
“工匠考試,三年一次,這一次的截止時間是這一周的周五,考試時間下周開始。
在這之前,公認的史上最快的從入門學徒到獲取執(zhí)業(yè)資格的記錄是五個月,至今沒有人能夠打破這個記錄。
也就是說,只要你能通過執(zhí)業(yè)資格考試,那么我的登記表上面,你之前作為學徒接近一年的履歷也將得到認可。
到時候,一年前就自主覺醒的你,又和半年之后的天選征召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臥槽?”
季覺目瞪口呆,終于恍然大悟,又難以置信:“還能這樣嗎?”
“當然可以,為什么不行?”
“不對啊,老師!”
季覺忽然察覺到了問題的所在,“你也才說了,最快的記錄是五個月啊!我只有四個月不到啊!”
短暫的寂靜里,葉限的神情頓時復雜起來,許久,輕嘆:“實際上,最快的記錄是一個月才對。”
“啥?!”
“一個月。”
葉限說:“因為記錄最快的那個家伙,在成為學徒之后,就請假去考帝國公務(wù)員了,直到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考公失敗之后,才想起自己假期到了,回頭開始研究煉金術(shù)……
據(jù)他本人的說法,工匠考試比公務(wù)員考試那種莫名其妙的玩意兒簡單多了,有腦子就行,一遍就過。”
季覺沉默了,說不出話。
渾身從頭麻到腳,許久,澀聲問道:
“……什么人這么離譜?”
“只不過是一個滿腦子荒唐想法又喜歡裝模作樣的虛偽老東西罷了。”
葉限冷笑一聲:“別人總覺得他天資縱橫無所不能,將那樣的家伙尊為當世三大宗師之首。嗯,他的上善之名,你應(yīng)該聽過……叫做天爐。”
天爐。
簡簡單單兩個字,一般人聽都沒聽過,可倘若是工匠,誰能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不從椅子上站起來?
當世三大宗師。
食腐者、鑄犁匠、天爐。
稱號各有不同,都源自他們自身的風格和特點,并非是由人所起,而是在他們登峰造極的時候,由余燼所降下的上善之名。
千年以來,歷代宗師無不是如此,之所以能夠成為宗師,所依賴的不是門生弟子也不可能是眾望所歸,而是源自余燼的認可。
而在這其中,唯獨一個例外。
唯獨天爐這個上善之名,世代傳承。
它所代表的意思很直白,簡單明晰四個字。
——余燼最強。
世間余燼造化絕巔,天命所鐘的創(chuàng)造者,屹立于所有工匠頭頂?shù)拇嬖凇?p/>
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寂靜里,季覺再沒有說話,發(fā)不出聲音來,連喘氣兒都沒了動靜。
就仿佛,已經(jīng)輕輕的碎了……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終于體會到了,被人拿‘別人家的孩子’來比較的感覺……不對,這是別人家的祖宗老子啊!
雞娃就算了,可你不能拿這種規(guī)格外的變態(tài)來雞我呀,老師!
你認真的嗎?
除了碾死人之外,起不到任何激勵效果吧?!
“放心吧,季覺,我相信你。”
葉教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告訴他:“我尤其相信你為非作歹、倒行逆施、招災(zāi)取禍的能耐。
這你都能活到現(xiàn)在,多少都是有些潛能在身上的。
只是個執(zhí)照而已,不在話下。”
“我會期待那天的。”
難得的,她露出了微笑,如此和煦:“將來倘若能得知自己的記錄是這么被人所打破的話,那個老東西的表情,一定會很有趣吧?”
季覺瑟瑟發(fā)抖,再不敢說話。
于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飄出了書房,躺在沙發(fā)上哭喊哀嚎了許久之后,十分不情愿的在葉純的催促之下爬起來擦掉小珍珠,一步三磨蹭的出門,去崖城的協(xié)會辦公室遞交報名表。
二十分鐘之后,坐在了裝飾豪華精良的雅致辦公室內(nèi),等待回音。
辦公桌之后,戴著眼鏡的負責人端著報名表,沉吟許久之后,遺憾搖頭。
“抱歉,按照規(guī)定。”
她說,“不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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