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話事人 第五百二十六章 無所不能

說起當(dāng)今這個時代的政治權(quán)力分配狀況，林泰來也不知道算是好還是壞。

反正朝廷對地方的威權(quán)逐漸下降，士紳對地方事務(wù)的話語權(quán)越來越大，至少在江南是這樣。

如果不是這樣的社會大環(huán)境，林大官人也不可能在蘇州風(fēng)生水起，將大量地方事務(wù)把持在手里。

而松江府的這種情況，比蘇州府還要嚴重。所以想在松江府搞大工程，擺平松江府這些狗大戶就非常重要。

林大官人有點煩的說：“先到此為止吧，等我接觸過了這三家，再說其他！”

馮時可卻又道：“還想說下陳繼儒的事情，希望九元君到了松江府，也能幫陳繼儒造勢揚名。”

在歷史上，陳繼儒的成就很大，堪稱當(dāng)時天下第一山人，松江府文壇的領(lǐng)軍大哥。

當(dāng)時松江府修府志，最高學(xué)歷只是生員的陳繼儒就能力壓一干鄉(xiāng)官當(dāng)主編。

不過現(xiàn)在陳繼儒還只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林大官人好奇的問：

“你怎么如此看重陳繼儒？新文盟成立時，你就幫他爭求位置，如今我到松江府，你又讓我?guī)退靹荩y道他是你不為人知的私生子？”

“別胡說！”馮時可臉都黑了，“如今松江府文壇青黃不接，我只是看好陳繼儒的潛力，有愛才之心而已！”

當(dāng)然，關(guān)于陳繼儒是王錫爵閣老長子王衡的陪讀，而如今王衡夫人又是馮時可的侄女，所以陳繼儒和馮時可是一個小圈子里的人這種事，就沒必要說的太細了。

林大官人向外面看了幾眼，只見外面市鎮(zhèn)林立、人煙稠密、水網(wǎng)遍布.景致和蘇州幾乎一樣。

又想起了一個不知道哪來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據(jù)說晚明松江府的城市化率高達百分之十九，為天下第一，比蘇州府的百分之十五還要高。

到了府城，林泰來從南門集仙門入城，直奔百姓嘴里的太師府。

林大官人考慮過后，決定還是先見見狗大戶們，然后再去府學(xué)。

在當(dāng)今江南這種人煙稠密的地方，住在城里或者城外沒有高低之分，并不存在鄙視鏈。

像徐家的太師府在城里，而顧家的熙園在城外，全看個人喜好。

所以為了和徐家接觸，林大官人就先進城了。

過了南門不遠，就是為徐階修的重恩坊，為表示禮節(jié)，林大官人停下來瞻仰了一會兒。

嗯，比自己的文武兩大狀元坊小氣多了。

就是想不明白，徐家為什么要把好端端的牌坊遷移到別處。

徐家對林大官人的到訪可謂是非常重視，徐階的嫡曾孫、原撲街小蔭官徐有慶親自在大門迎接。

而徐階的嫡長孫、原太常寺卿徐元春在儀門迎接，徐階的嫡長子、已經(jīng)六十一歲的徐璠在中庭等待。

老中青三代嫡長一起出動，這待遇不可謂不隆重了。

正堂中賓主落座后，林大官人一邊寒暄，一邊打量著徐家這三代人。

說實話，徐階以下這三代嫡長都挺神奇的，雖然正經(jīng)史料上沒多大痕跡，但傳奇八卦都不少。

比如說，徐璠之于徐階的作用，就類似于嚴世蕃之于嚴嵩的作用。

徐階退休后，徐家大肆侵占土地也是徐璠主導(dǎo)的。結(jié)果徐璠居然被流放了，差點混到個和嚴世蕃一樣的下場，然后又被張居正給撈了回來。

再說這個徐有慶，被東廠提督管家欺負這個事就先不提了。

在歷史上，關(guān)于徐有慶最傳奇的八卦是，萬歷皇帝出巡天壽山時，徐有慶伴駕同行。

因為徐有慶長相英俊美貌，結(jié)果被年輕騷動的萬歷皇帝看上了.最后徐有慶羞憤辭官。

林大官人感覺這個八卦有點不靠譜，徐有慶如果和皇帝有這種關(guān)系，還能被東廠提督管家欺負？

反正在本時空，徐有慶辭官回鄉(xiāng)是因為他林泰來殺了邢尚智，徐有慶擔(dān)心被報復(fù)，所以走為上。

出于禮貌，林大官人并沒有多看同齡人徐有慶，生怕自己憋不住笑出聲。

他主要和徐璠、徐元春老中兩代人說話，好奇的問道：“適才瞻仰過太師牌坊，只是心中不明，為何要遷移它？”

徐璠苦笑說：“鄉(xiāng)論重壓之下，不得不再遷。”

林大官人一百個不信，以你們徐家在松江府的地位，誰能逼你們遷移徐階牌坊啊？

徐元春解釋說：“先前重恩坊在橋西，地方太狹窄，不便于通行，去年遷移到了橋東。

然后去年鄉(xiāng)試時，我們松江府城的生員全軍覆沒，堪稱奇恥大辱。

結(jié)果百姓有民謠云——重恩牌樓過了河，府學(xué)生員脫了科！

面對這種輿情，我們徐家也遭不住啊，所以又想遷移回橋西。

還要煩請你這個九元真仙出面，主持一下禮儀，引導(dǎo)一下風(fēng)水！”

林泰來：“.”

猜來猜去，原來還是封建迷信。

堂堂江南雄郡，府城生員在鄉(xiāng)試竟然被剃了光頭，確實是全城羞憤的恥辱啊，難怪莫名其妙背黑鍋的徐家也頂不住。

雙方都有意結(jié)交，又有馮時可在中間牽線，聊著聊著氣氛就逐漸熱乎起來。

看著火候差不多了，徐家的當(dāng)家人徐璠開口道：“聽聞九元君四月喜得貴子，我們徐家嫡長一脈同樣得女，愿與九元君結(jié)為秦晉之好。”

這個提議比較意外，林大官人一臉懵逼。

他今天只是想談?wù)劺婧献鳎銈儏s想把合作伙伴變成親戚？

在任何人看來，這個結(jié)親十分般配。

徐家目前還是是松江府影響力第一的大戶，而林泰來是蘇州府最大霸主，可謂是珠聯(lián)璧合。

不過在林大官人內(nèi)心深處，更喜歡選擇未來科舉厲害的家族，比如山東王家那種。

而看似花團錦簇的徐家目前做官都是靠恩蔭，也沒出什么大臣，未來科舉啥也不是。

所以林大官人有點看不上徐家，當(dāng)然這個心思絕對不能說出來。

只能先說：“如今孩兒還是太小了，未來如何十分不定，且再看幾年。”

這時候，馮時可發(fā)揮作用的時候到了，他插話說：“我們馮家也有意與九元結(jié)親，在路上就說過了，九元要考慮也是先考慮我們馮家，然后才是徐家。”

徐璠笑了笑說：“我們徐家可以認領(lǐng)新吳會社兩成股份！如果能結(jié)親，將來這兩成股份就全部作為嫁妝！”

說到這里，算是賓主盡歡。

正在這時，門子來稟報說：“熙園顧老爺來了！”

這個熙園顧老爺就是路上馮時可提到過的，車墩顧家家主顧正心，拿十萬兩銀子買地當(dāng)義田的那個。

而且馮時可還提到，顧正心經(jīng)常幫因為欠債欠稅被關(guān)進牢里的犯人償還拖欠，然后救人出牢。

要不是正處于太平盛世，林大官人簡直懷疑，這顧正心是不是廣買人心企圖造反了。

就這號召力，到了亂世登高一呼，怎么也能凝聚數(shù)萬游兵散勇吧？

“哈哈哈哈！聽說九元真仙駕臨云間，先到了太師府，我就迫不及待的不請自來！”

伴隨著豪爽的聲音，便見一個膚色略黑的微胖文士，從外面走了進來。

不知為何，林大官人總覺得這個外表形象與及時雨宋江高度重合，超級特大號的松江及時雨？

顧正心率先對林泰來行了個禮，懇請道：“近年我顧家文名不盛，我也才只是監(jiān)生，望九元君援手相助，幫忙揚名！”

徐璠在旁邊笑罵道：“讓家中子弟仔細讀書就是了，著急求文名作甚！”

顧正心答道：“十年樹人，有所成就不知要多久了，等不及！等不及！

我們顧家的家聲，以及衣冠士族的體面必須要先維持住！”

這個焦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林九元好奇的問：“閣下想讓我怎么做？”

顧正心說：“請九元君去我們顧家族學(xué)，然后對顧家子弟大加褒揚一番，再作詩稱贊，可否？”

林大官人無語，很嫌棄的說：“這樣吹捧就太過于生硬了，毫無特色也沒有什么傳播點。”

“那還能怎么辦？”顧正心疑惑的說，讀書人造勢不都是這樣的嗎？

林泰來當(dāng)場設(shè)計了一個套路：“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啊不，月明星稀的夜晚，本人九元真仙乘舟路過熙園附近。

忽然本人隱隱約約聽到了喧嘩人音，對本地向?qū)柕溃呛稳艘归g喧鬧？

那本地向?qū)Щ卮鹫f，此乃車墩顧家子弟讀書聲也！”

顧正心激動的拍案叫道：“妙哉！”

這個場景設(shè)計實在太絕妙了，比自己那個想法強了千百倍！

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稱贊了句：“九元君真仙人也！”

當(dāng)真是能者無所不能，難怪幾年時間就能把文壇最強裝逼者王老盟主打得落花流水！

然后顧正心轉(zhuǎn)頭對徐璠問道：“伱們徐家認領(lǐng)新吳會社多少股份？”

徐璠回答說：“二成。”

顧正心又主動說：“聽說九元君只出讓五成，那我們顧家先認領(lǐng)一成，其余的暫時留給其他人。”

林大官人非常滿意，松江府之行到目前實在太順利了。

第一大戶徐家和具有廣泛社會影響力的顧家都答應(yīng)合作，還有老同伙馮家，那工程基本就沒什么大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