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道余燼 第56章 慧眼看不穿

“神？”

鐵蜂聞言忍不住笑了。

他輕蔑地看著輪椅上的老人，譏諷笑道：“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信這個(gè)……你所謂的‘神’，是陰神，還是陽神？”

鐵鎖巷一片寂靜。

火海中。

老人沒有回答這個(gè)問題，只是沉默看著眼前這頭大妖。

隨著她的目光。

圍聚在木屋的離魅，似乎都不再感受到“恐懼”，所有人都沉默地望著鐵蜂，在無聲寂靜之中，仿佛有一股無形的意念，在小巷中匯聚。

青鯉默默攥緊手掌。

這些離魅里，她年齡最淺，知曉最少……她從未見過神，不過從擁有意識的那一刻起，她便在鐵鎖巷聽到了許多，“神”是存在的，諸如此類的告誡。

其實(shí)她一直都很好奇。

神在哪里。

如果真有神，為什么不早點(diǎn)來，將他們救出這種地方？

此刻，到了印證“信仰”的時(shí)刻了。

這么多年大家都是在珊蠻指引下活下來的。

珊蠻沒理由騙人。

珊蠻是對自己最好的人，更不會騙自己。

小家伙深吸一口氣，默默抬起頭來。

所以……

神是真實(shí)存在的？

只要足夠信任，就能夠看見？

小巷里的怨念仿佛凝成實(shí)質(zhì)，在短暫寂靜之后，刺耳的一道裂響在木屋前方炸開。

“刺啦！”

鐵蜂面無表情地拔出腰間長刀。

一刀。

坐在輪椅上的老者，胸膛濺起一朵血花。

青鯉呆呆怔住，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小巷依舊寂靜。

鮮血落在她的面頰之上。

啪嗒。

啪嗒。

墜落在地。

“神呢？”

鐵蜂看著坐在椅上的老人，很是諷刺開口。

這一刀他刻意收力，沒有取其性命，而是留了一口氣。

老人神色依舊平靜，默默低下頭，看著被鮮血染紅的衣衫。

離魅，雖然由怨念所化，但也會感到疼痛。

也會死。

“我說……神在哪？”

鐵蜂杵刀而立，又等了片刻。

這一刀揮出之后，鮮血讓離魅們驚恐，但珊蠻的神魂溢散出去，連接到他們每個(gè)人的心湖之中，小巷并沒有陷入沸亂。

珊蠻還活著。

這些離魅站在木屋之前，一個(gè)個(gè)面色灰白。

“你說的神……是這座古國的國主么？”

鐵蜂瞥了眼主城方向，輕聲笑道：“一個(gè)千年前的亡國君主，就算有怨念猶存，現(xiàn)在還能剩下幾分實(shí)力？我家王爺，可比你所謂的‘神’要厲害多了。”

話音落下。

椅上老人輕輕笑了。

她張開雙臂，誠懇說道：“如果你想看見‘神’的話……再來一刀，殺了我，你就能如愿。”

鐵蜂怔了一下。

他忽然意識到，這老家伙先前說的是，如果在這里動手，他會死得很慘。

所以。

這老家伙根本沒打算活？

他攥著長刀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有些不太穩(wěn)定。

鐵蜂已經(jīng)用神念檢查這里數(shù)十次了。

這些離魅實(shí)力很弱，根本不足為慮……

但古國千年前就已經(jīng)破滅，他們偏偏現(xiàn)在還活著，而且還留存了靈智。

這是虛張聲勢？

還是說，冥冥之中，當(dāng)真有一座神明，在幫助他們？

“唬我？”

鐵蜂深吸一口氣，獰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們信的什么神！”

第二刀劈出，刀氣翻滾，將整座小巷火海掀起，滔天怒浪平地卷過，萬度高溫頃刻壓下。

珊蠻的神魂，讓所有離魅心湖都保持了平靜。

死亡來臨之前。

每個(gè)人都感受到了寧靜。

大多數(shù)人閉上了雙眼……

他們的“生命”是珊蠻帶來的，在鐵鎖巷中茍延殘喘，等待光明和救贖。

若這就是生命的盡頭。

那么他們便要坦然迎接這最終的結(jié)局。

便在此時(shí)。

一縷劍芒閃逝而過。

珰一聲脆響！

刀氣與劍芒在木屋前交撞，如浪花拍下的沸騰火海瞬間倒退，一路疾馳，馭劍掠行至鐵鎖巷盡頭的謝玄衣，墜落在木屋陣紋之前，單手按地，層層疊疊劍氣激蕩而出，將這頭大妖的妖火與刀氣盡數(shù)格擋開來——

一面無形劍氣壁壘，拔地而起。

所有離魅，全都怔住。

青鯉掌心全是汗水。

“謝兄？”

抱著三枚滅龍黑匣的木牛，呆呆看著這從天而降的身影，顫聲道：“伱回來做什么？！”

“幫你們殺人。”

謝玄衣神色平靜，吐出幾個(gè)字。

大月國早該破滅。

這些離魅不知為何被賦予“生命”，謝玄衣與他們共處了一小段時(shí)間，這段時(shí)間在他的生命中本來不值一提，只是平平無奇的一段經(jīng)歷。

但第二世的謝玄衣開始相信因果之說。

種因得果。

他與小啞女青鯉投緣，加上這鐵鎖巷離魅們心思不壞。

如此，便是善因。

劍氣翻滾而起，與火海相互對撞，互不相讓。

這一幕。

讓原先閉上眼準(zhǔn)備迎接死亡的離魅們，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

珊蠻渾身都在顫抖，她意味深長地望著謝玄衣，聲音復(fù)雜說道：“你不該現(xiàn)在回來的。”

老人手中攥著一枚漆黑石符。

這石符上沾染著鮮血，依稀可見，上面刻著晦澀復(fù)雜的紋路。

乍一看，與黑匣上的滅龍紋很是相似，但許多細(xì)節(jié)……卻是相反的。

“抱歉，我應(yīng)該回來更早一些。”

謝玄衣輕嘆一聲。

他明白珊蠻這句話的意思，這老人具有一雙“慧眼”，想必早就看清自己的境界只是洞天，而如今面前的這頭熾翎城大妖，則是半步陰神，凝聚道則之境，她這是擔(dān)心自己惹上麻煩……

不過。

總有些事情，是“慧眼”也無法看穿的。

謝玄衣彈指叩出一小縷不死泉水汽，送入珊蠻身體之中。

老人身軀震顫，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少年。

這是什么手段？

這世上，還有這種手段？

剛剛那一刀，幾乎將她身軀都切成兩半……可在這縷氣機(jī)治愈之下，鮮血不再外溢，斷骨開始生長，竟是在短短數(shù)息便連接在了一起。

洞天想要晉升陰神，需要凝聚出屬于自己的“道則”。

天下大道如巨樹。

每一位修士。

都能摘得屬于自己的“道果”。

她知道，有些大修士的道果與生機(jī)有關(guān)，送出一縷道則，可以讓人快速復(fù)蘇……可這少年不過是一位洞天境，能夠做到這一點(diǎn)，應(yīng)該與道則無關(guān)，極大概率是身懷重寶。

就這么當(dāng)著這大妖的面，施展此術(shù)？

“你小子……”

鐵蜂神色陰沉，皺眉審視著這從天墜降的黑衣少年。

人族圣子的情報(bào)。

妖國這邊，其實(shí)也是了解一些的。

殺了幾位北狩修士，吞魂搜神之后，這份情報(bào)被補(bǔ)充完整，但鐵蜂卻覺得眼前這少年有些陌生。

謝玄衣佩戴眾生相，隨時(shí)可以改變面容。

想要窺破眾生相。

便需要神魂之境，高過自己。

很顯然。

鐵蜂做不到。

不過，他并沒有打算隱藏身份。

“我姓謝，謝真。”

謝玄衣輕聲道：“大穗劍宮玄水洞天新主。”

只一句。

鐵蜂瞳孔驟然收縮，神色陡變。池五大人曾對他說，此次北狩，有好幾位大褚王朝天驕都參與其中，道門，武宗，乾天宮，大穗劍宮……這些天驕都是洞天圓滿之境，若能斬殺一位，封賞并不亞于斬殺陰神尊者！

這些人族天驕，雖然目前只是洞天，但背后宗門實(shí)力渾厚，加之天賦異稟。

成就陰神，只是時(shí)間問題！

而且……

一旦踏入陰神，便不會是弱流！

“好好好！”

鐵蜂欣喜：“你就是謝真！！”

近一甲子，妖國最痛恨的人族年輕修士是誰？

必然是謝玄衣！

謝玄衣殺了太多妖！

如今……謝玄衣忽然多出了一位弟子，妖國自然是有仇報(bào)仇，有怨報(bào)怨，恨不得一擁而上，將堆積多年的怨恨憤怒，都宣泄在這位弟子身上。

只可惜。

此次吞魂搜神得到的情報(bào)顯示，謝真乘坐的云船已經(jīng)在北狩前墜落。

很有可能。

這位大穗弟子，已經(jīng)退出了北狩！

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

但下一刻鐵蜂臉上笑意便驟然凝固僵硬。

一縷金芒從謝真眉心閃逝。

僅僅一瞬。

這位洞天少年便抵臨了他身前，二者距離堪堪三尺。

三尺。

正是一把飛劍的長度。

鐵蜂心湖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殺意。

高懸頭頂?shù)哪亲鸷６刺欤凰查g將全部道則傾灑而出。

無數(shù)赤霞噴薄。

這片殘缺道則，化為翎羽，化為箭鏃，對準(zhǔn)謝玄衣頭頂兜照疾射而下！

但……

還是太慢了些。

一縷金芒，瞬間掠出，咫尺之間，擊碎洞天。

絕大多數(shù)時(shí)候。

強(qiáng)者對決，道則對撞，分出勝負(fù)，只在一瞬間！

同樣是殘缺大道。

鐵蜂的“道則”強(qiáng)度，根本無法與“滅之道則”相抗衡……

只一剎。

這座看似巍峨浩蕩，神乎其神的赤霞洞天，便被金芒洞穿，然后炸得粉碎！

鐵蜂面色蒼白如紙，整個(gè)人如遭雷擊，橫飛出去。

道則破碎，洞天破碎……

原先肆虐的火海，這一剎被劍氣吹過，瞬間消弭。

“謝真……這么強(qiáng)？”

木牛緊抱黑匣，不敢相信。

自己前幾天，竟然要和這樣的家伙比劃？

坐在輪椅上的珊蠻也怔住了。

她愣愣看著謝玄衣，剛剛那一瞬，這少年的氣息完全沖破了洞天……自始至終自己所看到的都不是“真相”，這少年早就凝聚了“大道”，只是出于某種特殊原因，大道消散之后，沒有再次凝聚。

鐵鎖巷重新恢復(fù)了死寂。

謝玄衣平靜注視著遠(yuǎn)處翻飛的煙塵，拎著傘劍，緩步走去。

不得不說，鳩王爺帶的“近衛(wèi)”，實(shí)力比先前怨鬼嶺那些死士要強(qiáng)得多，這家伙近距離抗了一擊飛劍，竟然沒死，只是洞天破碎，還有力氣掙扎。

再給這凝聚道則的大妖一些時(shí)間。

說不定，就能證道陰神。

當(dāng)然。

他不會給對方這個(gè)時(sh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