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天子 第七百一十一章 君臣之爭

名正言順，在這個時代的確是相當(dāng)要緊的事情，不然哪怕實力到了，推進到一些地方的時候，也會受到莫名的阻礙。

言不順，則事不成。

人家問你，你師出何名，你要是無言以對，有時候也會吃虧。

不過，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李云看著杜謙，笑著說道：“論地盤論兵力，現(xiàn)在咱們都差不多夠了，但是要說名正言順，恐怕也不是對外稱帝，就能名正言順的。”

他緩緩說道：“武周尚在呢。”

歷朝歷代，都講究兩個字，那就是…

正統(tǒng)。

沒有這個正統(tǒng)的地位，怎么樣都會為人非議，會惹出很多麻煩。

而想要正統(tǒng)的位置，要么就是徹底平滅了前朝，一統(tǒng)天下之后，再對外宣稱，這樣誰也挑不出毛病，畢竟這個時候，天下只你一家政權(quán)了，也沒有誰再能跳出來，同你爭一些什么。

不過這一條路，就相對要艱難一些，即便是走這條路的人，一般也都是天下大勢已定，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的時候，才會這樣對外宣稱。

相比較這條路來說，更容易一些，也更多見一些的路數(shù)則是受禪。

簡單來說，就是從前朝手里，接過這個正統(tǒng)王朝的地位。

杜謙顯然已經(jīng)想好了這個，他笑著說道：“上位莫非忘了？楚王至今還在金陵，被咱們養(yǎng)的白白胖胖的，這個時候，舊周已經(jīng)偏居巴蜀，楚王完全可以代替武周天子，將天子大位禪讓給上位。”

李某人低頭喝茶，笑著說道：“他是楚王，又不是天子，如何能夠禪位？”

“不過是個名頭而已。”

杜謙神色平靜，笑著說道：“這天底下呀，還有這么一撥人，他們早就想來投奔上位了，卻又礙著自己的身份地位，礙著讀書人的操守，一直死撐著沒有來，這些人就是在等上位給他們一個理由。”

“哪怕這個理由再如何牽強，只要能夠說得過去，他們就會信，他們也會認(rèn)。”

李云撇了撇嘴，有些不屑：“那些人端著架子，我還端著架子呢，咱們江東的飯碗，也不是那么輕賤的，早來要得，來晚了也就沒有了。”

杜謙一怔，隨即開口道：“上位，這些人端著架子的人里，畢竟還是有一些名聲地位都極高的。”

李云思索了一番，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受益兄，我還是覺得不必太著急。”

“當(dāng)初，我進了洛陽，姚仲就已經(jīng)在勸我登基稱帝了，那個時候，我心里其實心動得很，我翻來覆去想了好幾天，才咬牙推拒了。”

“既然那個時候都沒有著急，其實也就不急這一時半刻了，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吃下了東都，至少還要占了西京，占了關(guān)中之后。”

“再來議論開國的事情。”

說到這里，李云看著杜謙，笑著說道：“我知道，受益兄還有底下的那些文官，甚至是江東軍里的不少將領(lǐng)，這會兒都已經(jīng)心癢癢了，想著我正了位，大家伙都能跟著封侯拜相，富貴榮華。”

“不著急，不著急。”

李云低頭喝茶，緩緩說道：“這么些年都過來了，不差這一年半載，關(guān)中，撐不了太久的。”

聽李云這么說，杜謙也只能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接話道：“臣倒是不怎么著急，就是底下有些人，大抵是著急了。”

李云“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他抬頭看著杜謙，開口說道：“受益兄是京兆人士，世代居住在關(guān)中，對于關(guān)中，對于京城，想必是了解的，此時江東帝業(yè)，只差關(guān)中這最后一道門檻了。”

李某人想了想，繼續(xù)說道：“關(guān)中這里，受益兄能出力還是多出力。”

杜謙連忙說道：“上位放心，我雖然不通兵事，但是的的確確認(rèn)識關(guān)中不少人，這些人，從前與我們杜氏，或多或少有一些聯(lián)系。”

“關(guān)系雖然未見得多好，但是上位如今勢大，他們自然而然就跟杜家親近起來了，最近一年時間，臣這里已經(jīng)收到了許多來自于關(guān)中的書信，征討關(guān)中，征討朔方軍。”

“臣一定會協(xié)同九司，為上位助力。”

李云點頭微笑，然后站了起來，背著手看向半空，嘆了口氣：“受益兄啊。”

杜謙站在李云身后，開口道：“上位。”

“從前，我們剛剛起家的時候，每一次稍有寸進，我心里都是高興的，每一次進取，都讓人熱血沸騰。”

“這一次兵進中原，接連大勝，我心里自然也是高興的，但是高興過后，有時候午夜夢回，又覺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李某人意味深長：“我雖然算不上聰明，但是從前，多少可以推測到一些將來的走勢，但是現(xiàn)在…”

“再往前一步，將來是什么樣，我已經(jīng)看不清了。”

“這正常的。”

杜謙微微低頭，開口道：“上位再往前一步，就要把普天之下億兆眾生，都扛在肩上了。”

“壓力當(dāng)然會很大。”

說到這里，杜謙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不過，只要上位能把在江東的大政，推行天下，臣相信，將來的天下，一定是大治的。”

“上位，一定可以收拾舊山河，拯救蒼生于水火之中。”李云搖了搖頭，開口道：“民間有一句俗話，叫一個孩子有一個孩子的抱法，江東的法子在江東合用，在其他地方就未必合用了。”

“而且，咱們先前，真正親自治理過的，其實也就是金陵附近十幾二十個州郡，將來的天下之大…”

“真有那一天。”

李云回頭看著杜謙，緩緩說道：“恐怕你我，都瞧不見底下是什么模樣了。”

杜謙一怔，然后他敏銳的察覺到了李云話里有話，他問道：“上位的意思是？”

李云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沒有什么意思，只是跟受益兄說一說心里話。”

“你我攜手多年，以后多半還要攜手共進，可不能當(dāng)睜眼瞎。”

杜謙先是看了看李云，突然心中一動，猛的抬頭看著李云。

他似乎，聽明白了李云話里的意思。

身居高位，很多事情自然不可能自己親眼看見，親耳聽見。

但是，李云的耳目，從來不只是他的一雙眼睛，一雙耳朵，而是…

九司！

想到這里，杜謙抬頭看著李云，他在心里深呼吸了一口氣，明白了李云話里的意思。

自己這個“東家”，多半是要…擴建九司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杜謙忍不住浮想聯(lián)翩。

九司擴建，而且作為未來的“天子耳目”擴建，一定會擠壓掉一部分文官的權(quán)柄。

尤其是御史臺的權(quán)柄。

就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李云無疑是個“明君”，李云在位，九司壯大，杜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他也沒有什么意見。

他擔(dān)心的是，這種情況一旦成為制度，將來代代天子如此…

只要出了一代昏君，整個國家就有可能急轉(zhuǎn)直下。

想到這里，杜謙不由得有些出神。

他認(rèn)真思考了一番，最終還是看了看李云，開口道：“上位，臣大概猜到了一些您的意思，將來新朝建立，御史臺以及百官，都會成為上位的耳目。”

“只要天子尚賢，便會眾正盈朝。”

李云聞言，看了一眼杜謙，隨即臉上露出笑容：“但愿如此罷。”

“受益兄，走，我請你喝酒去。”

杜謙應(yīng)了聲是，然后開口問道：“上位，還有兩個月不到就是年關(guān)了，如今中原已定，上位既然要回金陵過年，打算什么時候回去？”

李云抬頭看了看，回答道：“咱們倆這幾天，把洛陽這里的事情安排安排，然后交代姚仲幾句，就可以準(zhǔn)備動身了。”

說到這里，他感慨道：“一轉(zhuǎn)眼，離開金陵兩年了，提起來，我也想念金陵的緊。”

杜謙笑了笑：“臣這才離開金陵幾個月，便也有些想念金陵了。”

“那好，那今天就定下日子，五天之后，咱們一起動身，返回金陵，中原的事情，交給他們忙活去。”

李某人笑著說道：“我也清閑幾天。”

杜謙點頭應(yīng)是，開口笑道：“上位這些年太辛苦，是應(yīng)該歇一歇了，畢竟過段時間，上位說不定就要擔(dān)起重?fù)?dān)了。”

二人說說笑笑，氣氛相當(dāng)融洽。

但是不知不覺間，杜謙杜收益，已經(jīng)開始句句稱臣了。

二人之間的君臣關(guān)系，在這不知不覺之間，徹底定了下來。

五日之后，李云帶著自己的衛(wèi)營，以及杜謙，蘇展等一眾有關(guān)人員離開洛陽，返回金陵。

吳王王駕離開洛陽之時，洛陽百姓俱夾街相送，人人跪地高喊吳王。

場面…

壯觀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