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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滅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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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令 第72章 滅國 雨幕落下,聲音浩大。 外面下著暴雨,篝火升起來了。 篝火上架著鐵鍋,鍋子里面煮著羊肉,奶白的羊湯,穿著黑色衣裳的青年用小刀切下肋條,蘸著蘸水吃,他盤膝坐在草原上,神色自在,但是前面額頭有飾品的男子卻神色不是很愉快。 突厥的七王手中把玩彎刀,那是吐谷渾的戰利品,黃金打造的彎刀,刀柄上鑲嵌著七顆鴿子蛋大小的寶石,華貴地如同藝術品,刀鋒卻輕快,好像能割開北方的風。 七王道:“先生的計策很厲害,我們占據了西域的遼闊土地。” “但是我的兄長,卻吃了大虧。” 七王很不容易才忍住了大罵蠢豬的沖動。 在他們發現宇文烈襲殺來的時候,原本和宇文烈對峙的突厥五王忍耐不住建功立業的機會,他攻擊宇文烈原本鎮守的關城,里面百姓都退去,他們擊潰了原本的守軍,入了城。 卻沒有想到,宇文烈這個猛將也擅長長途奔襲的戰法。 在他們喝醉酒的時候,宇文烈回來,然后將原本的應國關城燒了,順便也把突厥的鐵騎給燉熟了,幾萬的披甲精銳直接燜成了爛肉,對突厥五王來說簡直是廢了大半武功。 宇文烈這一次差點將五王積累都給蕩平了。 五王逃得性命,知道七王的收獲,于是大怒,說是七王攻擊西域,才讓宇文烈發現五王那里防御空虛,所以要分走他占據的西域土地,就連五王的父親,那金帳篷下的草原之主,也說要七王幫著安置五王的部族。 七王臉色難看。 自己打下的土地,卻被父親拿去補償給愚蠢的哥哥。 但是他根本無法違抗大汗。 此刻憤怒也無能為力,破軍微微笑道:“我有一計,可以幫你。” 七王正襟危坐,道:“就等待先生了。” 破軍看著外面,道:“下大雨了啊。” 七王不解,只是點了點頭,道:“是,已經到了春天的尾巴,草原會慢慢進入雨季,雪山上的冰雪融化,會混入河流里面,河流自西方蔓延到整個草原,草原會進入每一年最美好的時候。” 破軍道:“嗯,西域地勢高,而突厥部族逐水而居,沒有打井的習慣。” 七王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青年道:“不如在上游下毒,等到五王來這里的時候,應該就不足為慮了吧?草原上放馬的人們很迷信,到那個時候,可以放出流言,說是天神對于五王奪取您基業降下的怒火。” “生死,加上流言,心神俱恐,這樣的話,他們一定會退去的。” “死去的馬匹牛羊,還有人,會讓這一片草原變得豐茂。” 七王大怒,拔出了刀,拍在桌子上,怒道: “你要我對自己的族人下毒?!” “你知道會死去多少人?!!!” 破軍無視了這刀鋒,只是道: “五王的部族死,好過您的部族死,不是嗎?” 七王道:“可我寧愿用刀劍去角逐。” 來自于中原的軍師大笑起來,他起身,伸出手按著那彎刀,語氣逼人,道:“那么,用刀劍殺人,用毒殺人,有什么不一樣嗎?都已經要殺人了,難道還要在乎什么美名嗎?” “您也這樣拘泥著名號嗎?可是,七王,你有沒有想到?” 破軍注視著七王,他的眼底燃燒著火焰,道: “就算是你把這土地都讓給他。” “他們也不會念你的好!” “他會覺得伱是個沒長大,畏懼父親的孩子,是個蠢貨,他會縱馬劫掠你的土地,他會將你的美人帶回帳篷,用鞭子抽打你的勇士,而這,都是因為你此刻的仁慈。” 這一句話說中了七王心底的念頭,七王刀鋒上的力量越來越弱。 看著破軍,他似乎頹敗,往后坐下來,拿起酒馕仰脖喝酒,最后臉上有醉意了,嘆了口氣,道:“先生真是狠厲啊,我要被您的計策害得名氣都臭了。” 破軍道:“您如果一定要把這惡名給我,自己覺得自己是無辜的,才能做這個決定,我也不在意。” 七王看著這個說出自己心思的謀士,沒有說什么。 七王把玩彎刀,這里的氛圍安靜下來,帶著殺意,破軍卻是大口吃肉,七王忽然道:“我記得,先生說您想要回中原,難道草原這里不好嗎?難道我對你,不夠大方嗎?” 破軍道:“你對我挺好的,草原的風光和美人,我都喜歡。” 七王道:“那您為什么要離開?” “是我不夠誠心嗎?” 七王往前一步,草原王者的披風微動,他半跪下來,手掌叩擊胸口: “我這里還沒有完成大業,還請你繼續留在這里,我的王帳之下,將會永遠有你的一份基業,有朝一日,當我的戰旗照耀草原的時候,你就在我的旁邊,那時候,草原上的人們會歡呼你的尊號,稱呼你為大汗王。” “請你留下來吧。” 他看著眼前俊朗的年輕人,眼底都是認真,但是他的手掌卻也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這樣的才華和謀略,若是不能夠留在這里,只能殺死之后,埋葬在這里。 但凡是雄才偉略的君主,都會渴望留下絕世的英才。 或者是人。 或者,是命。 那老向導擔心的事情最終發生了,第三重境界之上的突厥七王,在這么短暫的距離爆發,足以一瞬間割斷破軍的喉嚨,破軍卻是從容地道:“正是為了您的大計,我才要去中原啊。” “您難道沒有發現嗎?” 七王動作頓住,破軍攙扶起七王,指著堪輿圖,道:“現在突厥和應國大戰了一場,你得到了西域的土地,可是五王近乎于全軍覆沒,您覺得,你現在是那位大將軍宇文烈的對手嗎?” 七王緘默,鐵浮屠強大,但是應國的虎蠻重甲騎兵也只稍弱。 又有宇文烈這樣無雙的戰將和統帥。 七王搖了搖頭:“不是他的對手。” 破軍道:“所以,宇文烈如果趁著這樣的機會,揮舞兵鋒,沖上草原,又要怎么樣抵擋?五王戰將的頭顱和甲胄都被他割下來,在原本的關外壘起來,做成了京觀,草原上的人都恐懼。” “你覺得,十八部的統帥都愿意和這位名將廝殺嗎?” 七王又搖了搖頭。 破軍微笑道:“所以,草原已經不再一心,這就是您的機會了。” “草原現在分成了死戰,和求和兩派;您的父親只有死戰的選擇,你卻不一樣,你還年輕,你有彪炳的戰功,這個時候,如果您前去應國,選擇和應國結盟,娶應國的公主為妻子,覺得如何?” 七王看著破軍,道: “這樣我會成為應國制衡草原的一把刀。” 破軍和他對視,笑道:“是。” “但是其余各部,那些不愿意和應國死戰的王侯會來找您,他們有著成千上萬的牛羊,有十幾萬的農奴,他們本來就有最好的生活,犯不著和中原兇悍的戰將廝殺,到時候,那些部族會來這里。” “他們會匯聚在您的帳篷下面,您外出的時候,會有諸王隨行。” “那時候,你的名字和命令,將會和你的父親一樣擁有無上的權威!” 七王安靜看著眼前這俊美的中原人。 草原上的王者笑起來。 他按著刀柄,挺直脊背,如同雄鷹一樣威風,道:“先生,是打算要分裂草原,讓我草原突厥一十八部,分成東邊部族,和西突厥,讓原本草原王者的權威,分成了兩個帳篷嗎?” 是豪雄,是可以一眼看的到的這目的的。 破軍看著他,道:“是,但是,你還看得不夠多啊。” “就讓我來為你指出天下吧,七王。” 破軍掀開了帳篷,他伸出手指著天空,雨幕落下來,謀士和王者對視,破軍道: “西域已經滅亡了,那里將會是整個天下最混亂的時間,應國的第一目標不會是草原的,他們會為了草原的穩定給您大筆的錢和支持,而后空出手,收復江南和西南,完成中原代代相傳的天下一統。” “在這一切之后,他們會對草原出手。” “這個時間,就是您的機會了;第一步,有自己的領地,第二步,借助應國和您的父親分庭抗禮,最終徹底統一草原;那時候,您會是不遜于五百年前草原王者的英雄。” “那時的你,應該也想要揮舞兵鋒南下吧?” “你難道不想完成幾千年來沒有人做到的功業,成為史詩里面最大的那個英雄嗎?” 七王安靜坐在那里,胸中的火焰被言語引動,心臟劇烈震動,下意識握住了兵器,破軍眸子狹長,微笑著自語道: “到底是中原先收服了江南,還是您的帳篷勝過了您的父親?” “北方的草原和中原的遼闊對峙,而后,最先統一自己區域的那一方,就會占據先機。” “兩分天下之計策,就在于此。” “草原的雄鷹和中原的皇者,誰才是這個時代,最大的英雄呢?” 破軍黑發沾染了雨水,他用手掌叩擊心口,衣擺揚起落下,施了一個草原上的禮數,他的眼底有蠱惑萬物的光芒和燃燒一切的火焰,微微笑道:“那么,您是否有這樣的雄心,去邁向整個天下?” 破軍說出的是實話,是陽謀,也是任何一個胸懷大志的君主都無法抵御的誘惑,最能夠打動男人心的,不是美人,不是金錢,而是這天下的恢弘。 七王的呼吸加劇了,他道:“………而唯一有能力可以做到這一步的,唯一可以讓應國同意和我聯盟的使節,只有你。” 破軍道:“所以,我要去中原。” 許久,許久,七王握著兵器,握緊又松開來,嘆息道: “我真是該殺死你啊,破軍先生。” “可是我做不到,你為我描繪了兩分天下的大勢,哪怕我知道這是你的計策,你要分化突厥成東方和西突厥兩個帳篷,你想要借此機會回到中原,可是我還是無法下定殺死你的決心。” 破軍道:“這就是雄心壯志,超過生死。” 七王最后揮出了黃金彎刀,割斷了破軍的鬢角長發,他將彎刀收回了,道:“就當做我已經殺死你了吧,先生。” “希望我們不要那么早在戰場相遇。” “四十天之后,有陳國的大祭,您就隨著使節,前往陳國中原吧。” 破軍握著鬢角的長發,微笑道:“可以,那你不要給我酬勞嗎?” 七王放聲大笑起來:“你要什么?” “黃金,牛羊,還是美人?!” 破軍都搖了搖頭,他最后微微叉手一禮,道:“請給我一套甲。” 七王道:“兵庫里面,甲胄多的去,先生去選。” 破軍看著七王,微微笑起來: “我要,將軍級別的鐵浮屠甲。” 七王笑意凝固。 他死死盯著眼前在他心底燃燒起來亂世之火的謀士,莫名想到了那一柄沉重的戰戟,天下第一重甲的鐵浮屠具裝,再配合著一柄戰戟,會是怎么樣的怪物? 已經答應過之前的要求,這一次,七王很快地退讓了。 他道: “……好。” 而在江南,在看到那一枚印璽的時候,司命完全不顧自己的體面。 在一瞬間的凝滯之后。 望氣術一開,殘留的王氣磅礴沖入眼前。 轟的一聲! 司命眼一黑,翻倒下來,卻還是猛然坐起,李觀一反應不過來,這個老人出現在他身邊,一只手抓住了李觀一的手,死死盯著那印璽,失聲叫道:“金印,虎紐,我看,后面是吐谷渾的文字……” “橫絕西域!” “這是,吐谷渾的王印啊,是之前那個橫掃西域三十六部,建立了吐谷渾的霸主,熔鑄了三十六部的王印,才鑄造出來的東西,鑄造這印璽的時候,斬了其余三十五部的王,用他們的鮮血祭了爐火。” “那一日的火都燃燒起來,是血色的。” “你,你……!!” “這就是你說的一點點?!” 老者看著他,李觀一咧了咧嘴,道:“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釋。” “其實不是我做的。” 李觀一嘗試解釋這不是他的功勞。 然后老者才不相信這個家伙看,他瞪大眼睛,看著李觀一手里的信箋。 賴兄之計,吾之勇 殺王奪祚,此印為禮 老人伸出手指了指這信,滿臉‘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表情。 “殺王奪祚是吧?” “和你無關,把印璽給你,是吧?” 李觀一也看向這信箋剩下的部分,里面說那萬里之外的少年人率領精銳的騎兵抵達了王城,見到王城被火把照亮,王宮通宵達旦地飲酒,那位二公子覺得強攻并不對,于是再度用了偽裝。 他佯裝有大軍攻來,攪動聲勢,因為天下之變,讓星象蒙塵,吐谷渾的國運確實是在降低,于是大醉的吐谷渾王大驚失色,騎著馬從王城中遁逃出去。 在這個時候,竟然還帶著妖嬈的美人。 那少年騎著有麒麟血的坐騎,戰弓將那吐谷渾王射落了馬。 而后,盡掠其工匠,學士,甲胄,糧草,堪輿圖 帶不走的,就只好縱火而焚 此物于我無大用,唯送兄把玩 老者看著這信箋寫著的東西,拼湊出了完整的事情。 自己眼前這個少年人出謀劃策,而另一個少年則是躍馬而去。 如何才是滅去了一國的國祚? 如果說是以世俗來看的話,是滅去了城池,而從傳承來看,是殺死了王侯,奪取了印璽,讓這個國家再也沒有崛起復國的可能性。 所以司命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幾乎是荒唐的事情。 滅去了吐谷渾的,表面上看,是那位天下頂尖的名將宇文烈。 實際上卻是這兩個加起來不會超過三十歲的少年人。 李觀一看著這玩意,他握著王璽,抬起頭,似乎可以更為直觀地感受到了白虎七宿的流光,他看向旁邊老者,有很多話想要詢問,最后他只是伸出手,手掌平攤開來,那不大的印璽就托在他掌心。 “這個東西。” “夠嗎?” 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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